19 chapter19
chapter19
有液體撲灑到臉上,不知道是誰的手臂小腿滾到腳邊,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焦胡味,烏黑的煙霧沉沉,在雨中散作一團,地面泥濘破敗,上面躺着數不清的以怪異的姿勢胡亂地纏在一起的身體,血肉模糊。
有那麽一瞬間,周遭的聲音像是擰了靜音鍵,全都消失掉,眼前的景象變得極慢,張大嘴想要呼喊的小孩,睜大的雙眼,顫抖的嘴唇,無聲的叫喊。細雨像是一根又一根細長的針,從天而降,細細地插/入人的身體裏,然後冒出小小的血絲,帶來鑽心的痛楚。
一陣風吹過,柏一茫然地眨眼,伸手摸了把臉上的液體,血紅色,還是溫熱的。
周遭的聲音回來了。痛苦的呻/吟,煎熬的哭聲,尖叫聲,咒罵聲,慌亂成一團。眼球裏的景象活動了起來,柏一張張嘴,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她連盧承奕什麽時候跑到她身邊的都不知道,只知道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看着她的眼眸,扳着她的肩膀,試圖搖醒她。
“爆炸,剛才爆炸了!”柏一顫抖着嘴唇,她踉跄地從地上站起來,身形晃了兩下,看到眼前的場面,震驚地捂住自己的嘴。
“救人!盧承奕,救人!”柏一咬住下唇,哆嗦地跑過去。
面包車已經炸毀,只剩機身外殼還在冒火,不一會便被雨水澆滅。地上全是小孩的屍體和散亂的零食,有的散在地上,被泥弄髒。
盧承奕兩三步跑過去尋找還有生氣的孩子。
柏一首先跑到卡洛身邊,謝天謝地,他站得比較遠,衣服破了,額頭被炸飛的物體撞上,往外冒着血,“卡洛,別閉眼,姐姐馬上帶你去醫院!”
她咬牙,吃力地抱起卡洛,擡腳往外走。腳邊盡是孩子,柏一小心翼翼找空處踩,小白鞋上沾滿泥濘和血跡。
柏一把卡洛放在車上,又回去找還活着的小孩。盧承奕已經抱了好幾個還有氣息的孩子上車,轉身又往小路跑去。
有住在附近的大人看到,也都趕緊穿上鞋跑出去找還活着的孩子。
一個,
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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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
四個,
咚的一聲,她不小心被一條腿給絆倒,整個人狼狽地坐在泥濘地上。
手臂上盡是鮮血,有些已經幹了,頭發耷拉在耳後,貼在背上,汗珠和雨水融合在一起,都不知道該用什麽擦。
身旁全是小孩子的屍體,甚至是屍塊。腳踝處忽然傳來一丁點的癢意,柏一低頭看去,一個小女孩正努力伸出手指想要抓住她,嘴巴一張一合,聲音出不來。
柏一深吸一口氣,她舔舔幹澀的嘴唇,告訴自己現在不能倒下,“姐姐在這,姐姐在這。”出口的聲線顫抖得厲害。
她站起身過去抱她,腳步虛浮地送到車上去,又趕緊往回跑。
附近的一個家長看到這幅場面,抱頭痛哭,連滾帶爬地跑過去找自己的小孩。翻開一個個小小的身板,臉都糊了,根本就看不清楚。
一個結結實實的大男人跪在地上,仰天痛哭,淚水與雨水混為一體。
不知是那位好心人打了急救電話,遠處飄來救護車的聲音。
男人抹了一把淚水,爬到汽車旁邊,忽見車門下面一個熟悉的背影。他的孩子仰面朝地,小手攥成拳頭,已經沒氣了。
男人痛苦地抱起他的孩子,拿頭狠狠撞上那僵硬的車門,嘴裏說着不成句的話。
引爆者已經死去,只剩一個不完整的上身落在座位上。男人瞪大血紅的雙眼,欲要拉開車門,就算那人已經死去,他依舊不甘心,全身的怒火和悲傷已經積到極致。
盧承奕喘着粗氣往這邊看,眸光裏有什麽線條動了一下,忽然,他一個健步沖上去,将男人撲倒在後面。下一秒,車身又是一震。
詭彈裝置。
男人躺在地上痛哭,嘴裏不停念叨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阿承!”同一時間,柏一顫抖着聲線叫他。
盧承奕站起來,手肘處傳來一陣疼痛,剛才大力撲下去,破了皮。
“我沒事!”盧承奕的車上已經坐了七八個孩子,傷勢都重,不能再耽擱,他打算先送他們去醫院。
“你快去吧,我留下來,沒事的!”柏一用胳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撞上盧承奕擔心的眼眸,她使勁推他一把,“時間不等人,快走!”
“好。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他說完,小跑着回到車上,猛踩油門向醫院駛去。
沒過一會,救護車也來了,還有氣的孩子都被趕緊送去醫院,剩下一大堆,都是已經死去的亡人。
雨越下越大,空氣中裹着一層薄霧。
柏一癱坐在髒兮兮的地上,頭發全部浸濕,貼在脖子上,頭頂的雨重重地砸在背上,衣服很快濕了個透。
有人走到她身邊來,大傘擋住頭頂冰冷豆大的雨珠,在傘端滑落,投下一片雨幕,讓眼前的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路邊停下幾輛警車,有士兵下車幫忙去收屍。小小的身板被放進冰冷的裹屍袋裏,然後被小心翼翼地擡上車。
年輕一點的士兵沒忍住,抹了把雨水和淚水的混合物,抱着這群天真的孩子無聲地流淚。
柏一站起來,身上快濕了個透。她轉頭瞥向給她打傘的好心人,說了聲謝謝。
那人穿着青綠色迷彩服。柏一盯着他的臉看了幾秒,發現他是上次在中國飯店外面遇見的那位做口供的警察。
“不客氣。”那人回到。
“我剛剛看到你一直在幫忙搶救孩子,你是一個好人。”
柏一搖搖頭,內心壓抑複雜,她往前走了兩步,警官跟在一旁給她撐傘。
“你要去哪,我送你?”那人叫住她。
柏一想了想,還沒做回答,只感覺頭暈暈的,隐忍着疼痛。她想一定是淋雨淋壞了,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那人面無表情繼續說:“我正好護送隊伍去醫院,你要一起嗎?”
“……那麻煩你了。”柏一點頭,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
上了車,柏一習慣性坐在後排的位置。男人遞給她一個毛巾,柏一接過,擦拭濕掉的臉和頭發。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車裏怎麽會有幹淨的毛巾?
但想着他是警察,更何況還開在另外幾輛警車之前,應該沒什麽問題的。柏一想。
暮色漸晚。很快車窗上起了水霧,雨珠打在上面,又滑下去,只看得清外面模糊的光暈。
過了十來分鐘,柏一用手擦了擦玻璃上的霧,正好看到醫院在馬路對面。心下舒了一口氣,對那人道一句:“待會兒把我放在門口就好了。”
那人沒有回答,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的路,雨刷機一左一右刷着雨水。
眼看着醫院從身邊擦過,柏一稍稍驚訝,再看一眼那人,以為他要在前面轉彎再過去。可等過幾秒,他卻沒有任何要減速或者轉彎的意味。
柏一眉頭緊擰,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她伸手按下車窗,沒有動靜,門也被那人死死鎖住,她根本就開不了。
柏一心下一咚,咽一口水,擡頭盯着車內鏡。
車廂昏暗,那人只是淡淡地掃過鏡子裏的她一眼。
那雙眼睛,冷淡疏離,閃着陰暗的光。
其實,用零食誘哄小孩後引爆汽車炸彈這個,是前幾個月發生在敘利亞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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