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東宮

東宮

她還是沒能回謝府,但謝窈還是記得承諾過的點心,托人買了送到謝府去。

想到此處,不由苦笑。

但亦是慶幸,她能夠靠近太子,已然成功一半。

太子語氣之間,仿佛對她十分了解,她三年前跳過的舞,太子居然還記得。

而如今,還允許她進東宮成為他的侍妾。

她推開曾府園子裏的長窗,月色盈然灑落。

安谧時刻卻被打破,是爾瓊又驚又喜的聲音:“姑娘!姑娘!”

謝窈看着氣喘籲籲的爾瓊,為她遞上一盞茶。

爾瓊卻擺擺手,笑逐顏開:“您被封為良娣了!”

良娣?謝窈微愣。

同樣驚訝的還有曾繼松與謝家。

不同于曾繼松的喜出望外,謝家更多是沉寂壓抑。

謝太夫人徑直找了謝老太爺謝淮,謝淮擡頭見她,便知她是為何事而來,只是暗嘆一句:“由她去吧。”

“吉祥,吩咐人備車,再告知曾家,我要去見大姑娘。”

謝太夫人不放心,仍然要見謝窈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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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見着謝窈,滿腹話語又不知從何訴起,謝窈的眼眸清澄明亮,似乎看透她的內心:“祖母深夜趕來,是祖母不放心,恐怕我身涉險境?”

“林寓一事,謝家無能為力,但太子若想殺你,謝家自當盡全力保你。”謝太夫人站起身來,沉聲道。

“太子若想殺我,早就動手了,何須給我良娣的位分,誘我進東宮?”謝窈輕聲道:“請祖母不要将此事告訴哥哥,今後,就當謝窈死了吧。”

“夜深露重,祖母請回吧。”

暗衛面無表情地複述謝窈的話,随後靜靜立在一旁。

修長的手指輕敲棋子,周之衍氣定神閑道:“然後呢?”

“随後謝太夫人乘車離開,她為了掩人耳目,先去了曾家,而後才換了謝家的馬車回謝府。”

周之衍颔首,讓暗衛退下。

“姜仲,林寓送來的東西,全部送到蘭軒去。”

四月初一,是謝窈進東宮的日子,按照往例,她要先去拜見周之衍。

但周之衍的貼身內侍親自前來,躬着身道:“良娣,殿下正朝中大人議事,”

蘭軒內有兩棵杏樹,杏花繁密疊簇,嬌粉如紅霞,謝窈最喜杏花,不由有些驚喜。

“請良娣跟奴才來。”

謝窈扶着門邊,還未跨進,就驚住了。

“姜公公,這是夫人留下的最後一個箱籠。”一道熟悉的男聲十分恭謹。

姜仲笑得和煦:“有勞林管家了,下去喝盞茶罷。”

只是他擡頭見到謝窈,霎時血色盡失,抖着唇顫聲道:“夫……夫人!”

“林管家,你可別錯了眼,這是良娣。”姜仲的聲音似笑非笑,引得林管家打了個冷顫。

他不會認錯,眼前之人确确實實是謝窈,雖說幾月未見,但那張嬌婉動人的臉,翻遍整個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來。

他不由遍體生涼,哆嗦着身子,叩頭道:“小的有眼無珠,沖撞了良娣。”

但眼前之人并未理會他,只是撩起黛色裙擺進了屋。

林管家只得在姜仲的視線下,躬身離開。

暖閣內,皆是她留在林府的箱籠,一箱箱依次打開,琳琅滿目。

她的手腳倏地冰涼,不由心驚膽顫,勉強笑道:“公公,不知殿下這是何意?”

眼前的謝窈雖是故作鎮定,但姜仲仍能察覺她的不安:“今夜殿下會傳召良娣,自然告知良娣。”

她眉頭輕蹙,她想不明白周之衍此舉的意義所在。

坊間傳聞太子舊情未了,謝窈知道不可信。

她與周之衍只是見過幾次面,說過幾次話罷了。

難不成周之衍還對她一見傾心?

何況她與周之衍的初見,她還暗下頂撞了周之衍。

那是一個上元夜,養在深閨的她,一時好奇外邊的熱鬧非凡,想溜出去玩,卻被祖父在二門逮個正着。

祖父立刻呵斥,罰她到書房抄書。

當時的她滿腔委屈,也不知祖父為何會在二門,後來才知祖父是在等太子。

祖父謝淮為翰林院掌院,滿腹經綸,曾教導過太子。

她正在書房暖閣憤憤不平地抄書,正巧看見一位玄衣少年捧書走入。

謝窈将罰抄的原因歸在他頭上,立即氣不打一處來,加上初生牛犢不怕虎,忘記這位太子殿下是何等為人所懼。

她起身行禮,對周之衍巧笑倩兮:“太子殿下,上元佳節您不與美人花前月下,卻光臨寒舍與祖父作伴,臣女自愧不如。”

周之衍擡眸看她,漫不經心地翻過一頁書:“書中自有顏如玉,何況現在不是有美人相陪嗎?”

謝窈筆一頓,耳朵立刻紅了,不禁惱羞成怒。

但她也沒敢出聲再反駁,只是繼續默默抄書。

後來幾次再見周之衍,她也只是規規矩矩地行禮,規規矩矩地說話。

周之衍亦是淡淡點頭,偶爾不鹹不淡寒暄幾句。

再後來她定下親事,也甚少往祖父書房去。

再見周之衍,便是在金銮殿上。

一整日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過,

傍晚時分,侍女掌燈引她至周之衍的書房。

天色暗沉,只有侍女手中的燈盞晃着微光,和小道上的宮燈一路蜿蜒至書房。

書房內只斜着幾叢翠竹,就再無點綴。

姜仲一早在外頭等候,見她笑道:“殿下正在裏邊,良娣請吧。”

謝窈柔笑致謝,猶豫一瞬,便堅定地拾階而上。

撩起竹簾,沉水香的氣息從汝瓷香爐中絲絲縷縷升起,晚風吹得窗紗微動,婆娑竹影随風搖曳。

“蘭軒可還住得慣?”一道清冷的嗓音悠悠傳來,引得謝窈循聲望去。

一身緋紅朝服的周之衍長身玉立,漫不經心地拾起書案上的文書,偏頭望向她,眸色沉沉。

謝窈與他對上目光,原本堅定的眼神不禁有些躲閃。她輕斂衣裙盈盈行禮,語氣輕柔:“蘭軒很好,嫔妾很喜歡。”

“過來。”周之衍坐回案前,他指着硯臺道:“會磨墨嗎?”

她緩緩走進,挽起袖子,極其熟練地磨着墨。

“你叫什麽名字?”

“嫔妾姓曾名若,家住城東的青陽坊。”

這是曾繼松為她僞造的假名,就算查到家中也萬無一失。

周之衍筆一頓,擡眸望向謝窈,目光波瀾不驚:“若孤未給你良娣的位分,你只是無名無分的侍妾,如此你也願意進東宮?”

“願意的,能侍奉殿下是嫔妾的福分。”謝窈杏眸微垂,硯臺的墨汁被水慢慢洇開,與硯臺融為一體,仿佛消失不見。

她只求一個機會,不管是侍妾亦是良娣,就算是侍女,她也會費盡心思引起周之衍的注意,她才能借着周之衍的權勢,将她的痛苦冤屈一點點還給林寓。

她毫無怨言。

周之衍輕笑一聲,喚來姜仲:“帶良娣去暖閣。”

謝窈不知所以,對上姜仲隐秘的目光她才知道所謂何事,臉霎時紅得滴血。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出書房的,回過神來已經在水霧氤氲的暖閣裏,偌大的浴桶已經注滿香湯,侍女們為她褪去外裳,揮揮手只留下爾瓊。

踏入浴桶,她倚在桶壁,爾瓊的淚水一滴滴落在她的肩上,謝窈阖眼笑道:“傻姑娘,你哭什麽?”

或許在爾瓊眼中,她為了報仇而委曲求全,但她卻覺得這一切都很值得。

她笑了笑,跨出浴桶,自顧自換上寝衣。

許是政務繁忙,她坐在榻上等了許久,也未等到周之衍。

百無聊賴之間,她瞥見案上幾本字帖有些眼熟,不由輕輕翻開。

她頓時心下一驚,這是她舊日的字帖!

林府的日子格外難熬,她也會練字打發時間,不知不覺寫上一大摞。

她亦想起送到蘭軒的箱籠,背脊生涼,莫非是周之衍認出她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她慌忙将字帖放好。

但走進的周之衍早已将她的動作盡收眼中,只是恍若未見:“孤還有政務要處理,你先歇下吧。”順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美人榻。

謝窈微怔,她都準備齊全了,如今卻讓她先歇下?

她思忖片刻,溫婉一笑:“嫔妾陪殿下。”

旋即姜仲的聲音在外間響起。

“殿下,林府管家已經招供得差不多了,這是他的供詞,還道出林寓收受賄賂的文書藏匿之處。”

“小虞将軍也帶人将林寓押入大牢,已交由刑部審理。”

姜仲短短的兩句話,卻讓謝窈屏住呼吸,眼眸中寫滿不可置信。

仿佛一直壓制在心中的重石倏然落了地,茫然的欣喜飄然盈于雲端。

“那就讓刑部好好看着,別讓他死了。”周之衍接過一沓厚厚的供詞,再次望向謝窈。

謝窈卻會錯意,以為周之衍讓她過去為他寬衣,但她的手還未觸到周之衍的袖角,忽而腳下一輕,她就被周之衍一把攔腰抱起,松松趿着的素緞軟底睡鞋“啪嗒”落地,露出一雙玉足。

她望着周之衍白皙俊逸的側臉,吓得大氣不敢出,只是眼眸輕斂,緊緊絞着素白手指。

誰知周之衍只是将她放在榻上,給她蓋上錦衾,不鹹不淡道:“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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