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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其實，得知要開家長會的時候，林蓓心裏是十分抗拒的。原因無他，周硯那個臭小子從學前班開始，成績永遠都是後半截的。每次開家長會，林蓓都得在大會完了後，又被老師開小會。

無論你在外面混的多麽風生水起，只要你孩子成績不行，在老師面前都被當成孫子訓話。

但是不去吧又不成。家長會是溝通學校和家庭的重要橋梁，林蓓還想了解一下她兒子在學校的情況。

可這次不一樣。

周硯期中考試完把卷子拿回來的時候，眼睛恨不得看着天走路。林蓓一看他成績，我的個天，确實進步了不少。林蓓還以為是他兒子學習上開竅了，細問以後才知道，原來是攤上了一個好同桌。

優等生帶着學渣共奮進這種故事，真的是感人至深。

家長會那天，林蓓吃完午飯，揣着包就往學校去了。到了班級門口，負責接待登記的是班長，班長旁邊還坐着一個小女孩。林蓓也沒多注意，登記了名字就到班裏等着了。

她旁邊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林蓓聽周硯提起過曲桐柯，知道旁邊坐的應該是她奶奶。對于幫助自己兒子進步的優等生，林蓓是非常的有好感的，并且這種好感一直移情到了曲桐柯的家人。

“您好，請問您是曲桐柯的家長嗎？我是周硯的媽媽。”林蓓笑着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曲奶奶也很喜歡周硯這個小夥子，對着林蓓誇贊了一通。

兩個家長互相贊許對方的孩子，氣氛非常的和諧。

當家長會正式開始之後，林蓓和曲奶奶就停止了交談，認真的聽老師講話，不時雙方小聲地交流一句感想。等到曲桐柯拿着發言稿上臺的時候，曲奶奶才笑着說:“這是我孫女。”語氣裏帶着幾分自豪。

林蓓一聽，這才注意到，講臺上的女孩就是剛才在門口負責登記的那個。長的瘦瘦小小的，站在臺上，看起來非常的緊張。

其實不只是看起來，曲桐柯确實很緊張。

她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站上講臺的時候，腿腳都忍不住想打哆嗦，捏着稿紙的手也在不自覺地發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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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春華就站在一邊，底下坐滿了家長，教室裏靜悄悄的，大家都在等她說話。

曲桐柯稍稍擡眼，奶奶就坐在她的座位上，一臉慈祥的看着她。旁邊的女士應該是周硯的媽媽……

想到周硯，曲桐柯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

周硯站在教室靠近走廊那側的第一個窗戶邊，看她望了過來，周硯朝她揮揮手，咧着嘴說了聲“加油”。

盡管沒有出聲，卻好像給了曲桐柯無盡的勇氣。

曲桐柯露出了笑容，然後張開唇，終于發出了第一個字音。

林蓓坐在那裏，看着講臺上的小姑娘從低頭沉默到終于開口說話，她視線順着女孩的往外瞧了一眼……

趴在窗口手舞足蹈的那個傻子看起來特別眼熟。

林蓓無語。

誰能告訴她，她兒子，此時此刻，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

曲桐柯的稿子寫的不多，幾分鐘後，她就分享完了自己的學習經驗。最後一刻，她竭力克制自己顫抖的手，保持鎮定的鞠躬，然後轉身走出教室。一出門，曲桐柯只覺得自己瞬間放松了下來。她手裏的稿子已經被捏的變了形，甚至在這深秋裏，額頭密密麻麻出了一層汗。

周硯看她出來，趕緊圍了過來:“同桌，幹得漂亮！”周硯笑的特別開心，仿佛站上講臺的那個人是他自己一樣。

“曲桐柯，你今天很棒！”程實也不吝誇贊。他是真心佩服曲桐柯，每次考試都能那麽牛逼。

曲桐柯這會放松了下來，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剛才其實真的特別緊張。”曲桐柯小聲道。

“不怕了，反正已經說完了。”周硯安慰。

曲桐柯點點頭，低下頭又小聲地道了句謝。剛才如果不是周硯，她真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曲桐柯這時才清楚的認識到，對于她而言，周硯有多麽的重要。

因為怕林蓓發現他偷跑過來，周硯沒等家長會結束就趕緊跑回家了。曲桐柯則是和程實留到了最後。等家長會結束之後，張春華又叫了曲桐柯的奶奶去辦公室談話。

曲桐柯知道可能是奶奶有話要跟張春華說，她也就沒跟上去，而是在辦公室門口等。

曲桐柯低着頭靠在牆邊，目光盯着自己的腳尖。不知道過了有多久，辦公室門突然打開。曲桐柯以為老師和奶奶出來了，趕忙站直了身體。擡起頭來，卻發現不是。

是一位又高又瘦的女孩。

她沉默的走出來，随手關上門，動靜有些大，門被摔得“砰”一聲。

曲桐柯被吓了一跳。

女孩站在了曲桐柯旁邊，距離她一步遠的地方。曲桐柯沒忍住，偷偷瞧了一眼，然後就被逮了個正着。

女孩瞪了她一眼，很不客氣的問:“看什麽看？沒見過罰站的？”

曲桐柯趕忙收回視線，嘴上不住的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說罷低下頭，不敢再看，像個犯了錯乖乖認錯的小孩。

女孩輕嗤一聲:“脾氣這麽軟，怪不得在廁所被人揪着頭發欺負。”

曲桐柯震驚的擡頭。

她這下才看清楚，這個女孩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在廁所，她被曹琳揪着頭發的時候，解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

“是你啊……”曲桐柯小聲道。頓了頓，又道:“我叫曲桐柯，那天謝謝你。”

“沈輕。”女孩道。

曲桐柯心裏默念了一遍，記住了。

兩人都沒再說話。曲桐柯不知道該說什麽，沈輕則是跟她沒話說。沉默在兩人之間來回蔓延。

又過了一會，可能是覺得無聊了，沈輕突然問:“唉，好學生，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她沒記住曲桐柯的名字，只知道這個女孩一看就是乖乖女。跟自己一點也不一樣。

曲桐柯呆了下，等反應過來是叫自己之後，才答:“我奶奶和班主任在裏面談話，我在這裏等她。”

沈輕“哦”了下，表示自己知道了。隔了一段時間，她的頭發挑染了一縷黃色，看起來更加的痞氣了。沈輕或許是想找人說話了，但看曲桐柯沒有問她的意思，于是自顧自道:“我跟你不一樣。老女人叫我爸來學校開家長會，不過他才懶得來呢，老女人生氣了，只能讓我罰站。”

曲桐柯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嘴裏的老女人是誰。

沈輕繼續道：“你說這些老師怎麽逼事這麽多？該她管的事她不管，不讓她管了吧，又恨不得到處橫插一手。”

原來她說的“老女人”，是指她的班主任啊。曲桐柯心想。

“或許……”曲桐柯猶豫着說：“老師們有的時候也是挺忙的吧，難免顧此失彼……”她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直接沒聲了。

沈輕看她這幅樣子，沒繼續剛才的話題，而是轉過頭來問：“好學生，我有那麽可怕嗎？”

曲桐柯沒明白她說什麽意思，愣愣的看着她。

“不然，你跟我說話怎麽總是一副吓破膽的樣子？”

曲桐柯：“……有嗎？我，我平常就是這個樣子。”

沈輕挑眉：“怪不得。”

“什麽？”

“我說，怪不得有人欺負你。”沈輕勾勾嘴角：“你知不知道，你這幅畏縮又懦弱的樣子，看起來就特別的好欺負。”

她說話時的下巴微揚，嘴角帶笑，擺出一副嘲諷的表情。曲桐柯有些生氣，但是卻抿了抿嘴唇，沒有反駁半句。

她覺得，沈輕其實說的沒有錯。或許就是因為自己總是這幅樣子，所有才有人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她。因為她們知道，曲桐柯不敢告訴老師，不敢告訴家長，反抗又反抗不過，所以欺負曲桐柯不會有任何不好的後果。

見她低着頭又不吭聲了，頓了頓，沈輕才道：“知道我為什麽清楚嗎？”

曲桐柯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因為我也是這麽過來的啊。”沈輕說。她大概起了訴說的欲/望，才不管旁邊的人有沒有問她。

霎時，曲桐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沈輕。

“怎麽？不信啊？”沈輕笑問。這會兒她的笑有沒有了方才帶着幾分刻薄的樣子，而是單純的笑，沒有惡意，不帶僞裝的笑。

“沒有不信。”

“我啊，上初一的時候，跟你一樣，又瘦又小的。當時，班裏有男生讓我幫他們寫作業，值日，我不幹，他們就欺負我。就是把我寫好的作業撕掉，或者趁我一個人值日的時候，把我鎖在教室裏……唔，現在想想，真是小屁孩的把戲。”

“可當時啊，我就是被這些小把戲欺負的可慘了。我告訴老師，老師只是警告了他們，說我們是同學，應該團結包容，彼此忍讓。切，都是些屁話。”沈輕不屑的哼了一下，繼續道：“我忍了他們好久，真的是好久，得到的卻只是變本加厲的傷害。後來，你知道我怎麽做了嗎？”

“怎麽做？”曲桐柯放輕了呼吸，注意力全被沈輕的故事吸引了過去。

“我啊，偷偷買了一把刀，就是切水果的那種。在又一次被人扯着頭發大呼小叫的時候，我拿着刀子狠狠地朝他刺了過去！”

曲桐柯瞪大了雙眼，她被沈輕講述的故事驚到了。

“那，後來呢？那個欺負你的人，有沒有事？”曲桐柯有些磕巴的問。

“啧，當時我太慌亂了，沒刺準，只是劃破了他的胳膊。不過從那次以後，班上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也沒有人敢對我呼來喝去了。”沈輕說完，末了，點評道：“你看，人都是這麽欺軟怕硬。”

人都是這麽欺軟怕硬。

曲桐柯覺得這句話很對。她正準備再說什麽，身後的門突然被推開。曲桐柯往後一瞧，這次是奶奶和張春華出來了，她只好咽下了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和張春華道了別，曲桐柯跟在奶奶身後準備回家。

臨走前，她看了一眼沈輕，卻發現對方站的離她遠了許多，目光也不再看她，而是別過頭去，擡頭看天，眼神好像沒有焦點，但卻又像是望着天邊。

曲桐柯收回目光，腦海裏卻忍不住在想，沈輕和她的外表不太一樣，她想跟她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