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年4月16日

2012年4月16日

外圍的排查一無所獲,而甘必強周圍的人際關系又少得可憐,偵查工作一時似乎進入了死胡同。

李原雖然還惦記着昨天和廖有為商量的那些事情,但他也知道現在自己不宜在這個問題上深究。

他帶着許莺和聶勇又去了一趟錦繡園小區,這次他先找到了物業,他想查查出事的單元八樓至十樓的住戶名單——這件事他昨天就想做了,但被薛文傑一打岔,直到晚上才想起來。

物業的經理姓牛,聽李原說明來意,他就開始撓頭:“這個……我們這兒也只有業主信息,至于具體都住了什麽人,還得問業主本人。”

李原看看他:“你們這兒租房住的人很多嗎?”

牛經理又撓了撓頭:“挺多,我們這個小區說老不老,說新也不算新。不少業主又買了新房之後,就把這裏的房子給出租出去了。這樣的還不少。”

這種情況李原其實已經預料到了,案發之後,局裏所以雖然牛經理滿臉的為難,他卻并沒有被感染,只是笑了笑:“沒關系,有業主的聯系方式就行了。”

李原拿着業主的名單挨個打了一通電話,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除了1002那個房間住的老兩口是原房主之外,其它的五套房住的全是租客,包括茅炳春。

無奈之下,李原只好和這些人一一約好見面的時間——按照條例,他是不能在電話裏向這些人詢問和案情有關的內容的。

幸好這些人一聽說他是在調查殺人案,都有點兒發慌,不約而同地宣稱今天肯定有時間,随時可以見面——畢竟誰也不想讓警察覺得自己心虛理虧,于是李原便本着方便自己的原則安排了見面的時間。

但所有人幾乎都選擇了自己認為合适的見面場所,并且語氣堅定,不容更改。看得出來,他們對電話裏這個人的刑警身份頗有懷疑。

李原把那幾個人的詳細信息都記錄了下來,然後跟牛經理告了別。他找的第一個人就是1001的房主。

這個人叫袁興偉,四十多歲,本地人,現在他除了吃房租外,主要工作是開出租車。

李原和袁興偉約在護城河邊上見了面,見面的地點就在他的車裏。李原讓聶勇和許莺在車裏等着,自己上了袁興偉的車。袁興偉已經知道自己家房子的樓道裏發生了兇殺案,他有點兒緊張:“那個……”

李原卻按部就班地把警官給他亮了一下:“這是我的警官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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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興偉更結巴了:“那個,那個事情,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啊……”

李原看了他一眼,心裏有些鄙夷,但還得和顏悅色地說:“嗯,我想問問租你家房的是什麽人。”

袁興偉的心好像稍微踏實了點兒:“嗯,是幾個小青年……”

“幾個?”李原好像發現了什麽,“群租出去了?”

“不不不,”袁興偉連連擺手,拼命撇清,“不是群租,那幾個小青年都認識。”

李原知道,現在政策不允許群租,想必袁興偉也清楚,所以才這麽遮遮掩掩的,但李原并不打算安撫他,而是一臉嚴肅地說:“到底是幾個人?”

袁興偉“嗯”了一聲:“四個人……”

“四個人的名字和電話都是什麽?”李原追問道。

袁興偉摸出手機,找了找:“我只有一個人的電話,這人姓鄧,叫鄧卓華,其他人的我不知道。”

李原記下了鄧卓華的名字和電話號碼,這才問:“這幫人都是幹什麽的?”

袁興偉摸了摸腦袋:“我也說不太好,好像是在什麽公司上班……”他好像忽然恍然大悟似的,“是不是這些人跟這個案子有什麽關系。”随即他便開始痛心疾首,“我就知道現在的小孩一個一個都不穩當,都是我老婆,為了掙點兒錢,連命都不要了,現在出事兒了吧,我早說……”

李原聽得無明火起:“你哪兒那麽多廢話,我們就是找他們了解點兒情況,也沒說他們怎麽着,你至于這麽抽風嗎?”

袁興偉吓了一跳,滿臉煞白,愣愣地看着李原,張口結舌。

李原氣呼呼地,撂下一句“你別瞎琢磨了”,就下了他的車,扔下袁興偉一個人坐在車裏發傻。

901的業主叫解寬,四十多歲,在安監局當副科長。李原帶着聶勇和許莺直接去了他的辦公室,在門口問了句:“解寬在嗎?”

這個屋有兩張桌子,坐在門口的一個胖子從報紙上擡起腦袋,目光越過大眼鏡掃了他一眼,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裏面的一個瘦子。

那個瘦子已經開口了:“您是……”

李原笑笑:“我剛才跟您聯系過,是……”

解寬忽然站起來了:“哦,是您啊,咱們別在這兒說了,您跟我來吧。”于是李原就被他帶到會客室去了。

到了會客室,李原坐下,解寬一邊給他倒水,一邊客客氣氣地:“聽說您要來,我就把其它的事情都推了……您能把警官證給我看看嗎?”

李原一笑,笑容微微有點兒冷,他把警官證給解寬看了看。解寬一邊賠笑,一邊解釋:“您別怪我好像不相信您,其實我們也有苦衷……”

李原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了:“嗯,按程序我們也該給您看警官證的。”

解寬坐在李原對面:“您今天來找我……”

李原看看他:“是關于那起殺人案的,您不知道?”

李原的口氣裏帶着些許戲谑,他實在是絕對解寬明知故問的那副嘴臉相當的滑稽。

解寬連連點頭:“嗯,那您問吧。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原皺了皺眉:“您電話裏說您那套房子出租出去了,能把租戶的聯系方式告訴我們一下嗎?”

解寬又是一個勁兒地點頭:“嗯,嗯,好的,好的。那個人叫林妍,好像是個研究生,嗯,電話是……”

李原記下了林妍這個名字和她的電話:“就她一個人住?”

解寬搖搖頭:“這我可說不好了,她租了房之後,我就去過一次。”

李原有點納悶:“只去過一次?”

解寬“嗯”了一聲:“她是去年十二月份租的房子,一次交了一年的房租,我就是那次跟她簽合同的時候見過她一次,後來都沒去過了。”

李原“哦”了一聲:“她這個人……”

解寬說:“看樣子人還不錯,文文靜靜的,不過也就見過那一面,別的什麽也不知道了。”

李原點點頭,他忽然又想起什麽來:“按說,租房之前得先看房子吧,那個時候,您沒跟她見過面?”

解寬連忙解釋:“那時候是我愛人去的,我沒去,後來簽合同的時候,我才跟我愛人一起去。”

李原點點頭:“好吧,那先這樣吧。”

他說着話的工夫已經站了起來,解寬連忙也站了起來:“那個……”

李原看了他一眼:“什麽?”

解寬面露難色,變得吞吞吐吐的:“那個,這事兒吧……您能不能……您看,我好歹也算個公務員了,遇上這樣的事兒,雖然跟我沒關系,但終歸是不太好聽……您能幫我保密嗎?”

李原略帶鄙夷和同情地笑了笑:“這個本來跟你也沒關系,您至于這麽謹慎嗎?”

解寬重重地嘆了口氣:“人言可畏呀,尤其我們……”

李原點點頭:“好吧,這件事我們會為你保密的。”

解寬立刻喜笑顏開:“那可太謝謝了,您慢走。”

回到車上,許莺和聶勇都不太痛快。許莺回頭看了李原一眼:“老李,這個姓解的,怎麽這麽鬼鬼祟祟的。”

李原一笑:“有些人生來就是這個德行,天天疑神疑鬼的。”

許莺的表情和語氣表明她相當看不起解寬:“還是個公務員呢,跟賊似的,真惡心。”

李原擺擺手:“好了,別說他了,咱們吃飯去吧。然後,咱們去找902的房主桂福民。”

桂福民三十多歲,是一個工程公司的施工主管。李原找他的時候,他正在一個工地上帶施工隊,李原和他就在工地的辦公室裏見了面。

桂福民看完李原的警官證就開始唉聲嘆氣:“說實話,我根本也沒想過會出現這種事。您今天來找我,不會是租我房的那小兩口……”

李原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您千萬別想錯了。”

桂福民有些懷疑:“那您找我是……”

李原只好給他解釋:“是這樣,我們問問您那套房子的租客在案發那天晚上有沒有看到什麽或者聽到什麽。”

桂福民似信不信地:“嗯,是這樣啊……那我找找。”

桂福民随即告訴了李原一個人名和一個手機號,這個人名叫丁浩,相當普通的一個名字。

李原記下了這個人名,但他并不急着走:“您剛才說租您房的是小兩口?”

桂福民連連點頭:“是啊,倆人歲數都不大,也就二十二三。”

李原有點狐疑:“您怎麽知道他們是小兩口?”

桂福民說:“我聽那女孩管男孩叫老公來着。”

李原問:“您跟他們倆打交道多嗎?”

桂福民撓撓脖子:“要說多也不算太多……也就是收房租的時候去一下。”

李原問:“這麽說您完全不了解他們倆了?”

桂福民直搖頭:“一點兒也不了解,這是中介帶過來的,我們也沒怎麽打過交道。”

李原猶豫了一下:“好吧,那先這樣吧。”

桂福民立刻松了口氣,但還是假惺惺地補充了一句:“您不問了?”

李原搖搖頭:“不問了,謝謝。”

802的房主叫展松,是南郊一個混凝土攪拌站的實驗室主管。李原找到他的時候,他剛從實驗室回到辦公室。雖然天還不熱,但臉和脖子卻滿是汗珠,看來這份工作并不輕松。

李原坐在他辦公桌對面,笑眯眯地看着他。展松簡單地跟他們打了個招呼,然後端起茶杯猛灌一氣。

等喝飽了,他才放下茶杯,用手背抹了抹嘴角:“有事兒嗎?”

李原例行公事地給他看了看警官證:“嗯,想問一下,租您房的人,您有聯系方式嗎?”

展松皺了皺眉毛:“有倒是有,不過,這事兒跟你們那什麽案子有關系嗎?”

李原搖搖頭:“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我們有些事情想問問他們,但從物業找不着他們的聯系方式,只好來找您了。”

展松往椅背上一靠:“你等等……”他說着便拿起手機,按了幾下,“吶,就是這個。”

李原看了看他手機上的名字“衛健林”,他沒有急着把這個名字記下來,而是先問了一句:“這人多大歲數了?”

展松想了想:“三十多歲吧。”

李原問:“他是幹什麽的呢?”

展松又想了想:“不知道,沒問過。”

李原笑笑,掏出小本子來把這個名字和下面的電話號碼記了下來:“您平常不怎麽過去?”

展松說:“又沒什麽事兒,過去幹嗎。”

李原點點頭:“您這房子租給他多長時間了?”

展松想了想:“半年多吧。”

李原問:“之前是您自住嗎?”

展松搖搖頭:“他之前是另外一個人,那人租了半年多就退租了……這事兒跟你們要查的案子有關嗎?”

李原擺擺手:“我随口那麽一問而已,沒什麽關系。”

展松似乎有點兒不耐煩:“我這兒事情太多,您要是沒別的事兒的話……”

李原連忙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從展松這兒出來,許莺問:“老李,咱們現在就開始分頭聯系那幾個租客吧?”

李原擺擺手:“別忙,等我先打個電話。”他說完,從包裏找出那張從牛經理那兒複印的業主名單,照着上面又撥了一個電話。

很快電話就通了,李原抓着手機問:“喂,請問是萬雲秋嗎?……我是市公安局刑偵隊的,您在錦繡園小區的那套房所在的單元前兩天剛剛發生了一起兇殺案,我想找您了解點兒情況,您看我們在哪兒見個面?……好的,那半個小時之後吧……好,一會兒見。”

等他挂了電話,許莺才小心翼翼地問:“老李,這個萬雲秋是什麽人啊?”

李原說:“是801的業主。”

過了一會兒,許莺才反應過來:“801的業主,那不是茅炳春的房東嗎,咱們又不是找不着茅炳春,還找他幹什麽?”

李原瞥了她一眼:“都問了這麽多房主了,也無所謂多問一個了……”

許莺對他的回答感到相當懷疑,但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麽好。聶勇忽然插了一句進來:“老李,你是不是覺得這個案子跟這些業主關系很大?”

李原閉上眼睛:“這倒也不是,反正現在也沒什麽線索,不如碰上什麽查什麽吧。”

許莺搖搖頭:“肯定不是……你是不是發現什麽了?”

李原含含糊糊地:“倒也沒什麽……聶勇,開車,去臨江路。”

萬雲秋在興茂龍泰大酒店當領班,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女人。

李原他們到酒樓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三點多鐘,酒樓裏基本上沒什麽客人。萬雲秋便把和李原他們之間的談話安排在了餐廳的一個小包間裏。

一個服務員給他們泡了壺茶,便退出去了。萬雲秋親自給自己個人倒茶,一邊問:“那個案子我倒是聽說了,不過,那邊我也很久沒去了……”

李原“嗯”了一聲:“出了事兒之後,茅炳春跟您聯系過沒有?”

萬雲秋點點頭:“他倒是跟我說了,那天晚上樓道裏死了個人,別的什麽也沒說。”

李原又“嗯”了一聲:“我想,有些具體細節還得跟您透露一下。那個人死前敲響了您家的房門,但沒等到開門,便死在了門口。”

萬雲秋的臉瞬間變得蠟黃:“怎……怎麽會……”

李原說:“我們今天找您,也是想了解一下,這個人為什麽會在臨死前找到您家的。”

萬雲秋面露難色:“要是問這個,我也說不清楚啊。”

李原說:“這個人叫甘必強,您知道嗎?”

萬雲秋連連搖頭:“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李原卻并沒有往下追問:“茅炳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租您的房子的?”

萬雲秋想了想:“大概一年之前吧。”

李原問:“您跟他熟嗎?”

萬雲秋點點頭:“我們算是遠房親戚吧。”

李原問:“什麽樣的親戚呢?”

萬雲秋咬着嘴唇說:“要是論起來,我應該管他叫叔,但實際上沒有血緣關系。”

李原“哦”了一聲:“這麽說,他不是通過中介介紹的?”

萬雲秋“嗯”了一聲:“是親戚介紹的。”

李原說:“那房租這方面應該會少點兒吧。”

萬雲秋遲疑了一下:“略微少點兒吧。”

李原“嗯”了一聲:“既然是親戚,平時走動勤嗎?”

萬雲秋搖搖頭:“雖然是親戚,但其實基本上沒什麽來往,他輩份又比我大,所以我一般沒事兒也不去。”

李原有點兒奇怪:“既然是親戚,多走動走動總沒壞處吧。”

萬雲秋又搖了搖頭,這次比剛才用力了些:“我覺得沒什麽必要。”

李原點了點頭:“好吧,還有一件事。房主的名字既然是您,那這個房子是您一個人買的嗎?”

萬雲秋這回點了點頭,簡單地說了個“是”。

李原說:“您恕我無禮,一般的家庭,好像房主都寫丈夫的名字,您……”

萬雲秋搖搖頭:“這套房子是在我結婚之前買的!”

李原皺了皺眉,知道再繼續下去恐怕也沒什麽可問的了。對于旁邊的許莺和聶勇來說,茅炳春似乎陡然有了很大的嫌疑,而眼前的萬雲秋,似乎也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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