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共赴黃泉,也算照應

第十八章 共赴黃泉,也算照應

拓跋野長而密的眼睫低垂,給面容打上一片陰影,他的動作輕柔又溫和,與當初的強硬判若兩人,舉止中透着小心翼翼,落下的吻不占絲毫情欲,只是淺淺地與江不聞薄涼的嘴唇相貼。

他深深地蹙着眉,很快便要起身,重新替他摩挲身體,來增加熱度,然而唇上卻忽然傳來痛意,被咬破的嘴巴落下血珠,滴落到江不聞發白的面容上。

“你,休得動她……”

江不聞聲音微弱,話語中卻透着狠厲,口齒中還彌漫着拓跋野存留下的血腥味。

拓跋野的瞳孔驟縮,胸膛起伏片刻,半晌後吐出一口濁氣。

江不聞醒過來了。

他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又很快消逝不見,江不聞的氣息時輕時重,仿佛周邊稍稍閃過一個變故,便能将他驚擾地完全消失一般。

拓跋野的指尖壓進掌心,在那裏留下一道道紅痕,繼續言語,透着涼薄冰冷。

“江應,你看出來了麽?我有瘋病,必須找個人來釋放……”他赤着上身,所有的衣物都包裹在江不聞的身上,攔腰将他抱起,目光掃過蒼茫的四周。

“所以記住,要是你死了,你的妹妹就要代替你來還債——我會做出什麽,你比誰都要清楚……”

江不聞難受地蜷縮着,只覺得如坐冰窟,寒冷刺骨。

“休得,動她……”

他低壓壓地重複着,強撐着一口氣,不讓自己昏死過去,每多停留一秒,仿佛都在耗盡着巨大的力氣。

周身黑暗而無盡,大雪飄零,無時無刻不再降着體表的溫度,拓跋野自幼聰慧,爬過很多次神山山體的細節大致都了解一些。這場雪崩将他們沖到了半山腰,向上攀岩兩公裏左右,存有一處山洞,那大抵是他們熬過酷寒的唯一栖身之地。

“我記得,你從前和我說過,江不念雖然無父無母,卻是個十足的嬌氣鬼……”拓跋野用腰帶把江不聞和他緊緊連在了一起,随後迎着風雪,向上不斷地攀岩,“你将她保護的太好,日後若真落到我手上,她恐怕剛剛受了一星半點,就開始哭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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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不聞青白的拳緊握,瘦弱的薄皮下迸出青筋,聲音模糊,胸腔中藏着萬般悲憤,用盡氣力,卻只磨出幾個字。

“我……不可能,讓……”

他磕磕絆絆地磨着聲帶。

神山陡峭,沒缺乏合格的體魄 ,沒有哪個阿索那人會去嘗試攀爬,濃黑的夜無疑給神山罩上了一層厚厚的屏障,使在暗處洶湧的危險更加靠近。

拓跋野手掌凍住的血痂重新被崩裂開,,在白色的雪面上留下淡紅,肋骨斷裂,每動作一下都是窒息一樣的疼痛,額角的碎發粘稠在汗漬上,他的模樣狼狽,即便如此,內心卻還是僥幸了一下。

好在江不聞暫且失了光彩,看不見他這副凄慘模樣。

他在心底狠狠厭唾棄了自己一遍,口中卻繼續壓力着江不聞,說過無數的狠話,将之煉化成一道道惡魔樣的虛影,灌入江不聞的耳中。

“沒什麽是不可能的,要想阻止我,只能你自己來……江應,我只聽你的,換成任何人,都不行。”

拓跋野咬着牙,尋常人白日要花費半個時辰的路,硬生生折了一半的時間。

再履平地時,終于看見了那隐在深處的洞口。

這感覺有些奇妙,仿若時間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處,如同兩年前一般,他也是這樣,背着重傷的江不聞,一步一步地帶着血,找到停留、可以續命的地方。

一個荒涼卻又可以遮蔽風雨,短暫栖所的山洞。

……

【你把我放下罷……兩個人,至少能走掉一個。】

往事種種,如在昨日,背後,江不聞虛弱的氣息仿佛又吞吐在他的耳邊。

那時他們之間尚無隔閡,世俗擺在眼前,二人就好像偷偷躲在陽光後的影子,背着所有人相見相融,除卻天亮後要分別,好似什麽也無法阻攔一般。

幫江不聞擋住巨石,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那之後他想了幾日,才發覺到,本以為只是尋常知己的關系,原來已經在他心裏偷偷生了根,落下的分量,連他自己都低估了許多。

交戰之處不似阿索那地高天寒,卻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天上墜下的雨霖浸濕了二人全身,一步步地壓垮着他們。

身體到底怎樣,江不聞自己比他人要清楚地多,他向來不願意辛勞別人,何況是稍不留意,便能再搭上一條命的拖累。

因而憑着最後一點力氣,他也想從拓跋野牢固的背後掙脫出來,奈何後者将他禁锢地緊緊的,一點喘息的空間也不給。

其實江不聞說的沒錯,拓跋野受的傷輕,體力尚存,一個人去尋求出路,有很大的幾率可以獲救,倘若帶上他,不提很快散盡的力氣,即便援軍來臨,二人身份擺在前面,也說不清楚緣由……

可拓跋野就是放不下。

江不聞落在耳邊的氣體還是溫熱的,拓跋野就沒辦法把他扔下去。

【與君共赴黃泉,也算有了照應。】

他和他說。

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下一輩子,相見不識罷了。

【你真是……榆木腦袋。】

拓跋野的話穿過重障落到耳邊,江不聞認識他三載,從未見過他如此地執着、不知變通過,勸解許久,好話壞話都說了個盡,對方還是不為所動,終于嗫嚅兩句,恨鐵不成鋼道。

拓跋野卻只是淡淡地笑着,聲音低低沉沉,知道自己壓過他一軍,頗有些無賴的口吻。

【嗯,被看出來了。】

江不聞便不作聲了,張着唇呼氣,環在他脖頸的手忍不住收地緊了些,好像這樣,拓跋野的溫度,便能夠更多地傳上他。

又半柱香後,江不聞徹底昏睡過去,大雨傾盆,山窮水盡,好似死亡已經無限地逼近,就到了他們的腳邊。

江不聞忽然顫了顫,令拓跋野的下盤稍稍不穩,一同摔落下去,這一摔,正好摔到了死神的頭頂,一腳将它踹了下去。

拓跋野再擡頭,就看見了續命的山洞,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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