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元旦(三十六)

元旦(三十六)

1月1號是元旦節,新的一年又開始了。

人的歲數也要往前推進一歲,過往的事情不論好壞,通通翻篇。

丁貝平給外婆煮了碗甜湯,熱乎乎的吃上一大碗,才叫舒坦。

手上的圍巾在外婆的幫助下進步飛快,離最後的收尾,只要兩三天的功夫就可以了。

她也是在元旦這一天,收到了韓江寧寄來的禮物,是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打開來,是一個黑玉吊墜,已經拿配套的黑色繩子編好了。

那黑玉是戈壁黑玉,很難得的品種,水頭也是極好的。

那黑玉吊墜的款式做得很大方,沒有什麽花紋,也不是什麽漂亮精致的形狀,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圓,讓丁貝平聯想到了韓江寧家裏的一幅圍棋。

這黑玉磨成的形狀,很像他棋盤裏的黑子。

丁貝平戴在了脖子上,那塊冰冰涼涼的玉,很快就被她的體溫捂熱。

她打電話給韓江寧,很快就接通了。

韓江寧正在家裏的書房裏看從公司帶回家的合同,他不放假,這幾天拼命的工作。

有不了解情況的人對韓江寧爆發的工作激情費解,私底下偷偷問程衍,“程董,這馬上就年底了,大家都松乏着想過年休假,這韓總怎麽和打了雞血一樣,頭懸梁錐刺股的工作。”

程衍“哼”了一聲,忍不住笑道“人家就是想趕緊把工作做完去找女朋友呢,這對他來說是甜蜜的負擔,他樂在其中,別心疼他。”

韓江寧接起電話,揉揉自己的眉心,他猜測道“喂,元旦快樂,收到我的禮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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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貝平嘴裏還有剛剛甜湯的回甘,她點點頭“元旦快樂,韓江寧,我收到你的禮物啦,已經戴在脖子上了。”

韓江寧笑道“喜歡嗎?”

丁貝平“嗯”了一聲,她的手放在織了一大半的圍巾上,把羊絨毛線抹平,“挺好看的玉,和你棋盤裏的黑子挺像的,你是不是故意做成這個形狀的?”

韓江寧詫異她的敏銳,微微往椅子背上一仰,噙着一絲笑意“被你發現了,我特意讓人打磨成黑子的形狀的。”

丁貝平覺得這其中肯定暗含深意,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她直接問他“為什麽要做成黑子的形狀,韓江寧,你葫蘆裏賣着什麽藥?”

韓江寧緩緩閉上眼睛,放松自己看文件看酸的眉眼,他聽着電話那頭她的聲音,情不自禁的泛起一個微笑。

“真想知道?”他笑問。

不知道是不是丁貝平的錯覺,她居然從韓江寧的語氣裏,聽出了一絲不好意思的味道。

丁貝平知道他是個服軟的主,立馬溫柔道“快說,哥哥,告訴我答案。”

這聲“哥哥”一出來,韓江寧閉着的眼睛就立馬睜了開來,他的疲憊,一下子被這兩個字沖刷。

但他這人吧,就喜歡得寸進尺,給了一顆糖,就想要第二顆。

韓江寧在電話那頭低低笑了一聲,“叫哥哥這招沒用了,丁貝平,換一個稱呼。”

丁貝平一下子紅了臉,她知道他話裏面的意思,卻故意在這個節骨眼裝作不懂,“什麽稱呼?”

韓江寧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面對她的時候,他慢條斯理地說道“臘八節,丁貝平,你臘八節那天的稱呼。”

丁貝平“哦”了一聲,秉持着人要能屈能伸的原則,笑着開口,但心中還是對那兩個字有點羞怯,她清了清嗓子,都可以想象到韓江寧此刻含笑等待她開口的表情。

幼稚鬼,她在心裏把他罵了一千遍,一萬遍。

可她還是開口道“老公,告訴我答案。”

電話那頭,傳來了韓江寧低沉的笑意,他的嗓音溫柔,對“老公”那兩個字很是受用。

他不再賣着關子,開口回答道“丁貝平,你知道下圍棋的規則嗎?”

他笑了“在圍棋的規則裏面,永遠都是開局執黑子的人先行一步,勝算也更大。”

“所以啊”他的語氣一轉,“丁貝平,執黑先行,我永遠都跟着你走,你是我的第一順位,并且此生,落子無悔。”

這個過分浪漫的解釋讓她的腦子裏空白了兩秒,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手已經情不自禁的摩挲着脖子上的黑玉吊墜。

丁貝平的嘴角上揚,是抑制不住的甜蜜和喜悅,但她的聲音故作淡定道“哦,韓江寧,這個解釋,我給你打滿分。”

手上的手機已經有點發燙,但兩個人哪怕不說話,都願意握在手裏傻笑。

韓江寧書房的牆上,還挂着她的畫,一幅素描,一幅油畫。

素描畫的是他的肖像,那是他們第一次初見,在南京的秦淮河那兒,他走過去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給我畫張素描吧。”

那是故事平淡到極致處的開端,現在想起,卻都如夢如幻一樣絢爛。

他一低頭,她一擡頭,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那幅油畫,是玄武湖的落日,他們在霞光閃耀之下親吻,他說“做我的女朋友,和我在一起。”

擲地有聲的直白和真誠,為之後所有的故事,做起了鋪墊。

韓江寧凝視着書房的兩幅畫,眼睛裏好像在閃動着什麽,他對着電話那頭輕聲道“丁貝平,我很想你。”

丁貝平摸着那黑玉吊墜的手一下子頓住,她回答的很快,也很堅定,“韓江寧,我也很想你。”

說完之後,她好像故意調節氣氛一樣,沖他開玩笑道“原來‘小別勝新婚’是真的啊,那以後咱們時不時分開一段時間,你豈不是要想死我了?”

韓江寧笑了一聲,“胡說,我再也不想和你分開了。”

丁貝平看着手上的羊毛圍巾發呆,“可是,韓江寧,人哪能一輩子沒有分開的時候呢?”

他在電話那頭思考了幾秒鐘,回答“我們還能再遇見就好,你還能回到我身邊就好。”

“最重要的是,你開心就好。”他如是說。

丁貝平鼻子一酸,她壓了壓自己哽咽的聲音,“今天元旦節,有沒有吃好吃的?”

韓江寧看了看面前的一大堆文件,自己脫下的銀框眼鏡在暗黃的小燈下發出寂寞的光,他其實都忘記了吃晚飯了。

他還是對電話那頭說“吃了,吃得挺好的,今天休假呢。”

丁貝平點點頭“那就好,照顧好自己,我新學了一道甜湯,放了桂花酒釀,很好喝的,以後做給你喝。”

“對了,韓江寧,我新給你織的圍巾也快完工了,很漂亮,我織完就郵寄給你,你過年的時候就可以換上啦,不要再戴那條醜醜的圍巾了,趕緊壓箱底。”

聽到她這樣說,韓江寧心上一暖,“行,我等你的新圍巾,但舊圍巾也是你織給我的心血,我還是會珍藏起來。”

丁貝平一笑“以玉換圍巾,韓江寧,這筆交易不劃算。”

韓江寧點點頭,“确實不劃算,如果你願意的話.......”

他這話說到一半就暫停了,好像在醞釀着什麽,丁貝平太了解他了,已經猜到了一大半。

她故意裝作不知道,“嗯?願意什麽?”

韓江寧直接說了出來“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

“娶你的機會。”

這兩句話他們同時說了出來,電話兩頭都愣住了。

一南一北,千山萬水。

漫長的距離像是被繭包裹住的蝴蝶,在裏面掙紮着,想要飛出來。

韓江寧覺得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他心裏幾萬倍似的放慢,他屏住呼吸,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這沉默裏開口,“你要是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我所有的東西,感情,以及我力所能及的物質,我都雙手奉上,心甘情願。”

“我會足夠尊重你,充分支持你,你願意幹什麽就幹什麽,畫一輩子畫也沒問題,盡管去追求你的熱愛和理想。”

“你不用被‘韓太太’這個稱號和身份所禁锢住你自己,你永遠是丁貝平。”

“我不會做你人生路上的絆腳石,我會用我所有的東西,以及我自己,為你鋪路。”

說到這裏,韓江寧微笑“丁貝平,如果你不相信,我主動和你簽婚前協議......”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丁貝平就打斷了他“韓江寧,你說完了嗎?”

韓江寧一下子緘默下來,他知道她馬上就會給予自己,一個準确的答案。

他的心跳聲瞬間加快,像是第一次遇見她,他剛剛點燃一支煙,就在她一個擡頭裏,徹底淪陷。

煙被他掐滅,他心裏的那簇火花,卻一直燃燒到了今天。

“韓江寧”她開口叫他的名字,“不用婚前協議。”

“我願意,願意給你這個機會。”她如是說。

電話那頭很久沒有聲音,丁貝平笑了開來,“喂喂喂?呼叫韓江寧,對面的同志,你還好嗎?”

韓江寧這才開口道“丁貝平,你給我幾秒鐘緩緩。”

丁貝平憋笑,眼睛裏卻都是滿滿的燦爛,像是天上的小星星,都在她的眼睛裏找到了一個溫暖的窩,從此長久居住,她此生永遠星光滿目。

她又一次用溫柔的聲音重複,“韓江寧,我願意,我真的願意。”

他們的手機,都已經滾燙,宛如他們火熱的心。

韓江寧只知道“嗯”了,他現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說,明明想告訴她很多很多。

丁貝平都懂,懂他的失語,懂他的沉默,所以她輕輕笑了一聲“怎麽了,不敢相信?”

韓江寧覺得自己稍微緩和的心跳,又在她的笑聲裏,重新加快,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大大方方的回答道“嗯,人已經傻掉了,不敢相信自己如此三生有幸。”

丁貝平換上了正經的語氣,“不行,你不能傻,我可不嫁給傻子。”

“沒完全傻呢”他趕緊否認,然後溫柔開口“丁貝平,等我。”

“等我去買戒指,等我去南京,等我來找你。”

“好,我等你。”

夜在此刻安靜,他們的呼吸也漸漸放慢,那滾燙的手機,牽連着他們唯一的溫度,像是在握住,彼此的掌心。

愛可以穿越距離,不管隔着幾座山,還是幾片海。

外婆叫了一聲丁貝平的名字,說想要喝水,丁貝平對着韓江寧道“外婆找我,先挂了。”

韓江寧還沉浸在剛剛她的那句“我願意”之中,此刻回過神來道“好,你去吧,晚安,元旦快樂,我愛你。”

丁貝平微笑“元旦快樂,我愛你。”

這是他們最值得紀念的元旦,後來年年元旦,他們相互依偎在一起看絢爛的煙火,都會想到這個嶄新的夜晚。

一通滾燙的電話,兩顆溫暖的心。

韓江寧今天晚上太興奮了,他跟打了雞血似的把所有文件都看完,工作上的任務也全部安排好,已經到了深夜。

他卻沒有一絲疲倦,眼睛都閃爍着光芒,他洗了一個熱水澡,更加精神了。

他的心口還在暖和着,腦海裏都在不停的回放那通電話的內容,她說得每一個字,似乎還在他耳邊清晰的回響。

她今天說“我願意”呢,他傻笑。

月亮都在雲鋪成的床上打起了瞌睡,他卻輾轉反側,興奮的怎麽也入不了眠。

遠在南京的丁貝平倒是已經安穩的進入了夢鄉,沉沉睡去。

韓江寧實在睡不着,突然想到她留給他的手賬本,他開燈,打開抽屜,就着小燈的暖光,坐在床上低頭看去。

第一頁,她畫了一個Q版的他,在上面寫“今天,我在秦淮遇到了這個人,他叫韓江寧,江寧區的江寧。我和他一起逛了秦淮,還去坐了畫舫,我覺得他很不一樣,說不出來的不一樣,我好像有點喜歡他了。”

第二頁,寫的是“在玄武湖,我親了他,親上去的那一刻,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但我覺得,這沒什麽不好,就順着自己的感情,水到渠成的進行下去吧,我想和他在一起,這是我心裏告訴自己的聲音。”

第三頁,寫的是“他送了我茉莉花,茉莉,莫離。還和他一起做了摩天輪,聽說在最高處親吻,就永遠不會分離。”

第四頁,寫的是“靈谷寺的螢火蟲很好看,但我沒有告訴韓江寧這個家夥,我覺得他的眼睛,更好看。”

第五頁,寫的是“明城牆我崴了腳,他一步步背我走下城牆,在他背上的那一刻我就在想,我好像不僅僅是喜歡他了,我想嫁給他。”

第六頁,寫的是“今天是我的生日,他給了我一個很大的驚喜,這個生日無與倫比,我可能到八十歲都不會忘記,吹蠟燭許願的時候,他一定不知道我許的是什麽願望,我許的是,希望可以和韓江寧一直在一起。”

後面還有很多,她一直寫到了他們冬至之後的別離,這本手賬的更新才暫停。

韓江寧的眉眼湧動着潮水一樣的溫柔,像是月亮掉進了海裏,融化成了大片的月光。

他在她的一字一句裏,心事泛濫成災。

他猛然想起以前在學生時代看過的一篇文言文,有個文人夜半起興,想要看望住的很遠的友人,那是冬天結着厚厚冰雪的大寒天,他在一時興起的催動下,竟然沒有猶豫的穿衣步行,不願迢迢來到了友人的家門前,敲了敲門,友人卻雲游去了,居然不在家。

這文人也不怒,居然開開心心的原路返回。

韓江寧當時看的時候覺得匪夷所思,現在想想,他卻可以理解了。

因為他看完這本手賬之後,恨不得立馬飛到南京去,見丁貝平一面。

哪怕沒見着,他也不會悻悻而歸。

新的一年已經迎來了第二天,天光熹微,他卻還是沒有絲毫困意。

那本手賬本,被他反複翻看,又怕折了一點點小折角,翻頁的時候,都小心翼翼。

韓江寧微笑,新的一年,光是開端,就如此甜蜜。

那他與她的來日方長,更是可期。

這種感情,這輩子,就這一次。

從此一生,非她不可。

文中韓江寧送丁貝平圍棋黑子形狀的黑玉,靈感來源小紅薯博主“冰糖狐貍”的帖子

“男朋友送我一個圍棋黑子是什麽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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