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肥羊

肥羊

一推開門，滿屋子的藥味。

冶鳳礎的院子，倒不似清蕙院的閨媚，而是更似一種清雅。朱欄玉石，植着青松。雪壓青松，若待春時，則更有氲潤之氣。

這是南王妃還未故去時，給冶鳳礎安排的院子。

屋內，更兼寶鼎古硯

相較之別的纨绔子弟烏七八糟的屋子，這兒就顯得過于幹淨清淨，說起纨绔，更像乖寶。

“阿姐。”

冶容一進屋子，冶鳳礎便軟糯的喚了起來。

“奴才給娘娘請安！”

一側的小厮跪在地上，叩了個頭。

冶容向床那邊望了一下，竹安搬了一凳子，放置在了一側。

“大夫怎麽說的？”

冶容坐在了凳上，那素白錦緞的衣擺垂下，青淺色的竹紋隐隐閃折着銀色，想是裏面混了銀絲。

“大夫說，少爺是受了寒。喝了藥，過幾日便無大礙了。”

小厮誠誠懇懇道。

一般主人家問話，受寒皆知受寒，關鍵是何時好。他向是跟在少爺身邊的，自是知道面前這甚美尊貴的王府嫡女是這偌大看似繁盛實則人心深深的南府裏，最疼少爺的。

聽了小厮的答，冶容點了點頭。

“世子爺，這是主子特意親自做的。”

竹安開了口，接過身後小宮女手中的食盒遞至了前面。

“爹下朝後可來過？”

冶容開了口。

床上的冶鳳礎搖了搖頭，他若來了，肯定少不得擺臉色。倒是後院的姨娘們來了，噓寒問暖的，頗不适應。

冶容做了四菜，分湯浴丸子、胡桃夾肉，還有兩樣素炒綠菜。湯是府裏老嬷嬷熬了好幾個時辰的老母雞湯。

還特意備了清粥

冶鳳礎看着那寡淡的清粥，又看了一眼阿姐，阿姐給的可真素淡。

“怎麽了？”

冶容問道。

冶鳳礎搖了搖頭，喝了一口粥。

冶鳳礎再是病，這王府的禮不可廢。所以是起了床披着衣服坐在桌前吃的。竹安看了，還特意叫人多添了一個炭盆。

食至一半，冶鳳礎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又望了一眼阿姐，對其餘人道：“你們先出去。”

“是。”

都是向是跟在身邊的人，知道世子爺的不按常理出牌，聽世子爺如此說，也皆出去了。

待門阖上

“阿姐。”

冶鳳礎喚了一聲。

“幕國公府是世襲的爵位，咱們南府輕易招惹不得。”所以他才把楚邶風引至南府。

冶鳳礎道。

冶容看了一眼鳳礎。

冶鳳礎未說的是，阿姐的心思，他這個阿弟都不明白。但人心是肉長的，楚邶風原是軍駐疆域，未有聖旨便擅自入京，此事若讓旁人知道了，有心彈劾一本，那楚邶風的處境必是不好。而這樣，阿姐心中必定不好受。

要保楚邶風，楚邶風此次抗旨，也是為了阿姐。

權衡之下，冶鳳礎将楚邶風藏在了自己院子。而且選在了回門的第一日。

阿姐......可能也想見楚邶風一面吧。

那日冶鳳礎想的是，若是阿姐和楚邶風就這樣逃之夭夭，他可能又是整個南王府的罪人了，爹那個老頑固肯定氣得跳腳了。門外，冶鳳礎一邊受凍，一邊瞎想。他大概，八字和南王府不合吧。

而這些所想，皆是不能說的。

冶容看着冶鳳礎，過了一會兒，垂了眸。卻是未語。

過了一會兒，冶容離去了

小厮進了屋子

冶容離去，冶鳳礎又蜷着被子坐在了床上，身邊堆疊的，都是詩書。這幅場景，若是讓別人瞧見了，必定大吃一驚，那個纨绔平日裏不是最厭讀書了嗎？

小厮跟在少爺身邊已久，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這場面了。此時倒不是很奇怪。

“少爺。”

小厮喚了一聲。

這個小厮，原是名叫錢來。南王府的人，尤其是南王冶庭崇聽到這個名字時，更是怒不打一處。這名一聽便是混跡賭坊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喜歡的。

冶鳳礎見冶庭崇一臉鐵青，就像故意對着幹似的，給錢來改了個名，叫美女。

要當冶鳳礎的小厮，那是需要三頭六臂十八般武藝精通的。自小他身邊伺候的，都換得快。不像府裏其他的少爺，比如二少爺冶深，二少爺精通書墨，身邊伺候的，也多喜能識文斷字的。南王妃逝去，後院的事，歸陶姨娘管着。這派到冶鳳礎身邊伺候的小厮們，沒幾日便被打發了出去。陶姨娘一問，哪知這小厮們也是一臉委屈。這哪是伺候少爺，這是伺候閻王爺啊。

端茶送水本分的事便不提了，這國子監世子逃課被先生抓了，挨打的是他們。和別的府裏的少爺争執打群架，上的也是他們。就連賭場裏，世子爺手氣不好，下一把被勒令一定要賭贏的也是他們。

錢來，不，美女算是在這諸多艱難中，難得生存下來的。

但凡南王冶庭崇想找冶鳳礎身邊伺候的人問話了，每要叫到“美女”這一名，皆面色鐵青，幾次作罷。

王爺作罷了，後院的姨娘也不好多說什麽。

有幾次，管着後院事的陶姨娘道：“把美女叫來。”

“啊？”

下方的下人一臉驚異。

陶姨娘見了，一皺眉。下面的人反應過來了，匆匆去世子爺的院子把美女叫到陶姨娘面前。

當然，美女這個名字，冶容是不知道的。冶鳳礎也不好意思在阿姐面前這樣叫。

屋裏，小厮看着少爺待大小姐走了才披着被子讀書的樣子，他怎麽覺得少爺害羞呢，若是大小姐知道少爺看書，大小姐一定會高興的。

畢竟，這個府裏，大小姐最是向着少爺的。

明日是大小姐回來的第三日，也是南王府祭祖的日子。少爺本就病了，還強撐着讀書，若是明日缺席了，老爺肯定又要發怒了。

“少爺，這些人參鹿茸要怎麽辦？”

小厮看着一堆早上姨娘們送來的補品，問道。剛剛少爺叫大小姐的那一聲，一定是覺得清粥寡淡了。少爺多久沒吃過清粥了。醬豬肘子紅燒雞魚翅粉蒸才是少爺的菜。

“阿姐覺得我病中虛弱，才煮了白粥。”冶鳳礎看了一眼那些盒子中的人參鹿茸，他還年輕而且也只是受了寒，用這麽大補的，怕不是早早身子就要掏空了。

至于剛剛那一聲喚，冶鳳礎才不承認，他是在向阿姐撒嬌。

“賣了吧。”

冶鳳礎一錘定音。

“是。”

小厮看着手裏的這些補品，不得不惋惜，這些可都是上佳的補品。

賭場裏的人，背地裏都叫少爺肥羊。

自從冶鳳礎的院子出來，冶容便回了清蕙院。因南王府無上主，冶容也不必按着規矩去哪裏請安，呆在清蕙院倒是清淨。

不一會兒，小福子卻是進了來。

“主子，小允子公公托人帶了話。問主子是不是有什麽物件兒要交給陛下。”

凳上的冶容看了眼小福子，物件兒？

小福子見主子瞧向自己，上前了一步，小聲道：“小允子公公的意思，是咱們雖回了南王府，但陛下若知道主子念着陛下，那陛下一定更在意主子的。”

末了，小福子又道：“聽說，這也是明總管對小允子公公提的。”

冶容斂了眸，想起了之前那藕桂冰糕的事。

宮中的争寵手段

“本宮知道了。”冶容開了口，斂了眸，想着什麽物件兒為好。

“主子，不若帕子吧。”

小福子道。

冶容看了一眼小福子，一側的竹安神色微動，似想到了什麽。以前，主子繡過自己的嫁衣，自那以後，她便再未瞧見主子動過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