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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遲右其實是沒看清的，只看到那小窗口處有晶亮的光閃爍了一下。如果他看清楚了，一定會發現其中的詭異。而後便聽見如同狗子們打架前，威懾對方時喉嚨裏的咆哮。

遲右不怕狗，因專業和兼職的緣故，還接觸過不少大型犬，各種脾氣的都有。不過此時，他無法得知裏面關的是什麽品種，會發出這種兇悍暴戾的聲音，哪怕隔了一道鎖緊的鐵門，也頭皮發麻。

兀自想象了一下，咧嘴皺鼻，白森森的利爪和尖牙一定是裸.露在外的，還有猩紅的舌頭，垂涎三尺……那定然不會是比狼犬弱的種類。

嚴澤野外表看起來文雅，竟然會養悍犬。還關在地下室裏偷偷養，是怕被發現嗎？到底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品種。

生物教授的喜好實在特別。

遲右沒有繼續探究下去，好奇歸好奇，但要他往那鐵門再靠近，沒這必要。

遲右重新回到房子裏，終于找到開關打開了燈。

前後這一耽擱，竟然快到九點了，卻還沒見嚴澤野的影子。遲右心中疑惑，但也不是什麽事。

他自己從冰箱裏找吃的，翻來找去，竟然只有先前剩下的那塊草莓蛋糕可以入口，好在一般冰箱裏都有雞蛋常備。

主人不在，那就自己動手了。

遲右取出兩顆雞蛋，關冰箱門的時候又瞅了兩眼那些裝着紅色“果汁”的玻璃瓶和保鮮盒裏的動物心髒。

他給自己煎了雞蛋，就着草莓蛋糕一起吃了，休息發呆的時候又消化了一下從書裏看到的東西，還是對自身發生的變化不明所以。

吃飽了就容易犯困，遲右就着餐桌趴了會兒，迷迷糊糊間聞到一陣鹵味兒香，睜眼坐正，見對面開放式廚房裏，嚴澤野背對着正在弄什麽東西。

“嚴教授你回來了。”遲右從他身後走過去靠近，鹵肉香味更濃了，饞的他沒當場流下口水來。

嚴澤野突然身形頓住，遲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覺得嚴澤野的背僵直住了。

“你洗澡了嗎？”

沒頭沒尾的被問了一句。

“還、沒。”

“那快去洗。”

遲右不自禁的停下了腳步，擡起胳膊左右聞了聞，沒味兒啊，怎麽像是在嫌他一樣，生物教授莫非還有潔癖。

“二樓浴櫃有沒用過的浴袍，你自己去拿一套。用一樓浴室，等會兒我把幹淨衣服拿過來。”

嚴澤野恢複了如常。

“啊，好。”遲右停在原地，盯着嚴澤野寬肩窄腰的勻稱背影看了一會兒，終于轉了步子，去了二樓。

嚴澤野輕輕吐了一口氣，挺直的肩背稍稍放松了些。聽到身後的腳步完全消失，才側頭看了一眼。

真是奇怪，這孩子身上突然出現這樣濃烈的氣味，活了三百多年的嚴澤野剛剛第一次産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心悸。

他從案板上拿起切歪了一片鹵牛肉放進嘴裏，細細嚼了。

莫不是渡過去的能量和他體內的琉生産生了某種反應？

看來得加快取出琉生能量才行，他可不想受制于人，是的，人類。

-

遲右洗完澡出來，換了沙發上放好的一套棉質睡衣。

一樓只開了落地夜燈，二樓上傳來稀拉的水聲，卧室裏透着微微燈光。

很晚了，遲右打了個呵欠，沙發上備好了枕頭和薄被，直接躺上去就行。

到現在也沒有再發生變貓的情況，遲右腦子裏亂糟糟的，還說找變貓的觸發點，根本沒有一點線索。

遲右枕着一腦子漿糊，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渾身覺得熱，遲右不耐地踢開身上的被子，翻了個身想繼續睡，卻只覺越來越熱。

他倏地坐了起來，扯着領口扇了幾扇，驀然又停住。

身體裏沸騰起來熟悉的感覺，這是——變貓前的症狀。

比起前幾次，遲右這一次鎮定很多，畢竟是有過經驗了。

他靜靜的等着，感受着身體在發熱後的一次次緊縮。心髒跳得很難受，像被人漫不經心的一下下的在用力捏住又松開。

衣服一點點變得寬大，直至把他整個給蓋住。

遲右從衣服裏探出頭來，天花板比先前高了，底下的沙發也寬敞了，低頭一看，毛茸茸的貓爪子毫不意外的出現。

這一次是遲右清醒着經歷整個過程，還是難受的，不過總好過暈過去。

遲右長嘆一口氣，不接受也接受了。

他熟練的滑下沙發，熟門熟路的就往二樓摸上去。

嚴澤野的卧室門關着，但沒反鎖。遲右跳起來用前爪抓住門把手，借着身子下落的力量往下輕輕一壓，沒費什麽勁就打開了門。

遲右爬上床，靠近了嚴澤野。

先前跟人把話都說透了，得吻才能恢複人形，前幾次也吻過了，加上大約此刻是貓的形态，沒有人形時有那麽多的心理包袱，遲右很自覺的湊了上去。

嚴澤野仰躺在床上，不知睡着沒睡着，好看的面部輪廓在陰暗的光影裏完美的無可挑剔。

遲小喵嘟着粉粉的小嘴唇，被眼前美好的面孔再次吸引住，心怦怦跳，停了動作。

也是奇了怪了，嚴澤野長得好看是真的，但也頻繁接觸無數次了，怎麽還有這種不自控的感覺。

人好歹是教授，遲右對他還是懷着一絲敬畏之心的。

只是為了恢複人形，沒有別的想法，遲右強迫自己思想端正。

身子被突然伸過來的長臂卷住，遲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不容抗拒的力量帶了過去。

後背貼上了溫熱的軀體，遲右被嚴澤野圈進懷裏抱住，本能之下正想掙一掙，忽聽腦後離得很近的悶悶的聲音傳遞過來。

“別動。”

遲右當真就不敢動了，又被嚴澤野往懷裏帶了一帶，脖頸後被抵上了個硬硬的東西。嚴澤野高挺的鼻子埋進了遲右濃密的毛發裏，貼着他皮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餍足似的聲音說：“你好香。”

遲右：……？！

嚴教授這是怎麽了？是自己聽錯了，還是他在說夢話？

不過容不下遲右多想，或者說小貓咪的腦容量跟着也縮小的原因，反正遲右腦子完全轉不起來。

嚴澤野知曉自己變貓的秘密，也同意讓他在家裏無條件的住兩天，遲右下意識早對他沒有了戒心。當下全身放軟了，枕着人胳膊竟覺得安全感十足，不一會兒就覺得渾身暖融融的，美美的就進入了夢鄉。

等到懷裏的小貓咪睡得死沉沉了，嚴澤野猛然睜開銳利的雙眼，并起雙指凝神運氣，在小貓頭頂處繞了兩圈，再輕輕點在了顱頂正中央。

血紅色的煙霧從指尖流出，凝成一條流光的紅線，盤旋在嚴澤野的手指邊纏繞，最後從遲小喵頭頂鑽了進去。

嚴澤野閉上雙目，把一股能量注入，順着紅線進入了遲右身體。以指尖為中心，周遭漸漸泛起了紅霧。

片刻，鬓角滲出了汗，纖長的睫毛也輕顫了起來，緊合的雙唇越抿越緊，血色在一點點流失。

不多時，嚴澤野的手也控制不住的開始抖動，不得已，他抽出圈住遲小喵的另一只手，壓制住抖動的手腕。

又片刻，連接在遲右頭頂的紅線變成了金色，像是從他身體裏帶出的，與其同時，缭繞在周圍的紅霧中出現金色霧氣，兩相融合，竟像是紅色紗帳裏閃耀的星光點點。

嚴澤野的臉色越發蒼白，眼皮上也泛起了汗珠。

突然間，原本安詳躺着的遲小喵像被電觸了一下，間隔了幾次痙攣，随後全身開始抽搐。

嚴澤野也憋不住，張嘴吐了一口大氣，喘息了起來。

紅色光影拽着金色絲線還在從遲右頭頂源源不斷的往外洩，再通過嚴澤野的手指尖進入到身體裏。紅霧越來越多，籠住了一人一貓和整張床。

還是不行，嚴澤野一鼓作氣想把遲右體內的琉生能量吸光，卻發現随着能量脫離遲右，他的五髒六腑竟然在迅速衰竭——

琉生能量竟然滲透到了這個人類的每一寸血肉裏！

換一種說法，遲右在依靠琉生能量活着。

可他明明是個人類！

為什麽？這個十九歲的人類孩子到底經歷過什麽？

嚴澤野雖然極其想得到琉生能量，但對遲右并無侵害之心，強行取出琉生固然可行，那遲右定然是必死無疑。

他不是歷染，不會為了目的毫無顧及，況且還有一道法則束縛着他們。

果然還得慢慢來，他過于樂觀了。

嚴澤野一瞬做了決定，金色光暈被紅線重新逼退回了遲右體內。遲小喵抽動的身體平複了下來。

不過既然已經出了手，也不能什麽也撈不到吧，嚴澤野留下了一點琉生能量，探查着遲右體內并無異常了，曲指收手。

嚴澤野手掌落下，在小貓頭臉撫摸了兩下。

遲小喵無知無覺，睡得香甜，不知剛剛就在嚴澤野一念之間，他差點沒了命。

-

一覺天亮。

臉頰癢癢被人磨蹭醒來，遲右睜眼。

嚴澤野蹲在床頭慈愛的看着他，滿臉聖光散發。

“中午了，還不起嗎？”聲音柔和得讓遲右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給你備了鹵牛肉和小甜品，你好像喜歡吃牛肉和甜點。”嚴澤野又道。

遲右愣怔，眼珠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嚴澤野的卧室，嚴澤野的床……

遲小喵從床上一躍而起，馬上又低頭看自己，頭一回慶幸還沒變回人形。

還沒細想，嚴澤野一伸手把他整個抱了起來。

之前是貓的時候被抱來抱去還好，現在知道他底細了，嚴澤野竟然還這樣抱他。遲右不明所以，先前嚴澤野雖沒拒人千裏，但也是冷冷淡淡的，這一睜眼怎麽像變了個人。

還說什麽，給他準備了鹵牛肉和甜品。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嗎，專門給他準備的？

不用懷疑，遲右被放到了餐桌上。兩個可愛的貓耳朵碗裏盛着切成片的牛肉和慕斯小蛋糕，蛋糕上還有一顆大櫻桃。

等等，貓耳朵碗？嚴澤野還特意給他準備了這麽可愛的專用碗嗎？

遲右擡頭打量桌前的人。

嚴澤野面帶微笑，目光柔和：“怎麽？不喜歡？”

那倒沒有，就是處處透着古怪。

——謝謝嚴教授。

——喵喵。

“不客氣。”嚴澤野能聽懂他的喵語。

遲右品鑒着美食，牛肉軟硬恰當鹹淡适口，慕斯蛋糕綿密絲滑，他沒吃過這麽好吃的。

“十二個小時。”嚴澤野坐在一旁看他吃，一邊繼續說話。

——什麽？

遲右也不怠慢美食。

嚴澤野長指在桌上輕輕敲了敲：“你變貓的觸發事件不得而知，不過我倒是留意到，你維持人形的時間剛好是十二個小時。”

遲右一愣，這他倒是完全沒留心。

慢吞吞的咽下了牛肉，遲右回憶前幾次的時間間隔，好像還真是。

“再住一晚吧，明早我也要去學校，送你。”

這當然是遲右求之不得的，只是自己不好意思提。天知道上次周仁來這邊接他回學校花了多少車費，太偏遠了，窮學生心疼得要死。

遲右當即覺得嚴教授真是善解人意，和藹和親。

——謝謝嚴教授。

除了說謝，好像也說不了別的了。

好吃好喝被供着，這一晚，遲小喵光明正大的上了嚴澤野的床。是嚴澤野主動抱他上去的，遲右有種感覺，就好似被當做了普通寵物貓。

一人一貓和平共處，相安無事。

遲右蜷在嚴澤野臂彎，盯着近在咫尺的俊逸臉龐，竟然生出了一種歸屬感。

明明才認識幾天的陌生人，卻第一次讓他感到了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