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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四人從福利院出來，嚴澤野駕車去了雲周鎮。

二十分鐘不到，便到了鎮上。

雲周鎮這地方，也是處在群山包圍中。山巒連綿不絕，雲霧袅娜，像薄紗挂在山腰；還有一條小河繞着山澗，淙淙水流清澈見底。

車還沒完全進入鎮裏，只沿着鎮上公路行，河流在公路下方，兩旁青竹密布，一排排依河而建的吊腳木樓隐在竹林之中。

真個好住處。

“停車，停車。”虞霄忽然叫起來。

嚴澤野車速不減。

“怎麽了，霄哥？”遲右回頭去看後座。

“老嚴，快停車，我要下去。”虞霄嚷嚷得興奮，都直呼‘老嚴’了。

嚴澤野微不可察的輕輕搖了搖頭，又嘆口氣，把車剎停了。

将将停穩，虞霄推開車門，朝着青竹林就沖了下去。祝聞聞緊跟在後邊，很開心的嘴裏叫着：“霄哥，等等我。”

公路下是陡坡，沒有路，全是泥土。祝聞聞橫着身子小心的往下移，虞霄等不及，跑回祝聞聞身邊，把人扛到肩上背着，撒開步子幾步就到了河邊。

遲右也下了車，沒搞懂那兩人幹嘛，不解的說：“他們這是做什麽？”

嚴澤野把車挪到了相對安全的位置，熄火下車：“這還看不出來嗎，玩水。”

“玩水？！”遲右不可思議的重複，剛剛虞霄那番急迫的叫停，還以為有什麽緊急情況，結果居然只是想玩水。

青竹林掩映着兩人的身影，竹林縫隙中能看到虞霄已經脫了上衣和外褲，整個人撲進了水裏。

祝聞聞則赤着雙腳只站在淺水區踏水。

遲右擡頭看了看天，秋分早就過了，非常涼爽完全感覺不到一絲燥熱之氣，而且這還是在山裏，山裏的河水可沒多少溫度。

“遲右，嚴教授，下來一起啊！”祝聞聞朝上頭的人喊了兩聲，一個沒注意被虞霄澆了一身水。

“霄哥！”祝聞聞也不留情，兩手捧了水也往虞霄頭上潑。

兩人在下邊鬧着，虞霄忽然從水裏跳起來，把祝聞聞撲進了水裏。

遲右心下一吓，差點驚叫出來：“聞——”

才剛叫出一個字，祝聞聞就從水裏冒出了頭。

虞霄一個水裏翻身，以仰泳的姿勢把人托着，祝聞聞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兩人笑着對視了片刻，開始接吻。

天高雲淡，山澗河清。

遲右握拳撐在額頭上，默默的轉開了臉。

這兩人，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還真不把他們當外人。

他一側臉，正好和旁邊同樣側臉的嚴澤野面面相觑。

遲右沒話找話的：“這個地方風景真好哈。”

嚴澤野面無表的“嗯”了一聲。

沉默，兩人陷入一種微妙的氣氛裏。

嚴澤野忽然開口：“虞霄喜歡玩水。”

“啊？”

玩水這樣的事，和身強力壯的熟男形象虞霄聯系到一起，怎麽想怎麽違和。

嚴澤野聽出遲右的疑惑，解釋說：“每個人都有些天性在身上的，無論是看起來多不可思議。你看他們，多輕松多快樂。”

“嚴教授，你喜歡什麽？”遲右順着話，問題就滑出了口，雖然他跟嚴澤野住在一起了這麽久，卻一點也不了解他。

“澤野——下來試試？不深的，很安全。”虞霄的喊聲打斷了遲右的問題。

水裏的兩人溫存夠了，已經分開。虞霄扶着濕透的祝聞聞上岸坐着休息，自己則在淺灘上擺了個大字。

确實很放松很享受，遲右有點心動。

“想下去嗎？”嚴澤野問他。

遲右點點頭。

“那就下去玩一會兒，本來就是旅游的，不耽誤這點時間。”

嚴澤野率先跳下泥坡，站穩之後，回身朝着遲右伸手。看着一身斯文嬌貴的樣子，動作卻利落靈活。

嚴澤野身材颀長，指骨同樣修長，但骨節處卻微微突起，并不顯得纖細，反而是給人十分有力。

遲右稍頓，遲疑片刻還是伸出了手。

兩手相互交握，幹燥有力的大手穩穩的拉着遲右。遲右被人撐着，走得也十分穩當。

快到底的時候，遲右忽耍機靈，原本兩步的路他直接跨了一大步。底下的泥土靠近河水，微潤濕滑，他一跳，直接打了滑。

一只手牽在嚴澤野那兒，他這一滑，把嚴澤野也拽着往下摔倒。遲右背着地，摔了個實心，嚴澤野反應算快，手撐在遲右身子兩側，險險沒給拽倒壓到他身上。

完蛋，嚴教授讓自己給拉倒了，遲右正想開口道歉，發現嚴澤野竟是笑意盈盈的盯着他看。

“小笨貓，你再調皮，也把你扔河裏去洗個澡。”

遲右：……

遲小喵沒讓人扔下去，自覺自願的下了河。

他原是打算把沾了一背泥土的衣服在水裏蕩蕩，結果下去以後，被祝聞聞突襲，澆了一身水。

那反正都這樣了，不如就盡個興。

于是也脫了外衣褲，下了水。

河水的确沁涼，遲右水性一般，游了兩圈就上了岸。

嚴澤野在一旁遞上了幹毛巾——他回車上拿了兩塊備用毛巾下來。

虞霄也鬧夠了，在淺灘把頭發解散了甩水，娴熟又均勻抖動的樣子，很像某種動物在甩水。

“诶，你真不試試？”虞霄一邊擦頭發一邊朝嚴澤野走過來。

嚴澤野搖頭。

“還怕呢？有這麽深的陰影嗎？”

“不是怕。”

“那是什麽？類貓類犬的，不都喜歡玩水。”

“打濕了麻煩。”

虞霄“嘁”了一聲，去幫祝聞聞擦頭發。

遲右也在旁邊擦着濕漉漉的黑發，嚴澤野輕飄飄的問：“要我幫忙嗎？”

遲右眼角瞥到虞霄在幫祝聞聞擦，心覺不自在：“不用了吧。”

嚴澤野沒理會他的拒絕，抽走了他手裏的毛巾，兀自替他擦揉起來。

山谷中過于安靜，呼吸聲在頭頂就顯得異常清晰。

那邊那兩人又嬉鬧起來，莫名的感染讓這邊兩人之間的氛圍也黏膩尴尬。

“咳——嚴教授，你不會游泳嗎？”不知道說什麽，但不想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太奇怪了。遲右随便扯了個話題，想要打破怪異的氣氛。

嚴澤野從頭到尾都在岸上，只看着三人在水裏鬧，連腳都沒濕一點。

他用毛巾順着遲右耳廓往下擦，聲音低低的：“會，只是不太喜歡水而已。”

“不喜歡水？為什麽？你溺水過？”遲右只是瞎聊，哪知道卻說到了點上。

嚴澤野手上一頓，複又繼續搓揉遲右後頸的頭發，笑了笑：“怎麽可能，我水性很好。”

“哦。”

“不過，的确有那麽一次，在水裏遇了危險。”嚴澤野又說。

“啊？”嚴澤野這樣的人也會遇上危險的事嗎，遲右很好奇，“什麽危險？”

“也沒什麽，就是身上有傷，一時不察給掉水裏了。”

“那後來呢？”遲右自動轉了個面，面對了嚴澤野，好奇的仰頭繼續問。

“後來……”嚴澤野手上沒停，順手給他擦額上垂下的濕發，“後來就讓人救起來了。”

“嚴教授也會被人救啊。”

嚴澤野笑：“我為什麽就不會被人救？”

“感覺你無所不能的樣子。”

“就算是無所不能也總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嚴澤野突然驚覺，一向從不示弱尤其是不會對人類示弱的，怎會跟遲右提起這件事情。

他趕緊結束此番對話，說：“好了，我們……”

“嚴教授，我給你說個秘密。其實我小時候也有一次差點淹死了。”遲右認為嚴澤野能說出失足落水後造成了對水陰影的經歷，是對方坦誠，想着對等的，也應當說一個自己的經歷來交換。

“可是你能想到嗎，我只是想救一只貓而已。”

“當時我看見那只小貓掉水裏浮不上來，就直接跳進水裏想把他給救上來，完全忘記了我根本不會游泳。”

嚴澤野給人擦頭發的動作慢了下來，也帶着些好奇：“救貓？”

遲右認真的回憶：“也是很幸運，我當時還不會游泳，卻硬生生的撲騰上了岸。還有更神奇的事情，那只貓，有兩條尾巴。”

嚴澤野的手徹底不動了：“你是說那只貓……長了兩條尾巴？你确定嗎？”

遲右搖頭：“不确定。”

嚴澤野吐了口氣，覺得自己剛剛真是想多了，一口氣還沒吐完，又聽遲右道：“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貓，但我肯定他是長了兩條尾巴。後來我給他們說，他們都不信我。但是我肯定沒看錯，因為當時他尾巴上在流血，我就特別注意了一下。”

嚴澤野的手不受控制的輕抖了一下，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聲音也在抖動：“那他……那只貓長什麽樣子？”

遲右又開始回憶：“白色的，毛好像很長，尾巴尖是紅色。耳朵很大，額頭有斑紋。”

像是有些懊悔的：“不過他被水打濕了，看不出本來長的樣子，反正腦袋跟貓很像，眼睛也很像，特別漂亮。”想了想又強調，“比遲小喵的我還漂亮。”

嚴澤野血氣上湧，心跳很快。

遲右繼續補充細節：“他眼睛也是紅的，大概是讓水進了眼睛。我抱住他的時候，他一直在抖，被吓得不輕，爪子把我手都給抓破了皮。”

“尾巴尖是紅色？”嚴澤野喃喃重複了遲右的話。

“其實我也不确定，好像是尾巴受傷了，也可能是沾上的血。我還沒見過身上帶紅色毛發的貓呢。”

“他……”嚴澤野喉嚨發澀，話在嘴裏滾了幾滾，終于問了出來：“你是不是還被他咬了？”

遲右驚奇的擡頭看他：“你怎麽知道？”

嚴澤野趕忙找話補：“你不是說他被吓到還抓破了你的手嗎，動物本能反應，誤以為你會傷害他，大都會自保的攻擊對方。”

遲右認同的點頭：“沒錯，他一口就咬在我脖子上，給我疼了好久，反複發炎折騰了一個月都沒好。”

“給我看一下。”嚴澤野話這樣說，根本沒等遲右同意，扒開他的領口，把人衣服往後拉。

後領大敞開，露出了白皙的脖頸和肩胛。

嚴澤野伸手在遲右肩頸處擦揉，幾點像散開的半朵梅花瓣的紅印，若隐若現的露了出來。

“嚴教授？”遲右扭頭，不解的望向嚴澤野，漂亮的眼睛炯炯澄亮。

原來如此，原來一切有跡可循。

幾人換好了幹淨的衣物，又重新上了車。

沒開幾步路，就正式進入了雲周鎮。

鎮裏只有一條街貫穿整個小鎮，路面是大塊的青石板，街道兩旁的鋪面還是很古樸的老式木板門，由一塊塊長條的木板鑲嵌起來的。

因為整個堡山是風景旅游區，所以即使是這種完全坐落在深山裏的小鎮，也有供人住宿的地方。只是雲周鎮實在偏遠，來這裏的人不多，這裏只有一家旅館。

說是旅館，其實也是私人住宅，樓下是店鋪，樓上空了幾間房，給偶爾來這裏的游客歇歇腳而已。

遲右幾人因為先前在河邊耽擱了一陣，這會兒過來辦理好入住，天就落黑了。

古樸的街道上亮起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店老板告訴他們，雲周鎮上的居民很喜歡過傳統節日，像中秋節這種，家家戶戶自己做花燈挂起來，廣場那邊還有活動。

既來之，則安之。

眼下也無事，幾人跟着店老板也一起往廣場去。

說是廣場，其實不過就是一處很空曠的大壩子，正中間高高豎着一個石雕像，底下刻着碑“風調雨順”。

廣場上橫七豎八的拉着繩子，頂上也挂滿了花燈，燈下有紙條，說是燈謎。

虞霄用手肘頂了頂嚴澤野，朝那石雕像努努嘴：“你看那像什麽？”

嚴澤野還沒說話，遲右和祝聞聞一同先開口答了：“大山貓！”

廣場周圍安放了些方桌，中間擺放着月餅，周邊是瓜子花生和糖果。

店老板告訴嚴澤野他們，可以猜燈謎，逛花燈，然後坐在這裏休息賞月。

四人跟着本地鎮民，先是加入到猜謎的活動裏，後來覺得無趣了，找了張空桌坐下。

這裏的位置的确很适合賞月。

雲周鎮是被群山圍着的，“風調雨順”廣場卻剛剛好能看到月亮從這山升到那山落。

山裏靜谧，人聲也傳得遠遠的。

遲右一手撐着下巴，仰頭看那銀月盤，月朗星稀，原本心曠神怡，卻又莫名的生出點愁思的情緒來。

嘴裏念叨着，吟出一句詩來：“遙遙千裏暫未聚，但邀明月代傳情。”

眼神流轉，不由自主就落到了坐在他旁邊的嚴澤野身上。

嚴澤野也正仰着頭，月輝灑在他身上，整個人朦胧而柔和。他似乎在笑，嘴角微微上翹着。

遲右轉頭，另一側是虞霄和祝聞聞兩人并排坐着，肩并了肩，頭挨着頭，嘻嘻笑着附耳說悄悄話。

這怎麽中秋過出了七夕的感覺。

遲右心中喟嘆，倏然回頭，卻撞上了一張好看又熟悉的臉。

這一次他沒退，嚴澤野也沒退，兩人鼻尖互相頂着，鼻息交融，誰也沒動。

隔了幾秒，嚴澤野稍稍側了側頭，輕柔的把唇貼了上去。

遙遙千裏暫未聚，但邀明月代傳情。——網上的句子，不是原創。

明天七夕，大家節日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