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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遲右睜眼的時候，是個白衣少年站在跟前。

少年烏黑的長發高高束起，身形薄瘦，齒白唇紅，像畫中人走了下來。

遲右一時間恍惚，本就迷糊，看對方長衫墜地，绫帶繞身，差點以為自己穿越回了某個朝代。

一開口，嗓子幹啞發不出聲，第一反應是又變成貓了。

伸手摸臉，光滑無毛，松了口氣。

再次清了清嗓子，澀聲問：“你是誰？這是哪裏？”

霍山一下把臉湊到遲右面前，故意逗他說：“你不認得我了，我就是那只大山貓呀。”

這猝不及防的真話，問題是這話說得，越真越沒人會信。

遲右被霍山的話給嗆到，轉過臉不停咳嗽，臉都咳紅了。

像是覺得無趣，霍山直起身，随口打哈哈：“我是山裏的醫生，你生病了，病得不輕，你朋友就把你送我這裏來了。”

随口胡謅比真話可信度還高一些，遲右雖有疑問，但也是信了他六分。

他摸摸自己的額頭，還有些發熱：“我怎麽了？”

遲右昨晚酒勁上頭，回到旅館倒床上就睡着了，後面發生什麽事完全不知道，只是似乎翻來覆去睡得不踏實。

一會兒覺得床太硬一會兒又覺得冷冰冰，一會兒又像有毛刺紮脖子，一會兒又像是嚴澤野在叫他。

嚴教授昨晚……

又想起了賭氣喝酒前的事情。

嚴澤野親他，那麽溫柔的親他，不同于以往的每一次，這是嚴澤野在釋放什麽信號嗎？遲右當下有些許激動，隐隐覺得自己的期待落到了實處，于是也想試探回應。結果……

真是讓人窘得想當場消失。

還生怕自己誤會，非得給他道歉解釋。

是了，嚴大教授怎麽可能會對自己有其他想法，忘了跟人住一起只不過是求人幫忙，人家可沒表現出對自己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一直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對方可是生物教授，多金多才，長得還是一副不缺人喜歡的模樣。真是變貓變糊塗了，自己算哪根蔥，嚴澤野是說過喜歡貓，可沒說喜歡他。他跟貓之間，可不止是物種的差別。

腦子裏亂糟糟的過了一圈，遲右沮喪，垮着一張臉，沒精打采的對霍山說：“醫生，我心裏難受得很，你快給我開點藥治治吧。”

霍山愣了一下，忽的笑出來：“你還真信我是醫生？你看這裏像醫院嗎？”

遲右心思根本沒放在這上面，霍山這一提醒，他才開始打量四周環境。自然不是醫院，是裝修很考究的舊時宅院，有些江南那邊的風格。

“我到底在哪兒？霄哥他們呢？”

“我叫霍山，這是我家，我不是醫生，不過能治你的病。”

遲右還想繼續問，嚴澤野在敞着的門邊敲了敲，跨步走了進來。

“醒了？感覺好嗎？”嚴澤野問。

感覺非常不好，堵得慌還難受，心裏像被鑿了個洞，呼呼漏風。

“有點困。”遲右選擇逃避，他這會兒不想跟嚴澤野說話。

不管人想不想，嚴澤野倒是很主動要跟他說話。

“你确實是生病了，鎮上普通醫生看不好，霍山不是醫生，不過能治你的‘怪病’。”嚴澤野重點強調‘怪病’，眼神示意遲右。

“看來你有選擇了。”霍山笑着抱臂看向嚴澤野。

嚴澤野沒回答，算是默認。

“哎呀，小朋友要吃苦頭咯。”霍山啧啧惋惜，彎腰又湊近遲右，挑了挑眉眼，“雖然當年我算不上是刻意，不過好不容易活下來了，可別輕易死掉。人不佑你，你可自佑。”

霍山說完轉身就離開了，和嚴澤野錯身時，低聲喟嘆道：“白猙一脈當真為了強毫無感情可言，那孩子對你動情了，你早知道的吧。你利用他的喜歡，想诓他替你療愈。咱們異獸能讓人類接受并喜歡不容易的，人類雖弱小，可他們卻是藍星上最有感情的生物。嚴澤野，別讓孩子傷了心。”

嚴澤野說讓他替遲右“治病”，意思就是讓他教遲右控制琉生的方法，霍山想當然的以為嚴澤野是舍不得遲右死，但也不想放棄琉生，選擇讓遲右接受他的能量，再操控琉生助他。

嚴澤野依然沒有回話，霍山出了屋子，帶上了門。

“右右。”從跟着焦正章叫他的名兒開始，嚴澤野也這樣一直叫遲右，并且沒打算改稱呼。

霍山臨走時對遲右說什麽“活下來”“別死”，遲右聽得一頭霧水，心想怎麽就扯上生死上去了。

生死可是大事，眼下嚴澤野一叫他，他抛掉了原本想和嚴澤野“冷戰”的打算。

遲右問他：“剛剛那個叫霍山的到底是誰呀，他能讓我不再變貓嗎？”

不是小笨貓啊，嚴澤野給他強調“怪病”，他一下就領悟到指的是變貓這事兒。

嚴澤野輕輕笑了笑：“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異獸，能量這些事情吧。”

遲右點頭。

嚴澤野在床邊坐下，和聲細語的說：“右右，你昨晚體內的能量不穩，全身發熱昏迷不醒，我們以為你是生病，去找鎮上醫生，正巧遇到霍山也在醫生那兒。霍山跟異獸打過交道，也去過峙陵，他在峙陵那裏學到了控制能量的方法。也算運氣好，他一看便知道你是被能量操控。我看他說得頭頭是道，便帶你來了這裏，知曉異獸能量的人少之又少，我們總得試試，你說呢？”

遲右隐隐覺得他哪裏說的不太對，但又條條在理無法反駁，想了好一會兒，終是緩緩的點下了頭。

嚴澤野繼續：“霍山會教你怎樣控制能量，你能控制住它，就能控制住自己不再變成貓。”

遲右本能的繼續點頭，突然問：“你說我被能量操控，那我這能量是從哪裏來的？是天生就有的嗎？”

嚴澤野默了片刻，開口說：“你記得你之前跟我說起，小時候救過的長了兩條尾巴的貓嗎？”

“嗯，很漂亮的一只雙尾貓。”

“沒錯，雙尾。你想想，這世上哪裏會有雙尾貓呢？沒人見過的吧。”

遲右在思考，沒吭聲。

嚴澤野繼續說：“你還被他咬了，傷一個月都沒好，一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

嚴澤野盯着他透亮的眼睛：“我們猜想，那只雙尾貓就是異獸，他咬了你，就是把能量傳遞到你身上了。”

遲右：……

依然覺得哪裏不太對，但照舊說不出來不對的地方。

“再後來，你可能經歷了一些特殊事件，比如受傷、生命危險等等這些，或許激活了異獸的能量，就變成了貓。”

嚴澤野編故事信手拈來，而且你還不得不信。因為他說的全是事實，只是移花接木的模糊了細節，所以找不到漏洞，根本無法反駁。

再說了，是真是假霍山就在這裏，他能不能教遲右控制能量，遲右能不能再變貓變人，一試就知道了。

遲右基于對嚴澤野的信任，所有信息在腦子裏跑了幾個彎，又問：“剛剛霍山說的那些話，意思是如果我不學會控制能量，就會死嗎？”

很容易回答，嚴澤野卻還是停頓了幾秒，點頭說：“沒錯。”

遲右要學習操控琉生能量，嚴澤野留下來陪他。

祝聞聞還一個人在鎮上不知道情況，虞霄便準備返回雲周鎮去。

嚴澤野送虞霄出來，兩人從來時的石板路下山，走到一半的時候回頭看，參天古樹遮天蔽日，隐藏在山林裏的庭院、石殿毫無蹤跡。

真是兩人隐居相守的好地方。

嚴澤野突然問虞霄：“一直沒聽你說過，你和祝聞聞到底有什麽淵源？”

當初車禍的時候，虞霄冒着被執行官處罰也要救祝聞聞，甚至還在祝聞聞面前現身。祝聞聞當時被吓得話都說不出來，他一直以為是車禍吓的，後來琢磨出其實是因為看見了虞霄。

但後來兩人很快就在一起了，而且從虞霄的只言片語，以及兩人的相處中看出，祝聞聞是知道關于他的一切。

虞霄嘆了口氣，自嘲道：“也不是不想說，就是吧……”

“嗐，”虞霄砸吧了一下嘴，“我自卑呗。”

虞霄的本體是兕狼，兕狼和灰狼很像，但外形上還是有區別。

灰狼通體灰色，長相和人類的狼犬差不多。而兕狼除了灰色背毛外，前胸長的是白毛，更關鍵兕狼的狼臉是一副兇相，雖是狼頭，卻青眼獠牙，一點不誇張的說，像地獄惡犬也像夜叉，看着不僅醜陋還十分可怖。

兕狼一族甚少，在類犬的狼族中雖然體格大一些，卻總是被排擠。或許是因為長相？不得而知，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即使這樣，他們也是畏強淩弱，強者為尊。

虞霄非常不喜歡這樣的環境，加上他天生還弱，在峙陵裏一直被類犬狼族霸淩。

直到後來遇到嚴澤野出手幫他，擺脫困境逐漸成長。對比天生就漂亮強大的白猙，虞霄內心裏對自己獸形外貌藏着深深的自卑。

異獸除了隐藏獸形幻化人形外，偶爾也會縮小原形體格，咋一看就跟人類的普通動物似的。

虞霄某次縮小成普通狼犬大小，蹿到了鄉村馬路上。當天夜晚，路上也有車輛來去，車燈晃花了他的眼睛，就這一晃神，忘了要躲車躲人。

他的長相吓到了開車的人，似狗非狗，似狼非狼，車上的人大呼“怪物”，讓司機去撞死他。

就在車沖過去的時候，路邊跑出來一小孩，撲上去抱住虞霄的脖子。

司機一看有人，或許還是這“怪物”的主人，這才踩車繞過。

車自然是撞不死虞霄的，恐怕連傷他都不能。只是這小孩子竟然一點都不怕他的長相，還笑着揪他的狼耳……

“所以那個小孩子就是祝聞聞？”嚴澤野問。

“沒錯。最開始他讓我很好奇，所以就一直跟着他。他可能也把我當狗狗了吧，長得醜的狗狗而已。”虞霄笑得肩膀輕顫，“跟他跟得久了，看着他長大，看着他小小的人兒扛着家裏的擔子。跟得久了，我其實也沒完全隐藏住自己的身份，他應該早就發現了，從沒怕過。”

“好像就這樣自然而然的，就想保護他，舍命的保護。”

嚴澤野聽完，兩人一路不再做聲，直到送到山腳後，虞霄躍動身形一閃不見了。

嚴澤野又站了好一會兒，才返身回了石殿。

霍山已經開始給遲右交待控制琉生的關鍵點，遲右聽得雲裏霧裏，只是生硬的記住那些話術。

霍山說得也很費勁，畢竟要讓弱小的人類來承受異獸的能量并控制，談何容易。

霍山和遲右盤膝坐在庭院中間，嚴澤野和喬之淮則一人守一邊的站在廊檐底下，兩人像是在對峙。

等到霍山一說休息，喬之淮就沖上去，扶着霍山又是擦汗又是心疼的：“山山，我說你費這勁幹嘛呢，已經折壽折一半了，這又得折多少年去。”

霍山拍拍肩膀，喬之淮趕忙幫他捏起來。

“當年跟你賭氣，才導致現在這個場景。既是救了這小孩兒，那就救到底吧，至于他的命運，看他咯。”霍山眼睛瞥了眼朝遲右走過去的嚴澤野。

嚴澤野才不像喬之淮那樣直白，把擔憂挂在臉上。他緩緩走到遲右身邊，随後又蹲了下來。

遲右低垂着眼睫，不知嚴澤野為何這樣看着他。挺翹的鼻尖凝着一顆汗珠，搖搖欲墜，弄得遲右犯癢。

他擡手屈指擦掉，才聽嚴澤野張了嘴。

“右右，你小時候，為什麽要救那只貓？如果不是運氣好，你有可能會淹死。”他問。

替嚴教授解釋下，其實他并不是選擇騙遲右，他其實也沒想好，在當下只是想要遲右不再受琉生和自己能量沖撞變來變去的，想着能讓霍山教他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