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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姜逸給馮時發了很多條微信都沒有回音，終于在周日早上忍不住到她家去揪她。

他到的時候是馮父給他開的門，一開門就馮父就小心翼翼給他比手勢，示意家裏正在發生動蕩。

馮家的門隔音不錯，不用馮父暗示，一打開門姜逸就聽見馮母訓斥馮時的聲音，那些噼裏啪啦的字眼像是鞭炮一樣砸來，他不用看都知道馮時那副發怵，想頂嘴又把話吞下去的可憐樣子。

他一邊熟門熟路地換好拖鞋，一邊豎起耳朵趁機聽了幾句，大概是馮時這次考試成績沒有比上次進步，所以馮時才被高要求的馮母罵了。

姜逸拿上鞋櫃上的那疊資料，抿直幸災樂禍的嘴角，走路特地發出比較大的動靜，讓客廳裏僵持的兩人留意到他。

極愛面子的馮母果然停止了訓斥，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高興得像看見了親兒子：“小逸來啦？自己過來的嗎？”

馮時對母親這副變臉絕技已經見怪不怪，偷偷在心底嗤笑一聲，面上還是那副平靜無波的樣子，唯有滴溜溜打轉的眼珠子洩露了她的心思。

“是的阿姨，我自己開車過來的。”姜逸接過馮父遞過來的果汁，禮貌颔首，又瞥一眼馮時不停朝他暗示的眼神。她那眼睛眨得跟抽筋似的，他想忽略都難。

姜逸覺得好笑，正準備開口解救馮時，卻被馮母搶過話頭：“還是你媽媽有福氣，你看看你直接就保送 Z 大，現在駕照也考出來了，都不用她操一點心。”

她還沒忘記數落自己家孩子：“馮時這死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分心在談戀愛，這次模考校內排名還倒退了兩名。”

“我哪有，都和你說那天你看到的只是朋友。”一頂不存在的帽子扣下來，馮時終于忍不住小聲為自己辯駁。

姜逸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恢複如常，揚了揚手上的那疊資料：“沒事的阿姨，我給馮時帶了我們學校文科班那邊整理出來的資料，讓她再好好查漏補缺。再說馮時的成績上個 985 還是沒問題的，離高考還有兩個月，別給她那麽大壓力，不然心态調整不好容易發揮失常。”

馮母這種唯成績論者，當然是無條件信服優等生的觀點，立刻就說：“那辛苦小逸你了，一會兒留下來吃飯，阿姨今天給你做你愛吃的椒鹽蝦。”

“好的，謝謝阿姨。”

馮時見狀，立刻拉着姜逸回到自己房間，逃離随時可能繼續挨罵的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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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姜逸一把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瞥一眼門外那兩道正在忙碌的身影，把聲音壓低也能聽出他的不高興：“你退步了？你知道你們學校退步兩名，在全省能排後多少名嗎？”

馮時拉開另一張椅子坐下，煩躁地撓了撓頭：“你以為我願意啊？能考好誰會藏拙啊？那不是這次數學題多錯了一點嗎？”

“卷子呢？錯哪了？”姜逸這種理科生對文科數學信手拈來，攤開手和馮時要數學試卷。

姜逸針對性把錯題分析一遍，幫馮時把那幾個知識點都查漏補缺之後，又翻出歷年的真題卷子，圈出幾道類似的題目讓她寫，直至确認馮時對知識點舉一反三才放過她。

姜逸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桌子，目光轉向身旁那道正低頭研究他帶來資料的身影。

許是高三生活太過忙碌，馮時連剪劉海的時間都沒有，她直接把過長的劉海拿卡通夾子夾起來，此刻那些呆毛正在她頭上七歪八扭地亂翹，清秀的臉上滿是稚氣。

“你談戀愛了？連我的信息都不回？”姜逸收回亂動的手，按捺住替她順毛的沖動，狀似不經意地開口。

“沒有啊，你聽我媽亂說。”

“沒回信息不是故意的哦，我媽上周日說高考沖刺，把我手機換成了老人機，微信都上不了。這周出成績很忙，也沒聯系你們。”馮時的态度漫不經心的，甚至沒有把目光從試卷上移開，頓了頓她又突然想起什麽，偏頭看向身旁的男孩，“雖然沒談戀愛，不過我可能有喜歡的人啦！”

姜逸聞言心跳都漏跳一拍，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和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對視：“怎麽說？”

“就是有一天覺得他和別人不一樣。”談論起馮時感興趣的話題，她面部的表情都生動起來，眼底雀躍的光芒像是叢林間自由穿行的小鹿，“舉手投足好像都很特別？我一眼就能從人群裏認出他哎...我不知道什麽是喜歡，但大概這種特別就是喜歡吧？”

馮時是那種路人過目即忘的寡淡五官，但她有一雙靈動清澈的眼睛。姜逸雖然從沒有誇過她，卻一直覺得她的眼裏有着世界上最深的漩渦。

姜逸刻意避免和她對視，手指再次無意識在膝蓋上敲擊起來，話語裏是毫不掩飾的嘲諷：“你這是發花癡吧？”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馮時又陷入少女特有的惆悵裏，托着腮揣測，“反正他就和你一樣，身邊不缺好看的人，可能瞎了才會看上我吧？”

姜逸聽到這裏突兀地笑了，明目張膽地諷刺她：“既然你這麽清醒就別發花癡，好好學習吧！萬一沒考上好學校，阿姨那個架勢，可能真的會按着你複讀。”

馮時想到這裏頭更痛，胡亂地抓了抓頭發，自言自語一樣鼓勵自己：“加油！考完我就自己去 A 塔蹦極，去戶外露營過夜，去外地旅游，撒開了玩！”

姜逸盯着她那頭被蹂躏得更雜亂的頭發，偷偷抿嘴笑了。他壞心眼地沒有提醒馮時，她媽媽是不可能放任她去做蹦極這種危險的事情的。

姜逸轉念又想起，馮時擅長狐假虎威，多半會把他一起拉下水，說一切都是他的主意，她只是從犯。

而這樣的案例，在過往沒有八百也有一千。知根知底的好朋友，甩鍋和出賣的時候更加順手。

姜逸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扭頭發現身旁的馮時不知道什麽時候重新進入了學習狀态，他也不再出聲打擾，輕手輕腳拿上她的杯子，出門給她倒水。

*

季遇是掐着晚自習下課後的五分鐘，給馮時打的電話。

季遇雖然已經告別高三生活近兩年，卻還沒從那段痛苦的記憶裏掙紮出來。像是被馴服的犬類，學校的作息表成為規訓的條件反射，一旦嘗試回憶，就能迅速在季遇的腦海裏清晰的排列。

“姐，怎麽了？”馮時一邊翻看錯題集，一邊放低聲音接電話，生怕打擾到教室裏還沒走的其他同學。

“你果然偷偷帶了手機去教室啊？”季遇了然地笑笑。

從馮時下午發信息和她說換了老人機，讓她有事打電話或者發信息的時候，季遇就猜到哪怕是老人機，這個妹妹也要把手機帶在身邊。

“我把這個老人機當 MP3 用，沒辦法，我習慣聽純音樂做題啊！”馮時無奈，她每天晚上披頭散發，就是為了掩藏從衣服裏穿出來的黑色耳機線。

全封閉式管理，宿舍裏只有走廊有幾個公共的吹頭發的插座，周末回家的那點時間才能充電。而無線耳機費電，馮時充電寶的那點電量要留給手機，無奈只能用回有線耳機。

“哦，那超過一小時以後，記得讓耳朵休息一下，不然聾太早就沒辦法去看演唱會追星了。”

馮時被逗笑，也不再有心情學習，單手把桌面攤開的書本試卷潦草規整了一遍，就拿着電話離開座位，到走廊角落接電話。

她趴在欄杆上，擡頭往漆黑的天空中尋找月亮的蹤跡，想起上個月的某個片段又問姐姐：“上次你不是說月經好久不來，這周要去看醫生嗎？醫生怎麽說？”

“哦，做了一堆檢查，醫生說我激素失調，得了多囊卵巢綜合征。”

季遇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起伏，好像在說着別人的事情，但馮時還是從電話裏聽見她反複按動打火機的焦躁背景音。

“那你目前有什麽症狀？”馮時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她對這個病略有耳聞，每個人症狀好像都不一樣，但無外乎是經期紊亂、體毛加重、發胖、長痘、脫發之類的身體表現。

“目前就停經和體毛加重吧？但可能是我心理作用，照鏡子感覺發際線也後移了。”季遇嗤笑，“醫生說這個病會不孕，我說我又不準備生孩子，有什麽關系。”

馮時皺眉，隐約感到不安，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放大：“那你不管了？我們班上好像也有女生壓力太大，內分泌失調得了這個病，我看她一直有在吃藥诶！”

“本來只是懷不上孩子的話我都不準備治了，但醫生說還有糖尿病、子宮內膜癌之類的風險，讓我必須吃藥調理。”說到這裏季遇又突兀地笑了，清脆的笑聲像是風中漾開的鈴音，“她問我有沒有談戀愛，我說我在空窗期，她讓我用談戀愛來調節體內激素。”

“我問她，我身邊都是渣男，這種性質的戀愛能調節激素嗎？她聽完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哈哈哈哈！”

馮時噗嗤一聲也跟着笑了，一雙眼睛彎成月牙，剛剛的擔憂都随着季遇插科打诨的題外話得到緩解。根據季遇的描述，她完全能想象季遇和醫生對話的那副挑釁場景。

然而身為家人，馮時多少還是有些擔憂，緩過笑意之後正色勸誡：“姐，你還是要遵醫囑好好吃藥呀！”

至于談戀愛，以季遇的外貌想談戀愛似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只取決于她有沒有這個意願，馮時并不想過多幹涉。

“知道啦！”季遇拉長音調，懶洋洋的樣子，轉而又想起什麽，仔細叮囑馮時，“別和姑姑說哦！這本來就是小毛病，她知道該咋咋呼呼的了。”

“好，我知道的，你五一回家不？”

“不回啦，等暑假再回去，我會提前打電話和姑姑說的。”季遇留意到現在的時間，知道還有十分鐘宿舍即将熄燈，趕緊催促馮時結束通話回宿舍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