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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高考成績公布的日子如期而至。

在查到自己高考成績的那一瞬，馮時眼前一花，險些落下淚來。即使還沒有翻書查看 Z 大去年的分數線和排名，馮時已經得出她高考穩定發揮的結論。沒有塗錯答題卡，沒有奇奇怪怪的意外，正常發揮出應有的水平。馮時直到這一刻終于長舒一口氣，無論最終是否能錄取心儀學校，她已經為她這十二年的寒窗苦讀交出了一張令她自己滿意的答卷。

馮時随手将成績截屏到家庭群和幾個好友所在的小群裏，從抽屜裏抽出那本花了幾十塊買的厚重的報考指南，盯着封面發了一會兒呆。

用抛硬幣決定某件事，等待硬幣落下所代表的結果的人，通常在等待的過程中就已經在心裏有了答案。馮時這會兒還沒翻開這本報考指南，光是看着封面心底就已經清楚，無論是否能夠達到去年心儀大學的排名，無論最終是否會被心儀大學錄取，她都不會再複讀了。

對于 D 省的人而言，Z 大是可以媲美清北的存在。而馮時對于 Z 大并沒有執念，或者說高三那樣艱苦的噩夢戰勝了她心裏那點算不上執念的好勝心。

幾乎沒有人願意重複高三的經歷，它是那樣的苦澀辛酸和複雜，它代表着一次次被成績沖垮自信，它也代表着一點點進步帶來的強烈的興奮和更大的迷茫，沒有人知道你下一次會不會繼續進步，而你為了維持這樣的進步又需要花費多少的努力。更殘忍的是，随着長大你會逐漸發現，努力是一道毒雞湯，努力并不是一定會有結果的。

手機不停的發出提示音，大概是家人朋友發來的信息，馮時并沒有着急去看手機，而是終于鼓起勇氣翻開那本嶄新的報考指南，鄭重得像是翻開她人生新的篇章。

沒等她通過目錄找到 Z 大，門鈴就聒噪地響起，馮時只好合上那本剛翻開的書，轉身去門口開門。

馮時從貓眼往外看，扭曲的鏡頭裏出現兩張變形的臉，門外站着的居然是姜逸和隔壁王大爺。馮時打開門，先和王大爺問好，又把目光移到姜逸身上，不明白他怎麽沒打招呼突然過來。

“小時你在家呢？我看小逸在門口杵着看手機，就幫他再摁了幾遍門鈴。還以為你不在家，正準備讓他先去我家坐會。”姜逸經常來她家，隔壁王大爺自然認識他，偶爾碰見還會閑聊幾句。

“在家的，之前沒聽見門鈴響呀！”馮時向姜逸投去疑惑的目光，不明白他為什麽到了沒按門鈴。他倆雖然總是吵架拌嘴，但通常有仇當場就報複，很少留下隔夜的芥蒂。

“在家就行，那我先回去了。差不多到飯點該吃飯了，你倆要是沒飯吃上我家湊合一口去。”

“不用啦，謝謝王爺爺，姜逸帶了吃的。”馮時眼睛尖，早就發現他手裏提着兩個袋子，一提是兩份打包的她常去的那家螺蛳粉，另一提是便利店的袋子，不透明的材質看不出裝着什麽東西。

兩戶人家各自打道回府，馮時從鞋櫃裏找出姜逸的拖鞋放地上，又轉身自覺地接過他手裏的塑料袋往餐桌走。

馮時把兩袋東西放在餐桌上，随手翻了翻，便利店袋子裏裝的果然是她常喝的冰凍的無糖可樂，另一罐是姜逸常喝的有糖版本的可樂，袋子裏還夾雜着一些亂七八糟的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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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逸從客廳裏取了幾張報紙過來，折疊好攤在兩個座位面前。沒有蔥花的那份是姜逸的，馮時把兩碗螺蛳粉分別放在了兩份報紙上面。随後兩人打開空調，去廚房洗手，開始用餐。

“我剛看了群裏的圖片，你成績還行啊，正常發揮。”姜逸接過馮時遞過來的可樂，解釋了他杵在門口看手機的原因。

“刺啦”一聲，打開的可樂發出特有的氣泡音，馮時喝下可樂最值錢的第一口才回答姜逸的話：“是的，正常發揮，不過能不能夠上我媽期待的 Z 大就不知道了。”

“你的排名估計得接受調劑，不然可能還是有點危險。”姜逸拆開盒蓋，把袋裝的湯汁倒進碗裏，特有的酸筍的味道順着熱騰騰的湯汁散開。還沒完全冷卻下來的空間裏，姜逸被蒸汽一熏，額角瞬間冒出細細的汗珠。

“我還沒看呢，你怎麽知道？你幫我問人了？”馮時給他遞了張紙巾，納悶一個保送的人，甚至連報考指南都沒有，怎麽會知道她的排名是不是危險？

姜逸忙着擦汗沒有答話，馮時也沒在意，她随手将空調溫度調到最低，轉身去房間拿一直沒看的手機。等她再次回到座位上的時候，面前的螺蛳粉已經被倒好湯汁，呈現着誘人的色澤。

馮時先回複了爸爸媽媽的祝賀信息，轉而又去小群裏看朋友們的成績，大家都考出了理想的成績，群裏熱鬧得像是在過年。

然而面前的螺蛳粉濃香四溢，馮時被香氣勾起胃裏的饞蟲，無心再回複信息，匆匆往群裏丢了個表情包，就放下手機開始認真嗦起粉來。

“好像他們幾個都考得都不錯哎！”馮時匆匆吞下嘴裏的粉，又發自內心地感慨，“真好，我們都有書讀，不用複讀了！”

“是嗎？”姜逸這才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查看沒看完的群信息，看完之後也附和馮時的話，“皆大歡喜，你們記得抽空去光祿寺還願。”

“反正我不準備出省上學，就算錄不上 Z 大，八九不離十也是廣海那邊的學校，有的是機會去還願。”

“專業呢？有想過學什麽嗎？”

馮時聞言迷茫地搖頭：“其實之前我和爸媽讨論過，我爸媽是覺得寧做鳳尾不做雞頭，寧可犧牲專業也一定要上好一點的學校，後面頂着 985 的頭銜也好找工作。”說到這裏她又笑笑，眉宇間流露出一絲俏皮和羞赧，“我自己壓根沒有想好要做什麽，你知道的，我三年級之前的理想是當學校小賣部的老板...三年級想當牙科醫生，因為那段時間爛牙太多了，想和醫生轉換位置...六年級的時候想當白領，因為看電視裏出差打開筆記本辦公覺得又飒又酷。”

馮時沒有再繼續往下說，兩人都心照不宣，她一天一個想法，理想太多等于沒有理想。

“那就順其自然吧，随波逐流也沒什麽不好的。”

馮時痛心疾首：“你聽聽，你一個又努力又有錢的富二代說這話有說服力嗎？”

姜逸狠狠地鄙夷她：“你聽聽，我安慰你，你還倒過來調侃我？”

姜逸的爸爸吃上了時代的紅利，在姜逸小學的時候創業成功，又拿着第一桶金在深海買了很多房子，後續的投資也少有失手，這麽多年的積累下來，姜逸早就成為能舒服躺平的富二代。而深海這種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低調的有錢人，創業成功和拆遷致富一樣常見，姜家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并不溺愛，一直鞭笞着他和普通小孩一樣努力成長。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只有自己有賺錢的能力，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姜逸并不甘于平庸，試圖靠拼搏出一番成績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有錢就行，管它是不是自己掙的。我現在想想，其實當學校小賣部老板這個職業就很不錯，壟斷經營，收入穩定，時間自由，還有寒暑假。”小康家庭的馮時是個對自己有一定要求的享樂主義。她對自己有要求的原因除了父母對她有期待之外，也是她不想自己窮困潦倒，但實際上她并沒有征服世界的野心。念一個還不錯的大學，不用加班掙一份還過得去的收入，擁有諸多的下班的可支配時間供她自由消磨，這是她對未來的設想和期待。

“想要寒暑假，要不去當老師吧？”姜逸随口提議，又想起馮時這跳脫的性子，實在沒辦法想象她成為教書育人的園丁的樣子，暗罵自己吃飽發飯暈，“算了，你還是不要誤人子弟了。”

馮時放下筷子，顯然也對這種循規蹈矩的鐵飯碗不感興趣：“再看吧。”

姜逸見馮時也吃飽了，起身和她一起收拾外賣垃圾，關掉空調開窗通風。馮母聞不得酸筍的味道，也不讓她吃這樣重油的食物，馮時每次都要偷偷處理掉外賣袋子。姜逸本來對這種食物也是敬謝不敏，結果被馮時硬拉着吃過一次之後也開始能接受這樣奇特的味道，從此變成馮時的螺蛳粉搭子。

馮母提着菜到家的時候，馮時和姜逸還湊在一起玩馬裏奧賽車 8，心無旁骛漂移的馮時甚至沒有留意到，是姜逸和馮母打招呼，她才發現媽媽到家了。

換了平時，馮母肯定要念叨馮時幾句，怎麽又玩游戲之類的。但今天出高考成績，馮母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來，喜上眉梢，一下午變行走的喇叭嚷嚷得整個單位都知道她女兒的成績，這會兒哪有心情管馮時到底玩什麽。

“小逸也在呀，留下一起吃飯呀，阿姨今天買了很多菜呢！”馮母熱情地招呼姜逸。

姜逸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伸手在馮時眼前晃晃，示意她将游戲暫停存檔，扭頭朝廚房方向大聲說話：“阿姨不用啦！我媽明天要跟我爸出國一趟，我今晚答應她要回家吃飯的。”

馮母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手上還抓着一把菜心：“好像之前是聽婉儀提過，她要去多久呀？那後面就你自己在家呀？那你來阿姨家吃飯呀！”

“應該是一兩周吧，吃飯就不麻煩啦，王阿姨白天會在家收拾做飯的。”姜逸和馮母寒暄幾句就準備告辭。

馮母看一眼落地窗外的天色，也叮囑姜逸趕快回去：“那你回家注意安全哦，我剛剛看好像要下雨的樣子。”

沿海城市夏季的雨總是沒有預兆，雨勢又急又大，像是天空破了個窟窿，劈頭蓋臉往下倒水，完全不給人喘息的機會。有經驗的市民都會選擇暫緩出門計劃，實在需要出門遇見雨會耐心在屋檐下等待雨停，因為這樣急驟的雨水只是一片巨大的烏雲，很快就會飄離這塊區域。

姜逸也順着馮母的目光滑向窗外，天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陰沉下來，他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正常的天黑還是即将下雨，他起身告辭：“那我先走啦！”

“拜拜！”馮時甩掉游戲手柄，把自己放倒在沙發上，将頭半埋進抱枕裏，發出來的聲音悶悶的，“如果要帶傘的話鞋櫃上有傘，但是別拿哆啦 A 夢那把，那是我的防曬傘，不能碰水的。”

“知道啦，小氣鬼！”姜逸走的時候随手抓了個抱枕把馮時的整個頭蓋住，頭上突然增加的重量讓馮時發出咽嗚抗議的聲音，門口換鞋的姜逸聞聲勾起嘴角，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