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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8

當姜逸第一次沒有在宿舍樓下找到馮時的蹤影時候，他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好幾分鐘，那幾分鐘他的腦海裏閃過無數的念頭，又迅速平複。

他自嘲地笑笑，馮時才用幾天時間就能培養出他的習慣，這真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他多看了幾眼空蕩蕩的樓道，就克制地收回視線上樓了。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困擾了一晚的不适又重新爬上心頭。姜逸嘆了口氣，認命地點開置頂那個對話框，重新查閱了一遍他們近期寥寥無幾的對話之後，又點開馮時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設置了僅一年可見，已經空白許久的朋友圈這次點開卻突然刷出一條新的內容，是一條音樂分享，一首歌叫《你就不要想起我》。

姜逸仔細确認這條音樂分享的發布時間，發現是馮時生日的那天，再結合那條他不知道怎麽回複的她說讨厭他的信息，姜逸搖頭失笑，看來她那天是真的很想揍他。

這臺手機保留了近三年他們的聊天記錄。姜逸翻了很久才從最開始往下，一條條重讀頁面裏的消息。

對話是記憶的一種載體，像是坐上了時光機，那些文字把姜逸帶回了并不遙遠的過去。他面上的表情又喜又悲，大腦像是撕裂成兩半，一半沉湎于品味記憶裏的情緒，一半在瘋狂地提醒他，他們已經分手的事實。

一路翻下來，姜逸才切身體會到近期綠色消息的回複語氣和之前的截然不同，那種刻意僞裝的冷漠足以刺穿一個人的心髒。再結合馮時消失的痕跡，姜逸第一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對馮時太過分了。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姜逸清楚自己是靠着分手後的不甘，才硬撐着熬過物質和精神上的苦。但當馮時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姜逸其實就一直處于矛盾的狀态，沒有弄清楚他心底真正的情緒和想法。

馮時說她讨厭他，他何嘗又不是呢？他讨厭馮時揭穿她并沒有這麽愛他的事實，讨厭馮時這麽輕易地放開他的手，更讨厭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

老姜恐怖的控制欲本就令姜逸難以忍受，間接導致他們分手的事情更是成為壓垮姜逸的最後一根稻草，姜逸立誓不能再輕易地被父親拿捏。父親的愛是一道無比沉重的枷鎖，姜逸知道哪怕是創業失敗了，他也不會選擇回家，而是踏踏實實重新找份工作，自己養活自己。

可是現在想來，他分手後仍然那樣堅定地拒絕家裏的錢，除了不能忍受父親的控制欲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希望他不再被物質條件威脅，能堅定地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無論她是不是會選擇站在他身邊，他都不曾想過要主動放棄她，主動放棄這段感情。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馮時提出複合的時候姜逸不是沒有心動過，他當然也還愛馮時，他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她，可馮時的愛太脆弱，根本經不起風吹雨打。

姜逸是人，也會怕痛，他沒有信心再經歷未來可能會被她放開手的時候了，那樣痛苦的滋味他實在害怕再嘗一遍。

姜逸并不知道到底怎麽做才是正确的答案，他在這樣痛苦和搖擺的情緒中豎起盔甲，拒絕了馮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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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時第一天沒出現在宿舍樓下還可以解釋為她有事耽擱，第二天沒出現的時候姜逸臉色就已經黑了，他心事重重地熬過了一個黑夜和一個白天，終于回到宿舍發現還是沒有看見馮時蹤影的時候，他的情緒當場就像爆炸的氣球一樣崩了。

他揣着一肚子的情緒爬上宿舍樓，推開門換鞋，鞋帶還沒松完就聽見楊思睿問他：“姜逸你回來啦？你用了什麽辦法把小時勸退了？我好幾天沒看見她了。”

“可能是保安工資太低，她不幹了吧哈哈！”另一個舍友跟着玩笑。

姜逸要靠咬牙才能克制自己的瀕臨崩潰的情緒，好幾秒他才故作平靜地回了句：“誰知道，你又不是不認識她，她半途而廢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

明明姜逸在低頭換鞋，楊思睿沒能看見姜逸的表情，他卻莫名聽出姜逸恨不得啖其血肉的陰沉。

他挑眉，在心底瘋狂喝彩，這倆又有得掰扯了。

姜逸這晚非常不高興，晚上躺在床上難受得輾轉反側，恨不得大半夜跑去女生宿舍，跑去馮時的床上把她搖醒，問問她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承諾對于她來說到底是什麽啊？沒有把握就不要許諾啊！上一秒說“你答應複合我就不蹲守”，下一秒她就玩消失，不知道又忙什麽去了。

姜逸盯着置頂的對話框看了好一會兒，才突然驚覺自己被馮時吊得不上不下的。他對這樣的焦灼情緒很是熟悉，明明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年，但其實他和高考完那段時間根本沒什麽區別，還是會被她的忽冷忽熱逼得發瘋，還是會被她的一舉一動撥動心弦。

姜逸并不知道馮時這次是真的放棄了，還是又搬出欲擒故縱，以退為進的游戲，要逼他就範。想來馮時這次是真的放棄也不出奇，她的世界裏精彩的內容那麽多，哪怕不是別的什麽人，随便來點什麽新的愛好就能轉移她的注意力，哪裏想得起他呢？

姜逸有些恍惚地想起，自己前兩天還在到底要不要和馮時複合裏糾結搖擺，怎麽今晚就變成了焦灼于馮時到底是不是要放棄複合的問題裏。

姜逸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複盤自己心理狀态變化的時候才驚覺，他不僅不能接受馮時再次和他分手，更不能接受馮時再次從他的世界再次消失。

關于感情的這道題的選項，根本從一開始就已經确定好，一直都是唯一的選項。

馮時就是不夠愛他，她就是會因為現實問題放棄他。姜逸理智尚存，他當然知道怎麽樣做才是最好的，可是他就是一次次栽進這個坑裏，無藥可救。

那他之前一遍遍地用冷漠拒絕她算什麽？姜逸驚恐地發現他其實對馮時的追求滿懷期待，自從她不再出現後，他和針紮一樣坐立不安，他之前根本就是故作姿态地拿喬。

重逢後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對馮時的關注。她每天在寒風中等他，他別扭地走開，卻總要趴在樓道确認一遍她已經離開；她少穿了衣服，他就巴巴地拿着外套下樓；發現有別人想撬牆角，他就和刺猬一樣豎起滿身的刺。

明明他才是被追求的那一個，為什麽現在痛苦的，難以入眠的那個人是他啊？

姜逸對馮時的恨在此刻達到頂峰，馮時輕飄飄地出現又離開，光是想到她要放棄他的可能性，就已經足夠讓姜逸崩潰，他實在沒辦法想象她再次放棄他會是怎麽樣的地獄模式。

如果她沒有再次出現，也許他就能和過往一樣麻痹自己，随着時間推移最終忘記她。可她偏偏出現又離開，像是羽毛輕輕拂過他的心頭，抓不住一絲痕跡，卻留下一片長久的酥麻和難耐。

他一時間竟然分不清，這樣短暫的再遇見到底是獎勵還是懲罰。

揪禿頭發也想不通的問題姜逸也不想為難自己，他小心翼翼地下床，翻出很久沒碰過的 Switch，回到床上充上電，準備借助游戲轉移注意力。

重新進入動森的時候，姜逸有一瞬間的晃神，他最後對島嶼的記憶仍然停留在黃色草地，能撿到橡栗和松果的季節，這次登錄卻已是凜冬雪季，走在戶外有踩雪的聲音，島上還有非常可愛的雪人。

姜逸收到了最後一次登錄島嶼時候給自己寫的信，信上寫的是“你已經釋懷了嗎？祝福你和她都擁有嶄新明亮的生活。”

黑暗中，Switch 屏幕的燈光打在姜逸那張啼笑皆非的臉上，襯出一絲悲涼。姜逸忍不住想，如果只是有光就算明亮的話，那他現在确實擁有了明亮的生活。

面對疏于管理，異色花野蠻生長，大片大片藍玫瑰需要鏟除的島嶼，姜逸鏟子都要掄冒煙了，鏟壞了好幾把鏟子也沒能把花鏟完。

島上的小動物像是平行時空裏父母離異被剩下的孩子一樣，傻傻地追問姜逸，最近好像都沒有見到之前來島嶼玩的“沒有風濕”。被小動物提醒，瞬間那些和馮時一起肝游戲的記憶又躍于腦海，他們曾經那樣親密無間，一起搖樹釣魚和小動物說話，一起感受無人島嶼的四季更疊。

原來他和他的小動物們都沒有忘記她，馮時在他的心裏，而他們關于這個游戲的回憶變成一份數據，被島嶼裏的小動物們永遠銘記。

姜逸終于意識到，不管馮時是不是故意的，她都不會再主動。宿舍樓下不會再有人在寒風裏等他回來，而他如果不往前邁步，就會再次和小島裏的動物一起被遺留在原地。

姜逸伸手揉了揉眼睛，握着 Switch 的手頓了好久，都沒有勇氣繼續按按鍵。

分手後，看似他變成這段關系掌握主動權的一方，其實并不是，那根松緊的繩子由始至終都握在馮時手上。而他總是被動，總是被牽着走，還要說服自己甘之如饴。

從他愛上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置身于一條未知的河流當中，馮時就像那道摸得到卻抓不住水流，水流的速度時緩時急，河道偶爾蜿蜒偶爾平坦，他一直在河裏努力摸索，卻始終不知道水流的确切走向。後來有一天這條河流迅猛地漲潮把他沖上岸了，他明明已經自由了，掙紮了很久卻還是再次趟入這條河流裏。

他掏出手機拍了小島的照片發給馮時，懷着一絲期待和忐忑，用過去常用的語氣問她：“上島嗎？要不要來我的小島玩？”

發完這條信息之後姜逸終于有了困意，安心地閉上眼睛。原來在此之前他所有的失眠都是不安的情緒在作祟，潛意識在逼着他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