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攬進了懷裏
第31章 攬進了懷裏
“明月,是我,池映輝。”
池映輝能清晰地感覺到陳明月正在急促地呼吸,他又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聲音很輕,唯恐吓到她。
然後用另一只手把擋在她臉上的頭發別在了她的耳後,繼續說道:“來,你看看我。”
這一聲之後,他覺得咬住他手的人一僵,然後顫抖着松開了齒關。
陳明月覺得自己的頭很沉,視線也不是特別清晰,但是近在眼前的手她看得分明。
“嘗嘗這碗‘小寶寶牛腩面’”——那天,就是這只手把面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今天,自己把它咬成了這個樣子。
怎麽,總是這麽糟呢?
陳明月終于擡頭看向池映輝,看到了他臉上的神色不再是平日裏的沉穩從容,而是寫滿了擔憂。
池映輝從她眼神裏看到的,是痛苦和驚恐。他壓下了一切情緒,還是和往常一樣,溫和耐心地看着她,輕聲道:“沒事了。”
只這一句,陳明月本就血色不明顯的嘴唇更慘白了一些,心裏多了些絕望。
人是不是,真的就是越求什麽,就會越求而不得呢?
她小時候被打被罵的時候,想着,是不是長大就好了,結果長大了之後是被欺負;她在大學裏認真念書,拿獎學金,在寒假裏認真打工,賺生活費,終于攢夠了錢可以回南明看媽媽的時候,媽媽死在了大年三十那天;她一直排斥和異性接觸,只勉強結交了路雲這一個,還是同鄉學長,卻被他當作人情送了出去,她被下藥,被扒光衣服,被摸遍了全身……
她原本已經什麽都不奢求了的,只想着能養活自己,活下去就可以了。
可是池映輝出現了。
這麽好的一個人。
在他這裏,她唯獨希望在自己的出身上可以留白一些,讓她能夠顯得稍微純粹一點,不要讓自己的全部灰暗面都被他看到。
可事到如今,顯然是他已經都知道了。
池映輝見她神色不對,“你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陳明月閉上了眼睛,緩慢地翻了個身,在眩暈感裏縮成了一團,用被子蓋住了臉。
池映輝到底不放心,“我去找醫生過來,再給你檢查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醫生:“各項情況其實還都不錯,可以稍微放心一些了。不過她睡得時間太久,空腹時間過長,飲食上注意循序漸進。”
醫生在門外和池映輝談過以後,帶着護士離開了。
池映輝明白,陳明月終究是心病太重。
桌子上的米粥和小點都是用保溫盒打包的,此刻還是熱的,池映輝把粥盛出來一些到小碗裏,然後用小勺一邊攪一邊吹了吹,拿到嘴邊感覺了一下,溫度合适,才走過去坐到床邊。
他剛靠近,陳明月就自己伸出手,接了過去,她的體力實在是不太夠用,端着碗和拿着勺子的兩只手都是抖的。
餐具間甚至輕磕出了聲音。
她要自己拿,池映輝就給她,并不勉強,只是問道:“還要吃點別的嗎?”
陳明月搖了搖頭。
她其實一點胃口都沒有,她連粥都不想吃,但是她尚且理性可控的思維部分,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必須要吃東西了。
陳明月吃完了那一點粥,然後又喝了些水漱口,躺下去後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又睡着了。
池映輝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材料,在電腦上開始審閱一個開發項目的新方案,洋洋灑灑的文字和數據堆滿了整個屏幕的時候,他察覺到床上的人開始呼吸加重,在安靜的病房裏格外的明顯。
時間距離陳明月睡着,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他走過去一看,陳明月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嘴唇發着幹,他用手背貼上她的額頭,果然很燙。
她發燒了。
昨晚剛停了營養針,現在又開始打起了退燒針。
池映輝用棉簽,從杯子裏沾了水,一點一點的洇潤陳明月蒼白幹皺的嘴唇。
陳明月迷蒙地擡了擡眼皮,池映輝立刻扶住了她紮着針的那只手,擔心她像先前剛醒那樣掙紮,輕聲說:“是我。”
“池映輝。”陳明月這次一動未動,她因為高強度的發燒而喉嚨腫痛,只嘶啞的叫了這一聲。
“嗯。”
他感覺到陳明月的手指輕輕地在他手心劃了兩下,然後人就又睡過去了。
他低頭看着自己扶着的這只手,手背上面已經有好幾個針孔了。一瓶接着一瓶的藥水,順着輸液管,流進了她的血液裏,這就是這幾天以來,維持着她的全部能量。
一天很快過去。
直到深夜裏,陳明月的燒終于退了下去,醒過來的時候病房是黑的,她躺在那裏左右看了看,也看不見什麽,等恢複了些精神,就翻了個身側躺着。
“醒了嗎?”靠窗那邊傳來了聲音。
“嗯,醒了。”陳明月的嗓音還是啞的,但是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這會兒池映輝已經走到了床邊。
“喝。”陳明月看着他的影子答道。
“好,我先去開燈。”
“你沒睡覺嗎?”
池映輝聽陳明月可以正常交流了,心裏寬s了一些,就笑了,“現在是晚上10點,睡覺時間還稍微有點早,燈太亮可能影響你休息,我就關了。”
燈光乍然亮起,一時間有些刺眼,陳明月閉眼緩了幾次,見池映輝端着水杯過來,她就自己撐着坐了起來。
水是溫的,不冷也不熱,剛剛好,陳明月捧着杯子喝了大半。
終究是人體對水的需求是大于對食物的需求的,尤其是今天發燒過後,她幾乎有種越喝越渴的感覺。
放下水杯的時候就見池映輝在看着自己,陳明月不躲不閃,也看着他。
池映輝換下了西裝,穿着一身寬松的薄棉質休閑套裝,坐在床邊,面孔依然幹淨舒朗的樣子。
只是眼睛裏充滿了紅血絲。
陳明月明白自己的心裏應該有波瀾才對,但是她除了閃回一些沖擊她的、不應該去想的片段之外,調動不了別的情緒了。
“池映輝。”陳明月嘗試着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
“嗯。”
陳明月剛要再度開口,但是焦灼感太過于洶湧了,她已經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發抖,手心也開始沁出汗,握着杯子的手指開合兩下,剛要再握得緊一些來壓制自己的時候,面前的人就伸出還帶着咬痕的手,從她手裏把杯子拿出來,放到了床頭櫃上,然後握住了她的。
池映輝握着沒松開,依然看着眼前人,“你想跟我說什麽?”
陳明月發着抖深呼吸了兩次,病恹恹地看着池映輝,“我們那天,就是中午通電話的那天,”她說話有些斷續,但她很堅持,“你說……你很想見到我,其實,我也很想,見到你的。”
“嗯。”
聽陳明月說完整了這一句,池映輝答應了一聲。
“我甚至還想,等你回來,我們……我們是不是,能抱一下對方。”
“然後呢?”
“然後,第二天,我就真的,看到你來找我了。”說到這陳明月就笑了,和那天一樣的笑容,“我知道那是幻覺,但是,我……我實現了。”
到這一刻,池映輝終于明白了那天陳明月為什麽會在面對自己時是那樣的反應。
也說明了,陳明月現在的情況很不好,她也自知這種不好是已經到了什麽樣的程度,而在下意識地向自己求救。
池映輝坐的靠近了一些,把陳明月。
這一次陳明月很清醒,她微擡着下巴墊在池映輝的頸窩,也伸手環上了他。
她和池映輝,真實地擁抱着。
接着就聽池映輝說道:“明月,那天不是你的幻覺,我是真的從平江趕回來了,去找到了你。”
陳明月的眼裏終于出現了點光。
池映輝感覺到懷裏的人僵了一瞬,盡管之後依然有些發抖,他接着告訴她:“醫院,也是我送你來的,沒有別人碰過你。”
“好,我知道了。”陳明月頓了頓,“我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我已經很……池映輝,謝謝你。”
池映輝擡手撫着她的後背:“不急,以後慢慢謝我。前提是,你要好好的。”
“好。”
“還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陳明月稍微靜默了一小會兒:“我想出院,我想回家。”
——
“……我當時,狀态特別差,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恢複正常一些,能再去接觸外界,和人正常交流……”
上一次的洖大兇殺案沒過去多久,現在又被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侮辱……
一朝被蛇咬尚且要怕十年的井繩,何況是從小折磨她到大的。
她現在,應該是想要一個安穩的空間,再把自己藏起來一次。
想到這,池映輝心裏又沉了幾分,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自然,答應了:“好,那我們現在就回家。”
他出門去找了值班醫生,登記報備陳明月在這個時間出院,承諾第二天早上來補辦出院手續。
陳明月留在病房裏,換下了病號服,把它疊好放在了床頭。
她還是精神很差,坐進車裏沒一會兒就又什麽都不知道了,只是睡的不實,等感覺到車速在減緩,直至停下熄火的時候,睜開了眼睛,想着應該是已經到了。
她擡頭看向外面,的确是到了——到的,是平江河岸。
她回過頭看池映輝。
“你家裏的水電氣都關停了,窗戶也都關好了,冰箱裏面本來也沒剩什麽,做了清空,所以不會有隐患的。”面對陳明月遲疑的神情,池映輝捏了捏她的手,寬慰一笑,“到家了,我們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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