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争執

争執

溫覓被他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弄得一頭霧水。

“你說什麽?”

她現在很是懷疑李林泉是不是對她有所隐瞞,這人出車禍怕不僅僅是失憶了,腦子也不正常了吧...

擱這編故事呢。

周尋的視線依舊落在她臉上,神情透着寒,雖然溫覓大概能感覺道,他這份不悅,應該不是針對自己的,而是剛剛離開的那位。

“她當年給了你多少錢,讓你離開?”

他這話一說出口,溫覓徹底愣住。

轉而胸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淤積。

就快要爆發。

溫覓終于理解為什麽電視劇裏老是有把杯子裏的水潑在另一個人臉上的情節了,因為現在的她,要是手邊有一杯水,她一定也會這麽做。

溫覓冷冷地擡起眼,看着他,嗓音埋着怒意,

“果然。”

“你是不會改變的。”

“哪怕是失憶,你也還是老樣子。”

“自大,狂妄,永遠只相信你自己的感覺,并且還要求別人也要跟你的想法一致,憑什麽啊?”

溫覓緩了一口氣,不等他反應過來,繼續說,

“你失憶這三年,不會是去鑽研狗血古早小說和電視劇去了吧?你以為誰都把你當塊寶,一個哭哭啼啼不願離開你,一個呢不論砸多少錢也要讓對方離開你?”

“你怎麽能如此自信地說出這種話,”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說的那短短的兩三句話,一下子傷害并侮辱了兩個人,我就算了,反正我跟你已經沒什麽關系呢,可是那位,是生你養你的母親,周尋,你怎麽會離譜到這個地步。”

這是溫覓這些天來,第一次完整地喊出他的名字。

卻是在為他本人的母親鳴不平。

想想,這是多麽的荒唐又諷刺。

居然要輪到她一個外人來提醒。

周尋冷冽的雙眸緊緊盯住她,他現在眼裏的不滿,似乎是針對她的。

但他還是平靜的口吻,

“你什麽意思?”

溫覓冷笑一聲,仰頭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咬重發音,

“我的意思是,你真可憐。”

“把自己的人際關系搞得一團糟,自以為自己了解所有人,其實連自己的母親,你都一無所知。”

“你真讓人覺得很可憐。”

周尋垂落下來的視線仿佛淬了冰。

他一句話沒說,但是溫覓還是感覺到了,他身上的壓迫感。

還是與幾年前的一樣。

他面色冷冷,看起來像是在極力地克制住自己的燥怒,視線微晃了一下。

他是真的生氣了。

他這個人很會僞裝自己,一般不會輕易讓別人看出他的情緒,而現在,溫覓輕易地捕捉到。

他在忍,但周身彌漫而出的燥意,終究是沒有藏住。

所以這一局,是她勝了。

周尋突然戲谑地笑笑,微眯着眼,視線垂下來鎖住她,終于開口。他似是咬着牙,一字一頓,低沉又冰冷,

“溫覓。”

“你真厲害。”

這幾天,這也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帶着點恨的情緒,倒是有幾分像從前了。

...

周尋在車上的時候,一路無言,黑沉着臉,連車內的空氣都有些冰凍。

李林泉平時雖然臉皮厚,但那也僅限于在周尋心情還算平和的時候,這種情況下,他還真不太敢開口。

只是同樣一路無言地把車開到了公司門口。

他給周尋開門,畢恭畢敬地迎他出門,想着自己态度好一點,周總應該就不會拿他開槍了吧。

誰知道周尋站定後,第一件事就是轉向他,眸若寒潭,嗓音冰冷沒有情緒,卻像是一股冷風,直往李林泉脖子裏鑽,

“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李林泉: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啊。

...

周尋坐在辦公桌前,擺着一張冷臉,眉心緊皺着,指尖輕扣在桌面上,指節都有些泛白。

他一直不說話,就盯着那邊的牆,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林泉中途壯膽去端了一杯熱咖啡來,看着咖啡徐徐冒出的熱氣,他想要是這熱氣能熏暖周總的臉就好了。

他回來,看着周尋還對着那面牆,容色矜冷,眼中明明看不出什麽情緒,卻莫名地讓人壓抑。

“周總,您喝杯咖啡吧。”

周尋的眼神終于有了些波動,視線一晃,淡淡地掃他一眼,又移到那面牆上,終于開口,

“那面牆,以前也像這麽空嗎?”

李林泉聽到這句話,心裏一咯噔。

他還是想得太簡單,他還以為周總只是盯着那面牆出神而已。

沒等李林泉開口,周尋就又問,

“那裏,以前挂的是什麽?”

李林泉笑笑,

“周總,以前那裏挂的就是一幅普通的畫,後來您把它撤了,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挂上去。”

周尋忽然靠在了椅背上,兩手交疊搭在腿上,呈現出一種疏懶的姿态。

他的聲音也跟着變了調,變得低沉慵懶,像是聊天般地開口,

“你記得今天溫小姐店裏的那幅畫嗎?”

“看着很特別。”

“也很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

他頓了一下,擡眼看着李林泉,

“你見過嗎?”

...

李林泉最終還是崩了。

他就像個嫌疑犯,一開始在警察面前嘴硬,不承認自己幹了壞事,但是最後還是崩潰在強大的心理戰術下。

周尋與之不同的是他還有能把人籠在其中透不過氣來的壓迫感,很快就讓人繳械投降。

李林泉承認了那上面之前挂的那幅畫,就是溫覓店裏面那幅畫的...複刻品。

還是溫覓親手複刻的。

雖然是被強迫的。

其實李林泉第一天到溫覓的店裏就發現了那幅畫,因為它實在是太抓眼了,但是他一直沒有表現出來,視線也沒有在那上面過分停留。

沒想到還是有被發現的這一天。

周尋的嗓音驟然變得冷冽,

“為什麽把它取了?”

李林泉既不敢說實話,也不敢編個理由騙他了。

因為他覺得,剛剛說了個謊已經被拆穿,再說一個,怕最後遭殃的還是自己。

“周總...”

“是因為,不想讓我記起她嗎?”

這确實是其中一個原因。當時兩人那樣分開,周尋失憶後,無論是醫生,還是他家裏人,都覺得最好不要讓他想起這段記憶。

所以就把一些與溫覓有關的東西給撤走了。

其實這類東西很少的,因為大多數都在溫覓離開的時候被她自己銷毀或者帶走了,留下的少之又少,這幅畫的來歷,可能還是兩人慘烈戀愛史上很具有歷史性的一幕。

那幅畫的原畫,就是溫覓店裏的那一幅,是溫覓某個下午在周尋辦公室等他開會時随手一畫的,她出門買了個畫框,回來準備把它裱起來。

結果一回來就看到周尋拿着那幅畫,像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一遍一遍地撫過畫布。

看到她回來,他招手把她叫到自己面前,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溫柔得像變了一個人,

“覓覓送我的畫,我很喜歡...”

溫覓當時不知道是太年輕還是太直太虎,也不轉個彎,直接就拿起那張畫,對周尋說,

“這是我随便畫的,不是送給你的。”

這句話裏不知道哪個字觸碰到了周尋的禁區,李林泉已經不記得細節了,只記得那個晚上,周尋辦公室裏的燈一直亮到深夜。

燈下是黑沉着一張臉的周尋,和拿着畫筆眼中泛淚的溫覓。

地上是一堆被揉成團的廢紙。

他腦袋裏還記得一些他們零散的對話,

“周尋,你他媽就是個瘋子,我說了是我随便畫的,再畫也畫不出來一模一樣的,我不是專業人士,沒那本事...”

周尋在一邊,看似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發,一遍又一遍,

“覓覓乖,我就是要一模一樣的,覓覓不會連這個都不能答應我吧?”

明明是誘哄的話語,聽上去卻那麽可怕。

李林泉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為什麽當時兩人要那樣互相折磨,一個不願屈服,而且說什麽也不肯把原畫拿給周尋。

一個不心軟,寧願讓她畫到天亮,也要得到和她一模一樣的畫。

比起來,還是後者的更瘋一點。

...

“那幅畫呢?”

周尋的一問把李林泉拉了回來。

畫呢...畫呢...

這個他還真找不到了。

畢竟當時清理有關的物品,他只是個指揮者,看着那些東西被整理出來,送走,最終的歸宿會是垃圾場,這一下過了三年,怕是早成灰了,他要到哪裏去找?

周尋像是看出了他的為難,冷嗤一聲,

“你必須給我找到,找不到的話,你就去溫覓那裏,問她要她那張。”

“我想,你當年跟着我的時候,應該知道,我的東西,不能亂碰。”

“哪怕我失憶。”

...

李林泉一刻也不敢耽擱,處理完公司的事後就走出了公司,這會兒溫覓的店還開着,他得過去一趟。

他系安全帶的時候,感嘆自己這是什麽破命,手機忽然震動一下,是這個月的工資到賬了。

他看着上面不菲的數額,又嘆了口氣。

算了,拿什麽樣的工資幹什麽活吧,這他就算是跑斷腿,被溫覓的諷刺給淹死,他也要拿到那幅畫。

...

一進到溫覓店裏,果然上去就得到了溫覓一個無情的白眼。

“一天天的把我這兒當你們第二個家了?沒事往這跑幹嘛?”

李林泉賠着笑臉,答非所問,

“溫小姐啊,你是不知道啊,周總回去也覺得他今天太冒犯,他一想到這事,一想到他的話傷害了你,整個人啊,眼裏都沒光了。”

溫覓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弧度,語氣冷冷,

“矯情什麽?”

“眼裏沒光才正常吧,”

“當自己是奧特曼呢,眼睛會發光?”

李林泉:...

他算是明白了,和溫覓說這些有的沒的是沒有用的,他幹脆直入主題,把事情講了一遍。

溫覓停下忙活的手,轉頭看着那幅畫,笑笑,

“你說那個啊,”

“這張就是那一幅啊。”

“後面他逼我畫的那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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