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見面

見面

聽完她的話，李林泉先是一愣，然後一溜煙跑到那幅畫面前，指着它，一臉驚恐地問溫覓，

“這...它怎麽會在你這兒？”

雖然李林泉有點不相信她說的，但是轉念一想，她沒必要拿這個騙自己吧。

可是他親眼看見那幅畫被收拾走，和一堆雜物放在一起，怎麽就到了溫小姐那裏呢？

邪門了。

溫覓顯然看出了他的疑惑，沒等他開口問，就主動解答，

“首先必須得說清楚，是你們自己要把它當垃圾扔掉的，後面的事就怪不得其他人了。”

李林泉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你們的清潔阿姨呢，以為從總裁辦公室流出來的東西，是什麽名家大作，就自己留下了，托自己兒子挂到網上賣，”

“他兒子當然知道這不是什麽貴作，就象征性地挂了一下來哄他媽媽，結果不知道怎麽就被我撞上了，花了五十把它買下來了。”

李林泉無語凝噎。

還真是孽緣，這兜兜轉轉都能遇上。

“可是，溫小姐，你不是有一幅嗎，幹嘛還要把這幅也買下來？”

溫覓的視線轉過來，揚起一絲笑，笑容談不上友善，更像是戲谑，

“我那幅不小心混在垃圾裏面被我扔了。”

“再說，這幅才是他逼我，畫了一整夜，廢了無數張紙，一筆筆畫出來的，明顯是這幅讓人印象更深刻。”

“我把它買回來挂在這兒，是想每天看着它，讓它提醒我，”

“永遠不要回頭。”

溫覓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和表情都淡淡的，但莫名有一種信念感。

很有感染力。

李林泉差點就要忘了他目前還處于周總陣營，一個勁兒地在心裏感慨溫小姐心理素質過硬，這般讓人能産生心理陰影的回憶，她居然能挂在牆上天天看...

李林泉感嘆半天，才晃過神，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差點忘了正事。

他搜刮了腦袋裏面儲存的所有禮貌語，用自認為比他對周總更加小心且尊敬的話，先是把溫覓給誇了一遍，然後又重新闡述了一遍自己的來意。

溫覓眼神空停在那幅畫上，笑笑，

“可以啊，”

“一百萬。”

溫覓本來只是随口一說，但是呢，這李林泉像是聽到了什麽好消息一般，

“好的，溫小姐，我這就回去告訴周總。”

“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溫覓：...

沒等溫覓解釋，李林泉已經走到門口了，連步伐都帶着任務完成的喜悅。

很有喜感。

溫覓笑了，她突然覺得周尋也不是那麽可憐，至少他身邊還跟着個李林泉這樣自帶喜感的人。

...

很快，溫覓就接到了李林泉的電話，他表示周尋同意了她的提議，并提出還可以加價。

“有病。”

那麽幅畫花一百萬來買還要加價，真是錢多沒處花了。

“溫小姐，周總是真心想買這幅畫，如果你覺得價格合适的話我們随時都可以約個時間見面談。”

溫覓正撥弄着指甲，眸色跳動，突然覺得這個提議也不錯。

“就我提的那個價，多一分都不要。而且要走流程，畢竟不是小數目，我也怕你們會耍花樣。”

“溫小姐，你言重了，我們還能有什麽花樣。”

“那可說不定，要是我不留下點什麽證據，萬一被你們反咬一口我是詐騙，把我抓起來蹲大牢，那我不是得留個心眼。”

李林泉嘴角抽搐。

這兩人的仇...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深。

...

烏雲侵擾。

周尋坐在診療室裏，拂來一片沉意，與外面的天氣正好适配。

他坐在沈醫生對面，快半小時沒有開口，眼中一片寒意，眼神聚焦在某處，視線就沒再變化過。

診療室裏靜得濃稠，沈醫生也不敢打擾他，就那麽盯着盯着，開始打盹了，頭搖搖晃晃的，在頭快要點到桌子的時候，聽到他開口了，冷冽的聲音在這粘稠寂靜的氛圍裏格外清晰，

“想不起來。”

沈醫生猛然醒過來，趕緊扶正眼鏡，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周總，您還是什麽都沒有想起來嗎？”

診療室裏的窗簾被拉得嚴實，這是周尋要求的，每一次他來，都是同樣的要求，不讓一點光漏進來，無一次例外。

這一次沈醫生偷了個懶，拉窗簾的時候沒有關窗子，風吹過，掀起窗簾的一角，透進來點光暈。

沈醫生手撐着椅子，想站起身來，

“抱歉周總，我忘關窗了，這就去...”

“不用了，”周尋微掀眼皮，表情依舊倦漠，

“就這樣吧。”

沈醫生雖然驚訝于他的變化，但也默了聲，自然地把話題引渡到周尋身上來，

“周總見到她之後，還是沒有想起來具體的嗎？”

周尋惜字如金，

“沒有。”

這是周尋一貫的風格，所以沈醫生自然地以為他的話到這裏就結束了，沒想到周尋緩緩地擡起視線，一貫淡漠的眼裏鮮少地有了波動，

“雖然我還沒想起來什麽，但是我現在很懷疑并且好奇我和她過去的關系。”

“我感覺到我周圍的所有人，都試圖掩蓋我和她之間的真實關系。”

周尋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裏帶着幾分探究。

他們越是這樣，反而讓他更加想要了解整個事件的始末，三年的事件，還不足以腐蝕溶解掉所有細節，總會有什麽遺落下來的。

“你說過，可以借助一些外物來喚醒記憶？”

“是的，周總。”

“明白了。”

...

很快就到了和溫覓約定好的買畫的日子。

前一天，李林泉還特地給溫覓打了個電話，得到了溫覓肯定的回複，

“這麽大一筆錢，我肯定要親自來才放心的。”

所以他就提前在周尋耳邊打包票，

“周總，這次溫小姐肯定要親自來，而且她不知道你會來，到時候看到你肯定很驚喜。”

周尋微閉着眼，一下下地按着太陽穴，聽到他在耳邊吵，眉頭皺起，

“別吵。”

李林泉乖乖地閉了嘴。

今天是司機開車，李林泉坐在副駕駛上，偷偷觀觀察着後面的周總。

周總今天看起來還算平和。

李林泉想到了什麽，摸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了一個朋友圈界面，遞到後面，

“周總，溫小姐對我開放她的朋友圈了，您可以看看。”

李林泉明明是出于好意，但是卻看到周總冷觑他一眼。

他好像悟到了什麽，馬上改口，

“噢，我說錯了，是對您開放朋友圈了...”

李林泉笑嘻嘻地把這個話題給晃了過去，把手機遞給周尋。

周尋視線垂落在亮着的手機屏幕上，她的朋友圈封面是一張旅行中的他拍，照片裏的她已經是長發了。

應該是離開他之後拍的。

笑得很開心。

他失憶的這三年裏，她一直是這樣嗎？

周尋有很多疑問。

但他越來越确定的是，兩人的關系，絕對不是李林泉說的那樣。

他往下翻，她的朋友圈內容其實也很簡單，無非就是工作與閑暇時間的活動。

但是有很多照片，無論是生活上還是工作上的照片裏的她，都呈現出一種活力滿滿的狀态。

她對生活的滿足感，從她的照片裏，已經能剖析出百分之八十了，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來自于周尋這些天與她為數不多的見面。

他雖然失去了很多記憶，但是複雜的人際交往還保留并延續着，看過太多人的例子，他能判斷出，她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包括對李林泉解開朋友圈這件事，其實他能猜到，這可能是特地解開給他看的，但是她對生活的那種充盈感，是真實可尋的。

周尋現在的探究欲，慢慢地從兩人之間的過往，轉移到了溫覓個人這三年的經歷上。

到底是什麽樣的信念，才能讓照片裏那樣一個看起來看起來嬌憨柔弱的小女生，僅三年時間就成了獨當一面的創業者。

周尋又翻出之前的那張照片看。

在沒見到溫覓本人前，看到照片上幾年前清秀明麗帶着幾分羞澀的她，其實內心沒多大的波瀾，甚至讓他産生了原來失憶後連喜歡的異性類型都會變的結論。

直到見到她本人，身體本能發出的信號，才讓他發覺。

什麽樣的類型，根本不重要，鎖在他記憶深處的是一個人，他視線臨摹的內容，将會随着那個人的改變而改變。

無關其他。

...

車子行至和溫覓約好的地點，停了下來。

這是一間古韻濃厚的中式茶坊，溫覓挑的，但是她人還沒有到。

服務員把兩人引到了一間茶室裏，周尋坐在席間，筆挺的黑西裝與淩冽的氣質與四周古樸的裝修風格有點不搭。

十分鐘過去了，溫覓還沒有出現。

二十分鐘...

一個小時...

等涼了一壺又一壺茶，溫覓還是沒有出現。

周尋左手指尖輕扣在桌面上，右手捏着一個茶杯。

白瓷小號茶杯在他寬厚的手裏顯得有些迷你，好像他稍稍收緊用力，那杯子就會粉身碎骨。

...

門突然被推開了。

周尋手指一松，白瓷杯底輕磕在桌面上，發出的聲音細不可尋，應該只有他自己聽到了。

“您好，先生，您等的客人來了。”

周尋緩緩轉頭，視線可捕捉之處，沒有溫覓的影子，只有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

“您好，周總，我是溫小姐派來的代理律師，”

“溫小姐已經在夠畫協議上簽好字了，您請過目，沒問題的話，就可以簽字了...”

周尋冷笑一聲，之前臉上僅剩的幾分耐心早已消散幹淨。

他接過那份文件後，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被他捏着的文件一角，已經泛起了很深的褶皺。

...

溫覓在店裏，做完了今天最後一個秋語系列的預定，伸了個懶腰，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

差不多是那個點了。

不知道現在的周尋是什麽表情。

是不是恨得牙癢癢？

說來也是很巧，就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兩條消息，備注是李林泉，語氣卻明顯不是他的，

是周尋。

[李林泉：你故意的。]

[李林泉：是不是？]

[溫覓：難道我表現的還不夠明顯？還讓你産生懷疑用了問號？]

溫覓發出去後，等了幾分鐘，對方有了回複。

[李林泉：讓我見你一面。]

[李林泉：有一些問題，需要你當面回答我。]

[李林泉：之後，我不會再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