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戒指
戒指
這是周尋第一次私下單獨約見池硯,他事先沒有說明找他的原因,所以池硯就自動代入他是有什麽重要的生意上的合作要親自找他談。
結果周尋開口問的是戒指的事。
問的方式倒挺符合他的人設,沒有拐彎,沒有迂回地先找點別的話題暖場,直接問池硯,戒指是在哪裏買來的。
池硯手上戴着的只有一枚鑽戒,他自然地以為周尋問的是他手上這枚,擡起自己的手背,展示起了自己的戒指,語氣還帶着點炫耀和秀恩愛的嫌疑,
“周總,這可不是買來的,是我老婆親自設計的。”
然而他的話好像并沒有刺激到眼前這座移動冰山,周尋只是端起咖啡來,臉掩在浮起的霧氣之後,眼神裏的探究似有若無。
“不是這枚。”
“是那天宴會的那一枚。”
池硯愣了幾秒。
其實那天,他就看出來了周尋看到那枚戒指時的異樣,只是他沒想到這會讓他一直惦念到會親自來找他問。
而且,池硯确實聽說過他不是這枚戒指的第一位買家,至于為什麽第一任買主會放棄這枚戒指,池硯不是沒好奇過,但是無從得知。
因為畢竟以這枚戒指的價格來說,有財力買的起的,有門路能買得到的,應該也不會有買下來二次炒高價售出的想法。
真有想用它來炒價賺錢的人,應該也買不到這枚戒指的。
難道說,周尋就是那第一任買家?
池硯沒有明問。
“其實我不是這枚戒指的第一任買主,我聯系上莫裏先生的時候,晚了一步,他說自己的隐退之作已經被預定了。”
“我老婆過生日之前,我聯系上他,懇求他再為我老婆設計一枚,他卻說當年那枚戒指,當年沒多久就被原主退給了他,他一直未再轉手,他問我還需不需要,要求只有一個,就是捐出一筆與戒指等額的錢來做慈善,就不會額外收取戒指的費用了。”
“他還說是原主這麽要求的。”
“原主可真是個菩薩。”
池硯想到這裏,眯眼看了看眼前的周尋。
他雖然不及失憶前那樣滿身尖銳的刺,拒所有人于千裏之外,但也仍然是一身的冷漠和疏離。
和菩薩兩個字毫不沾邊。
周尋聽完,依舊沉默着,垂着眸子,盯着咖啡杯。
今天天氣本就不算好,整個城市籠罩在灰蒙蒙的霧氣中,投進來的光線也帶着昏意,氣氛更顯沉悶。
池硯先開口,
“與這枚戒指有關的,就那麽幾個人,莫非,周總,你就是那個第一任買主?”
池硯真誠發問,他也不太确定這個結論,因為他還是無法相信眼前這個人是菩薩。
現在都不太像,更別說是當年未失憶的他。
周尋擡起眼來,與他相觑片刻,眼神倦漠,聽完池硯說的這些後,也只是微微蹙起下眉,沒有別的反應。
“不瞞你說。”
“我也很想知道,那個人是不是我。”
池硯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愣滞幾秒後,笑笑,
“我也就知道這麽多了,其餘的,你不妨去問問莫裏先生本人。”
池硯點到為止,不過多地去詢問別人的私事。
其實,沉下來幾分鐘後,池硯就猜到了一些可能性。
那枚戒指是枚女戒,再結合圈裏傳的那些事,這枚戒指為什麽會被轉手,可能與故事裏的女主角有關系吧。
奈何男主是個失憶的人。
那些往事的經過與結果,似乎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兩人沒有別的事要談,但周尋也沒有要馬上走的意思,池硯看看表,他也還不急,便坐着,打趣似的跟周尋說,
“周總,聽說昨天楚歆向你示好被拒絕後,在外面吐槽你這個人沒有眼力見,當那麽多人面讓她難堪,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呢。”
池硯承認自己确實是玩心大起,想看看周尋是什麽反應。別人怕周尋,他可不怕。
沒想到周尋挑了挑眉,反問,
“你說誰?”
池硯:...
他又給周尋描述了一遍。
周尋這才想起來。
“噢,她啊。”
“正常,一是,我确實對她沒興趣。”
“二來,我看見的,她前一秒還挽着陸總。”
周尋把話頓在這兒,無需多言,雙方就知道這其中是什麽意思了。
池硯饒有興味地笑笑,
“周總,你有沒有發現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周尋微蹙着眉,似是不解。
“你的觀察很細致,楚歆确實是陸總的未婚妻。”
“而你以前是不會關注到別人的舉動的。”
如果池硯跟他再熟一點的話,可能會說,現在的他至少是有個人樣了。
周尋手扶在咖啡杯上,指尖輕點着杯壁,沒有說話。
...
當晚,周尋就聯系上了莫裏。
莫裏是一位華人珠寶設計師,享譽全球,家族世代都從事于珠寶行業,到了莫裏這裏不僅沒有絲毫的衰落,反而走上了比奢侈品更高端的定制路線,哪怕是名門貴族,都是一單難求。
幸運的是,莫裏方回複說,他這一周恰好在江城,再過幾天就要回巴黎去了,中途可以抽出時間來見周尋。
到了那天,周尋準時赴約。
他後期拼湊而成的記憶裏沒有關于莫裏的片段,見到對方時難免表現得陌生,只是莫裏卻格外得熱情。
“周總,好久不見了,怎麽想起聯系我了?”
莫裏的中文,每個字的發音都算是标準,就是合在一起聽,還是會有一股外國口音。
周尋沒什麽表情地回複他,
“有事情想要問你。”
他這話說出,莫裏像是早有所聞一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真的變了。”
周尋有些疑惑。
為什麽每個人都要說一遍這句話?
“以前,你是用英文和我交流的。”
“那個時候,你這個人挺奇怪的,很是挑剔,聽我說的中文有外國口音,直接要求我換英語和你交流。”
“我想,要是我當時英語說不好的話,可能你會直接找個法語翻譯來和我溝通了。”
莫裏長着一張貴族紳士臉,說話卻很随和,見周尋沒接話,繼續自顧自地說,
“聽說你失憶後,我很驚訝,然後又覺得其實也沒什麽,你這麽無聊的人,失去點記憶和沒失憶又有什麽區別呢。”
莫裏的助理是個地道的中國人,聽到莫裏這麽說,臉刷的白了,眼前這個人可是他們也惹不起的,他悄悄地戳了一下莫裏的胳膊,示意他別說錯話了。
莫裏恍悟,
“噢,周先生,我的中文不太好,我的意思是呢,像周總這樣生活很規律的人...”
可算是給圓回來了。
但是他看周尋臉上并沒有被人冒犯後而産生的愠怒,反而很平靜,看着他,眼神裏似有很多話要說,最終只吐出幾個字。
“我知道。”
“可以開始了嗎?”
...
兩人坐下後。
可能是在那樣的氛圍裏浸淫已久,莫裏整個人有些閑散,并沒有一來就問周尋此行究竟是想問什麽,而是先細品了一下紅酒,接着又放音樂,搖着酒杯伴着曲子哼了起來。
周尋一開始還耐着性子等他,直到耐心散盡,冷着嗓音開口,
“莫裏先生,可以開始了吧?”
莫裏這才停下來,放下酒杯,坐端正。
莫裏以前就覺得周尋冷臉很吓人,直到今天,一開始看到失憶後的他對人還算平和,也就随意了點,他這一變臉,就跟骨子裏的那股狠勁又被炸出來了一般。
莫裏情不自禁地用了敬語。
“周總,您請說。”
周尋長話短說,簡單地問了有關那枚戒指的事。
莫裏很驚訝,
“那枚戒指?”
“原來你來是問那枚戒指的事,我還以為你是來請我再訂做一枚給你,我還在想要怎麽才能拒絕你呢,畢竟我已經退圈好久了。”
“可是那枚戒指,不是你說不要的嗎?”
見周尋一臉迷茫,莫裏拍拍腦門,
“差點忘了,你失憶了。”
“當時,是溫小姐聯系上我的,說你們分手了,想把這枚戒指還給我。”
“我當時也很驚訝啊,我做珠寶這麽多年,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例子,畢竟我的作品拿出去倒賣也能翻倍賣的,真沒見過還要還給我的,我以為是她對我的作品很不滿意,都差點不自信了呢。”
“然後她解釋說是因為你們分手了,她想把戒指還給你,你說你不要了,讓她随便處置。”
“她很坦誠的,她說她有想過要把它賣掉,捐出一部分錢去,可是後來知道了這戒指就這麽一顆,賣給別人她不放心,還是覺得還給我比較安心一點。”
“她也沒讓我退錢,也沒要求我幫她轉賣,就說知道會買我戒指的人都不缺錢,希望下一位買主把本應付給她的錢,拿去做慈善。”
“挺奇怪又挺善良的一女生,那麽多錢說不要就不要了。”
“我一直覺得可惜,覺得這麽好的姑娘,我可不能把這戒指随便轉給別人。幾年前的時候是有一位池先生晚你一步問我,可是當溫小姐把戒指給我的時候他已經舉辦了婚禮了,我也沒再聯系他,個人私心吧,我自己捐了一筆錢,把它留在身邊這幾年了,前段時間池先生又聯系上我了,我最後還是交給他了。”
莫裏突然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在惋惜什麽,沉默了很久。
周尋也沉默了。
雖然他一直沉默着。
如他所想所夢的一般,那枚戒指确實與他和溫覓有關。
關聯還不淺。
周尋想到剛剛莫裏說的話,突然覺得,光這幾天下來對溫覓的二次了解還是太淺顯。
這些天她看起來就是一心撲在工作上努力賺錢努力生活的人,可是三年前,比現在更弱小的她,那麽多錢,可以說放就放。
越深入了解,他就更加迷茫,她究竟是有多讨厭自己,才會想要抛開和他有關的一切。
“我想冒昧地問一句,當時你們為什麽分手呢?雖然那個時候的你比現在更加奇怪,但是你看起來,是很愛溫小姐的,不然也不會專程跑到巴黎來找我,請求我把隐退之作留給你,說是要向心愛的人求婚。”
周尋心髒猛然一抽。
莫裏還在說,
“哦,我忘了,你失憶了,你可能也不記得了,不然也不會來這兒找我。”
周尋沉着呼吸,對上莫裏的眼神,
“你再說一遍剛剛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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