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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清早，天蒙蒙亮，磕磕巴巴的背書聲從別院傳出。

“Abbreviation，a,b,b……”

翻書，看兩眼，合上書。

“b,brevi……”

翻書。

“a……a他大爺的！”

林聽南惱羞成怒，把書一丢，仰倒進搖椅裏，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搖椅晃啊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風吹動遺棄在地的單詞本，刷刷翻過兩頁。

一只修長漂亮的手撿起了它，輕輕拂去印上內頁的灰塵，賀雲逸将單詞本放回林聽南腿上。

“我沒記錯的話，你三天前就在背這一頁了。”

搖椅的晃動幅度變大了些。

參加年底宴會之前，賀小少爺跟林聽南提過一次申請畢業的事，她當時聽了一耳朵，心想跟自己也沒關系，于是左耳進右耳出，沒當回事。

幾天前賀雲逸突然告訴她，他的畢業申請已經通過了，而且武管所那邊的面試郵件也到了，不出意外，他在開春前就能正式加入武管所。

當時林聽南敷衍地祝他面試順利，然後繼續沉迷預選賽贏來的游戲機。

賀雲逸在她旁邊坐下，惆悵地說：“武管所的工作辛苦又危險，每天面對的都是不服從管理的武修，其中不乏一些高手，去年武管所犧牲了三個化境，一個地境，我要是哪天回不來……”

林聽南嘴角抽了抽，終于放下游戲手柄，斜眼看他：“你想說什麽？”

賀雲逸向她靠了靠，略一側身，與她肩抵着肩，聲音裏帶了點撒嬌的意思：“我思來想去，能保護我的人，只有你了。”

“我才入學一個學期。”

“嗯，我相信你。”

“我的期末成績剛剛過線。”

“我相信你。”

“武管所能不能拖一拖？”

“不能，”賀雲逸眉眼彎彎，顏如朝露，“我相信你。”

因此，為了賀雲逸的安危，林聽南不得不忍痛揮別游戲和網絡，每天除了給賀子揚上課，其餘時間全部用來啃書。

專業課都是些死記硬背的知識點，她勉強能看下去，即便涉及到數學，由于她前世基礎不錯，加上賀雲逸講得清楚通透，學起來也不難。

唯一的克星就是外語，空白了五年的外語知識，再拾起來，她只能認出一些基礎單詞。

“我覺得，你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了。”林聽南用單詞本糊住臉，自暴自棄。

她極少有認輸的時候，這一次面對強大難纏的外語考試，她完全不想抗争，敗就敗了，再背下去她怕是活不到任務結束那天了。

賀雲逸充耳不聞，将單詞本從她臉上拿下來，翻開第一頁開始用筆圈畫，十分鐘過去，他合上本子還給她。

“不用全背，我幫你把重點圈出來，背完這些，通過學校的等級考試應該沒問題。”

劃重點三個字真是久遠又讓人懷念。

林聽南精神一振，坐起來重新看了一遍單詞本，一頁圈出來的單詞至多四個，看上去好背多了。

“剩下的重點我今晚幫你整理出來，你照着背。”

“恩人啊！”

林聽南感激涕零地抱着本子，任務量瞬間減輕三分之二，她重新燃起學習的熱情，正要出聲背單詞，鄭燕兒進了院子，把門衛通知的消息告訴她：“南姐，門口的小張進來傳話說有人找你。”

林聽南疑惑道：“誰找我？”

鄭燕兒道：“小張說是兩個男人，但沒說是誰。”

她認識的幾個男的全在賀家了，還有誰會來找她，帶着疑問，林聽南放下書，起身往大門走去。

賀雲逸聽說有男的來找她，悄悄跟了上去。

賀家大門口，兩個穿着邋遢的男人縮着身體蹲在地上，手上夾着煙，嘀嘀咕咕地說着話。

林聽南一眼便認出他們是原主的兩個哥哥。

當初下山前，這兩人迫不及待去原主房間搜刮了一遍，能拿的全拿走了，一件得體的衣服都沒給妹妹留。

不過兩個哥哥第一眼卻沒認出妹妹。

林聽南外形和氣質與過去大不一樣，如今的她皮膚細膩光滑，頭發黑亮，身高也長了一點，眼神不再畏縮怕人，已然出落成了自信漂亮的姑娘。

林家老大蹲在地上來來回回掃了她四五遍，不确定地問：“是南南嗎？”

林聽南不耐地點頭。

兩人當即掐滅煙頭，丢在腳下碾了碾，然後作一副久別重逢的姿态，大聲道：“好妹妹喲，想死哥哥們了，你在賀家過得怎麽樣，有沒有受苦？”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林聽南後退一些，遠離二人，信口胡扯道：“那可太苦了，每天吃不飽穿不暖，天天看人臉色過日子，而且動辄便是拳打腳踢。”

兩個男人攢的一肚子話登時堵了回去。

她二哥讪讪道：“南南你看，如今這年頭，幹啥不得受點苦啊，哥哥們也苦啊，冬天連件新襖子都沒有。”

大哥連忙附和：“對啊小妹，你再苦再累，衣裳好歹是好的，瞧瞧我倆，穿的和乞丐沒區別。”

林聽南冷漠地低頭，扯了下單薄的外衣，反問道：“我穿得好？”

兩人随她低頭，見她大冬天身上就一件單衣，頓時無言，梗了半天，還是大哥臉皮更厚些，期期艾艾地換了個話題：“唉，小妹你不知道，咱爸病了，我跟你二哥掏幹淨褲兜湊了點錢，還是不夠，你看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呵。

這個世界武修不得無故對普通人出手，正當防衛情況下，也決不能傷人性命，學校兩周一次的法學課每次都會提一句這個規定。林聽南是武修學院的學生，便默認了她是武修，哪怕她沒有武境。

若不是這條規定，眼前兩個厚顏無恥的男人早死了八百回。

歡歡喜喜地拿着用妹妹換來的錢舒坦了半年，沒錢了又想起了他們的倒黴妹妹，豁出臉來跟她要錢。

林聽南摸了下曾經腫痛多日的後腦，眼神陰翳薄涼，還有那個對女兒下死手的父親……

原主的仇是時候報了。

思及此，林聽南一轉漠然的态度，狀似關心地問：“爸病的嚴重嗎？”

大哥捂着臉，說着說着眼圈紅了，抹了把眼淚道：“唉，醫生說要住院，可是咱家沒錢，爸只能在家裏躺着等死。”

林聽南抿了抿嘴唇，嗫嚅道：“你們說，我要不要回去看看他。”

“啊？”二哥神情一愣，大哥迅速推了他一下，歡喜地說：“那當然好了，爸天天念叨你呢，你有空就回去看看他。”

“我今天就有空，你們等我一會兒，我收拾收拾就去。”

“呃，不用……”

看着一溜煙跑走的妹妹，老大收起苦哈哈的表情，問老二：“你說她什麽意思啊？”

“我們小妹那脾性你還不知道？”老二得意道，“打小耳根子軟，肯定回去拿錢了。”

“她穿的還沒咱倆厚實，能有錢？”

“哎呀，大哥你看她現在的模樣，完全看不出是以前的小村姑，指定有點閑錢收拾自己。”

“最好是這樣。”

林聽南一跨進門，一直跟着她的賀雲逸主動現了身。

兄妹三人在門外的對話一字不落進了他的耳朵，他猶豫着開口：“你真要跟他們回去？”

林聽南邊走邊說：“嗯，回去看看有沒有能一勞永逸關他們一輩子的線索。”

賀雲逸放下心：“我跟你一起。”

“行啊，”她伸了個懶腰，“不着急，我再背會兒書，等他們凍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出去。”

正月裏寒風朔朔，冷氣灌進衣服裏，刺骨的寒意入體與處刑無甚差別。

林家老大老二在賀家門外整整凍了一上午，為了博同情，他們今天特意穿的破舊，根本扛不住寒冬烈風，兩人問了門衛十幾次林聽南的去向，得到的都是一個說法，再等等，馬上。

中午溫度升高了一點，林聽南兩手空空，施施然邁出大門。

二哥雙腳幾乎沒有知覺了，厲聲說：“你怎麽這麽慢！”

林聽南無辜道：“請假需要時間啊，擅自離崗要扣很多錢的。”

二哥狐疑：“你不是嫁過來的麽，怎麽還要請假？”

林聽南嘆道:“賀家哪裏會承認我，我就是個傭人，平時掃掃院子洗洗衣服，勉強溫飽罷了。”

賀雲逸沒忍住，輕咳一聲。

大哥注意到她身後相貌不凡的男人，出聲問：“他是誰？”

“這是我朋友，額，他是少爺的司機，想跟我們去山上看看。”林聽南随便編了個身份糊弄他們。

“司機啊，挺好挺好。”

賀家的司機應該不錯，好歹是大家族少爺身邊的人，自己妹妹攀不上賀家，嫁個司機也行，而且這人長得跟明星似的，帶出去也給家裏長臉。

有了這層心思，路上他們圍繞賀雲逸問東問西，從家世背景到月薪獎金，從頭到尾把人打聽個遍，賀雲逸好脾氣地一一回答。

二哥雙手揣進袖口，直接道：“小許啊，你跟我妹妹，到哪一步啦？”許逸是賀雲逸給自己編的名字。

林聽南一路聽得煩心，偷偷翻了個白眼：“什麽哪一步，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反正早晚的事，跟哥哥害什麽臊，你不會還想着李家那小子吧？”老二話一出口，老大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嘴型罵他，蠢貨！

老二反應過來，拍了下腦門：“你瞧我這碎嘴子，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都拿出來說。”

賀雲逸卻是很感興趣的樣子，笑眯眯地問：“李家小子是誰啊？”

老大替他解釋：“跟南南從小玩長大的一個男孩，兩人小時候玩得好，大家愛開玩笑，你別往心裏去。”

賀雲逸與林聽南離近了些，別扭地尋問當事人：“真有這個人嗎？”

林聽南哪裏知道，稀裏糊塗地應了聲。

原主當初那麽抗拒去賀家，氣得她爸下狠手打她，沒準真有個青梅竹馬的愛人。

賀雲逸攥緊拳頭，接下來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