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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原主一家住在在雲澤山中的一個小村子裏，村子位于半山腰的位置，近些年有慈善家出錢修路以方便村民上山下山，因此他們上山的過程并不困難，四人用了不到一小時的功夫就抵達了村口。

林聽南第二次來到這裏，根本不記得路，她跟在兩個哥哥後面一路走到一個帶小院子的破木屋前。

大哥在門口停下了，他不急着進門，停在門外扯着嗓子朝屋內喊了一聲：“爸，媽，我們把小妹帶回來了。”

大約等了兩分鐘，大哥先他們一步進門。

二哥則是擋在林聽南和賀雲逸面前，攔住了他們，眼睛不住地瞟着裏面，表情不太自然地說：“等一下，事先不知道你們要來，等大哥收拾收拾你們再進去。”

賀雲逸道：“沒關系，我們不趕時間。”

林聽南發覺他比剛才站得靠後了一段距離，而且說話時眼神飄忽，似乎不想多看一眼面前散發着奇怪味道的破屋子。

賀小少爺的潔癖終究是發作了。

前世見多了肮髒的垃圾山，聞慣了腐屍臭肉的味道，這種小房子在林聽南眼裏算是不錯的住所了。

閑眼看着小少爺的滿臉嫌棄，禁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林聽南慢慢挪到他身邊，壓低聲音故意說：“我們晚上留下來吃個飯吧。”

賀雲逸登時像被踩了尾巴，顧不得儀态風度，差點跳起來拒絕：“不必了！”

爬山累出的熱氣一會兒便消失殆盡，二哥搓着手，邊哈氣邊說：“應該差不多了，咱們進去吧。”

他凍得遭不住了，迫不及待鑽進了家門，賀雲逸在後面抓着林聽南的手，猶猶豫豫地不肯進去。

林聽南嘆口氣，心軟道：“你可以先四處轉轉，我回去的時候叫你。”

賀雲逸不說話，抓着她不放手，磨蹭了半晌，終于下定決心道：“我和你一起。”神情壯烈，好像去的不是房子而是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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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聽南憋笑：“你不用那麽勉強自己。”

“沒事，不勉強。”

怕自己反悔，賀雲逸眼睛一閉，率先踏了進去。

本以為外觀上的破舊已經突破了他想象力的極限，沒想到裏面還要更勝一籌。

不到三十平米的院子，地表坑坑窪窪，坑裏還有些疑似動物排洩物的不明物體，整個院子彌漫着一股極其難聞的氣味，像夏天雨後的垃圾箱，又酸又臭。

饒是見過風浪的林聽南也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猶記得她下山的時候，這房子好像沒這麽髒。

這時，一個頭發花白的婦人走了出來，婦人身形消瘦，面色蠟黃，像是很久沒吃飽飯的樣子。

見到院子裏的人，她眼眶霎時紅了，大步跑過來抱住林聽南，嘴唇顫抖：“南南，你怎麽回來了。”

林聽南認出了她，別扭地喊了一聲：“媽。”

“哎喲南南，媽跟你說的話你忘了嗎。”

林母抹了把眼淚，神色緊張地往屋裏張望，她一邊注意着丈夫兒子的動向，一邊小聲對女兒說：“快走，你爸的病是裝的，你哥他們在外面欠了錢，想找你幫他們還債，你快走。”

她正催促着林聽南出門，大哥突然從屋裏出來，不經意地瞥了眼母親，然後笑着招呼他們：“你們快進來，媽你別讓人家在外面等啊。”

“哦，好好，”林母吓得立刻收回了手，擡眼看到一個俊挺的年輕人，訝道，“诶，這個小夥子是誰？”

“我朋友。”林聽南簡單道。

賀雲逸放下捂着鼻子的手，憋着氣說：“伯母好。”

“你好你好，小夥子長得真好，快進屋吧。”

院子裏風呼呼的刮，林母攏了攏衣服，趕緊讓兩個孩子進屋。

狹小的木屋隔出了兩個房間，本來有三個，妹妹離家後他們拆了她的房間，用給兩個兒子住。

屋內燒着爐子，比外面暖和一些。

林父躺在一張木板床上，蓋着一床打了補丁的破棉被，有氣無力地念叨女兒的名字：“南南啊，是南南回來了嗎？”

兩個兒子趴在他床邊，表情關切：“爸，南南來看你了。”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們是父慈子孝的一家。

林聽南欣賞不來他們拙劣的演技，暗中打量着四周環境，家徒四壁的房子只兩眼就能看完全景，發現不了什麽異常。

咳嗽聲接連不斷地傳進屋子。

裏面的空氣被爐子的溫度烘得更加難聞，賀雲逸試着進屋，但不到兩秒就退了回去，門口的位置是他的忍耐極限了。

林聽南擔心他一會兒被刺激得發病，決定回去再另找辦法收拾他們。

終于說了進屋後的第一句話：“我要回去了。”

沉浸在虛假家庭氛圍中的幾人齊齊愣住。

“你這說的什麽話，”大哥喚她，“小妹快來看看爸。”

林聽南默默退後，冷道：“不用了，我還有工作要做，不多留了。”

她話音剛落，林父猛地嗆了一下，大聲咳嗽起來。

大哥邊幫父親拍背，邊埋怨她：“你都請假了，不差這點功夫。”

林聽南沒理他，回身要走之時，餘光掃到了林母。

明明不到五十歲，卻被丈夫和兒子磋磨得像個遲暮老人

婦人布滿皺紋的眼睛流淌着笑意，她将手放在腰側，用微小的動作悄悄與女兒揮別。

盡管時間短暫，但能再見小女兒一眼，她已經知足了。

林聽南頓了頓，忽然說：“媽，你想不想下山工作。”

林母呆了：“啊？我能去做什麽？”

“燒火做飯，洗衣打掃之類的，工作是輪班制，不會很累。”

“我這把年紀了，誰要我啊。”

“你放心，我會幫你安排好一切。”

林聽南語氣篤定，而且她天生有種讓人信服的氣場。

林母搓了搓手，動了心思，“那我……”

“咳咳，咳咳咳。”床上的林父快把肺咳出來了。

“等等，媽走了我們怎麽辦？”老二急道，“媽你快別折騰了，家裏夠亂了，爸還需要人照顧呢。”

林母天生性格溫吞軟弱，聽到兒子阻攔，剛起的念頭立刻退了回去，對女兒擺擺手，“我還是不去了，家裏不能缺人。”

這父子三人都是無賴，林聽南懶得與他們扯皮，拉上林母便往外走。

老大閃身跑到她前面，堵在了門口，大臂展開，粗聲粗氣地說：“你不能走。”

林聽南無視他，一手拉着林母，大步流星前進。

等在門外的賀雲逸聽到聲音，悄咪咪在背後踹了老大一腳，體重至少一百四十斤的男人臉朝下，直挺挺摔了個狗吃屎。

耳邊是父子三人撕掉僞裝後的怒罵，林聽南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裏，手上微微施力，強硬地把想要縮回去的林母帶出門。

待她們出來，賀雲逸迫不及待踢上了門，将惡臭的味道阻隔在內。

林母見他神情冷漠如冰，與剛才判若兩人，吓得瑟縮了一下。

來到院子，經由冷風一吹，林聽南大腦清醒了些，不禁有些懊惱自己的沖動。

從他們決定将原主送入賀家的一刻，她不論是內裏還是軀體都不再是這家的女兒了，何況她與原主性格習慣截然不同，把林母帶下山，朝夕相處間，很容易被發現異樣。

理智上帶人下山是個錯誤的決定，但看到林母充滿關懷與愛意的眼神，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媽媽，以及封存在記憶深處，每每想起都會讓她痛不欲生的畫面。

長舒一口氣，林聽南收拾好亂七八糟的情緒，盡量平靜地對林母說：“你想留下來還是跟我走。”

“我，我我……”林母吱嗚半天，仍舊做不出決定。

私心裏她是想跟女兒走的，但是家裏父子三人她看顧了半輩子，雖說滋味不好受，但她也習慣了，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而且女兒在賀家一定過得如履薄冰，她這一走，那父子幾個定要下山鬧的，她不能成為女兒的拖累。

林母揩拭掉眼角的淚珠，用皲裂的手心撫上女兒的臉頰，定定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樣子刻在眼睛裏。

扯出一個幹澀的笑容，林母哽咽道：“南南長大了，變漂亮了。”

林聽南內心觸動，一把握住她的手，神色複雜道：“媽，跟我下山吧。”

林母輕輕扯開女兒的手，搖搖頭：“媽在這村子裏住了半輩子，你哥他們我也放不下，離不開的，你自己好好生活，別再回來了。”

林聽南還想說什麽，屋內淅淅索索翻東西的聲音讓林母臉色大變，奮力把兩個孩子推出大門。

“快走。”

然後合上了那扇碎了三分之一的破木門。

林聽南面對大門，擡起了胳膊，她只要輕輕一推，門扉就能徹底碎掉。

賀雲逸皺眉，理解不能：“你媽媽為什麽不走？”

“大概是為了我吧。”

林聽南放下手臂，握了握拳，轉身下山，“我們先回去，想辦法解決了那三個人再說。”

只有把顧慮徹底打消，林母才能安心離開。

回去途中，賀雲逸忽然反應過來，他一直認為林聽南是賀晟找來監視他的世外高人，雖然後來種種跡象表明她不是賀晟的人，但林聽南不是真正的林聽南這一點他還是深信不疑的。

然而，林家人的表現證實了林聽南的确是林聽南，是那個來給他沖喜的山裏姑娘。

賀小少爺步子不自覺緩了下來，落後林聽南幾步，驚愕地盯着她的背影。

林聽南疑惑地回頭：“怎麽了？”

賀雲逸仍然抱有懷疑：“你真是林聽南？”

林聽南一陣無語：“不然呢？我還能是林聽北嗎？”

“你真的十九歲？！”

“過完年已經二十了。”

有一種叫做世界觀的東西正在碎裂。

二十歲單挑一群地境，将武修學院的學生按在地上摩擦，甚至不把他一個天境武修放在眼裏。

她其實不是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