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餘情

餘情

按照旋澈的習慣，她會在吃完午飯後靠在椅子裏小憩個二十分鐘半個小時，然後再繼續打了雞血似的工作一下午。

但今天全被下凡一趟的伊哲給攪和了。

她非常有骨氣地拒絕了伊哲提出共進午餐的邀請，又因為同事進來問事情而沒能午休。旋澈整個下午都不是很在狀态，還好也沒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要處理，她搓了搓臉，暗自決定要是臨下班伊哲再給她打電話要搭她的車什麽的，堅決不予理會。

電腦任務欄的微信小圖标一閃一閃，旋澈以為是工作群裏的人，點開一看，居然是個沒見過的頭像和昵稱。

昵稱幹幹淨淨的一個字，就叫鏡。頭像是一個小線人牽着另一個小線人，其中一個穿了裙子，應該是自己畫的，畫技十分感人，簡直比她小學一年級随便畫畫糊弄老師還不如。

小線人問：“忙嗎？”

旋澈：“請問您是？”

小線人：“。 。 。”

旋澈心想公司高層生意夥伴狐朋狗友都有備注的啊，沒道理突然冒出這麽一個自己完全沒有印象的人出來。鏡？鏡什麽，什麽鏡？她認識的那些人橫着數過去豎着數過來，沒有誰名字裏有鏡字的。

難不成是伊總閑得無聊的時候開發的小號？

旋澈點進對方朋友圈裏看，一條狀态都沒有，更加确定是伊哲又吃飽了撐着了沒事兒幹徒手調戲小白花了。

旋澈：嘆氣.jpg

旋澈：“伊總別鬧。”

小線人：“伊總是誰？”

沃日認錯人了？這特麽的就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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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澈：“呃……抱歉。”

小線人：“你太讓我失望了！”

旋澈：“？？？”

她突然靈光一閃福至心靈，“何梓牧？”

小線人：“愛卿不必多禮，平身吧。”

旋澈：“……滾！”

旋澈：“這個點你不上課居然聊微信，還裝神弄鬼吓唬你姐，活膩了是不是？”

小線人：“體育課，沒關系。那個老男人有沒有來糾纏你？”

旋澈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說的老男人是誰，不由哭笑不得，“當然沒有，他糾纏我幹嘛。”又問，“高三還有體育課？”

小線人：“我自己給自己上。”

旋澈：“好，很好，我告訴表伯，讓你以後天天上體育課。”

小線人：撲通跪倒.jpg

小線人：姐我錯了姐，我現在就去寫作業！

旋澈把備注從鏡改成熊孩子何梓牧，然後問，“你幹嘛起名兒叫鏡啊？”

熊孩子何梓牧：“你先說伊總是誰。”

旋澈：“公司老總。”

熊孩子何梓牧：“你和你們老總關系很好嘛……”

旋澈：“一般般好吧。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旋澈當然不能從這個簡單的省略號裏琢磨出一點點不同尋常的酸味，她所有的智商都用在猜出對方是何梓牧上了。

熊孩子何梓牧：“不幹嘛，随便取取，有沒有從這個字中看出我陽春白雪曲高而和寡的高尚人格出來？”

旋澈：“拉倒吧。話說你不是失戀了要死要活的嗎，這會兒不難受了？”

熊孩子何梓牧：“不難受了，我已經鎖定下一個目标準備開啓新戀情了。”

旋澈：“你這移情別戀的速度堪比我們公司的牆頭草你知道嘛。”

旋澈：“你要是因為早戀影響了成績，高考不拿個狀元回家，你就等着群毆吧！”

熊孩子何梓牧：“群毆？”

旋澈：“何家全族人，群起而攻，打你一個。”

熊孩子何梓牧：“……”

旋澈看看時間，“好了不和你說了，我得工作。”

熊孩子何梓牧：“姐姐，我周末過來吧，你想吃什麽，我可以做給你吃。”

旋澈：“別，大少爺你千萬別過來，你還是回家吧，寒舍粗鄙，恐招待不周，惹了大少爺不快，萬死不足以抵罪。”

熊孩子何梓牧：“不嘛，你那兒離學校近。我這個月月考英語成績下降了，媽媽也叫我去你那兒讓你給我補習補習。好就這麽說定了，周末不見不散哦！”

補習個毛啊！我不把你帶溝裏去就算不錯了！

最近這些雄性生物都怎麽了，趕趟往她這兒湊，這也沒到春天啊。

林紹雪的調令是周四下來的，高層要求她下周一之前轉交好手上的工作，動身到B市分公司去，明貶暗升。誰都知道B市那邊的負責人是林紹雪剛進瀾谷時的老師，兩人關系匪淺，這一趟去了，等再回總部的時候，可就不是在小小的業務部待了。

看來伊總對林紹雪的滿意度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少。

伊哲那麽大張旗鼓地表現他對旋澈的欣賞與偏愛，無形有形之中都在把她往風口浪尖上推，雖然身處風暴裏成長速度會幂次方加快，但這樣真的會很累。

真正喜歡的人是放在心口上悄悄寵着疼着的，就像伊哲對林紹雪這種好，怎麽可能會舍得讓她經歷槍林彈雨。旋澈很拎的清自己的位置和別人的位置，這是一直以來她對伊哲的魅力很有免疫力的重要原因。

旋澈上洗手間的時候正巧碰上林紹雪。

“恭喜啊，紹雪姐。”旋澈笑着說。

林紹雪正對着鏡子補口紅，聞言扭過頭看旋澈一眼，“前天開玩笑，借你吉言，倒真是借對了。”

“為你高興。”

林紹雪抿抿嘴唇，扔下一句，“顧好你自己吧，看你不爽的人可不止我一個。”說罷就踩着恨天高出去了。

旋澈沒想到她居然舍得給自己一句“忠告”，略有些意外，下一刻佘一曦在電話裏告訴她的消息就讓她出離意外了。

“澈澈，這個消息你必須得知道，曠展毅呀，你那個事業一路開挂順風順水得讓人眼紅的前男神，居然被下派到一個小縣城去了！他可是傳聞馬上要升入威門高層的青年俊才啊！我天，太意外了，是誰這麽英明，幫你出了一口惡氣！好啦我就打電話告訴你一聲，別太興奮影響了工作呦！拜~”

旋澈站那兒有一分鐘才消化了這個消息，秦琳一，也就是香香姐從廁所裏出來，狐疑地看她，“你是被鏡子裏的自己迷傻了嗎？”

“啊。”旋澈回過神來，“今天用了新粉底，有沒有很國色天香，完美無瑕？”

秦琳一：“……”

換了個新粉底而已，這小孩兒至于嘛。

旋澈躲進沒人的小會議室，确定這會兒不是上課時間，給何梓牧打了電話。

“姐姐？”旋澈主動打給他，實在是破天荒的事，何梓牧還以為看錯了，差點沒拿穩把手機摔出去。

“熊孩子！你到底做了什麽！”

何梓牧本來想跳起來蹦兩圈慶祝慶祝這值得記錄下來挂牆上回味許久的歷史性一幕，聽到旋澈暴跳如雷的質問，又慢慢坐下了，拿起筆繼續寫試卷，“姐姐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太懂？”

“別跟我裝傻。曠展毅是不是私底下去找過你，是不是欺負你了？他對你說什麽過分的話沒有？有沒有傷着你？這混蛋！要是敢動你一根頭發，老娘滅他全家！”

何梓牧忍不住無聲地笑，“姐姐，你是在擔心我嗎？”

旋澈沒心情和他開玩笑，“我剛剛聽說他的事了，這是表伯的意思，還是你和表伯說了什麽？如果曠展毅那家夥是因為打了你的主意，被表伯發現才把他下調，這處罰太輕了，老娘追上去怼死他！”

“我還以為你會心疼老男人呢……”何梓牧咬着筆頭，心裏暖暖的溫柔的不行，“他沒有來找過我啦，那家夥怎麽可能找得着我……你不要擔心。我只是和老爸說，老男人對你不好，至于什麽下調，什麽處罰，我并不清楚嘞。怎麽，老爸把他搞到別的城市去了啊？”

“……”

一腔擔憂和憤怒全部打到棉花上，得知何梓牧沒事後的大松一口氣，以及反應過來自己冤枉錯了人的尴尬，讓旋澈的大心髒差點堵得心肌梗塞。

這熊孩子，就會告刁狀，就會私底下玩陰的，這是在為她出氣呢，還是在為自己被當成別人的小情人出氣？

“姐姐？”

旋澈沒好氣，“幹嘛？”

“我想見你。”

“周末不是要來？”

“我現在就想見你。要不我明天請病假，今晚就過來吧？”

“何梓牧，你別太任性！”

“我去寫請假條，嗯……理由寫什麽好呢……肚子痛，頭痛，腿踢足球傷到了？”

“好好好，我投降，大少爺你贏了！”旋澈完敗，“我下班了開車過來行吧？”

她看不到的電話那頭，何梓牧無聲笑得都快從凳子上仰翻過去了。

“你要路過周記的吧？我想吃他家的小籠包。”

“好好好，我買。”

“還有箭道巷的牛肉醬，拿來中午拌飯吃。”

“好好好，我買……”

“我還想吃燒烤，學校附近有一家味道很好，你來了我們一起去吃好不好？”

“何梓牧，你到底是想見我還是嘴饞了？”

“都饞。饞着想見你，也饞着那些好吃的東西。”

“啧。”旋澈搓了搓胳膊，她怎麽有種何梓牧即将步伊哲後塵的感覺？表伯那麽沉穩持重的人，怎麽偏偏生出熊得一天不打就要鬧海的熊娃？

家有考生，惹不起。等他考完了再好好收拾他。

旋澈怕堵車，特地提前十分鐘處理完工作，正準備出發，同是業務部的小張輕輕敲了敲她的門，“旋澈，剛前臺打電話上來，說有人找你，在大廳等着。”

“找我？有沒有說是誰？”

小張搖頭，“沒說。”

旋澈拎着包下樓，還沒來得及去前臺問是誰找她，就已經看見疑似來找她的人了。

曠展毅和她遙遙相望，旋澈不知為何生出一種想要落荒而逃的沖動。

曠展毅穿着得體的西裝，半點沒有慘遭貶黜的頹廢和失意，他還是那麽光鮮亮麗，得體優雅，惹得過往的女員工垂涎駐足，貪看不舍。其實旋澈認識他那麽久，也就見過那麽一次曠展毅出離憤怒而已，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他身處神壇，是沒有七情六欲的。

他會為她家裏藏着個小男生生那麽大的氣，是不是意味着，其實他心裏是很在乎她的呢？

曠展毅走過來，停在她面前，“能占用你一個小時的時間嗎，有點事情想和你說。”

還是那麽彬彬有禮，優雅動人。旋澈當初就是被這樣的溫文爾雅打動的，迷得神魂颠倒。

“抱歉，”旋澈躲開他的目光，“我趕着去接人，改天吧。”

“只有今天了。以後再想見你，可能不會再這麽方便。”

旋澈抿抿耳邊的頭發，笑了笑，“你是故意到這兒來找我的吧，讓這麽多人看見，沒法和你大動幹戈……我覺得我和你已經沒有什麽話可以說了。”

“我們不應該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說清楚，你有很多事要向我解釋嗎？小澈，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那天我是被氣昏了頭，冷靜下來才發現不該對你發那麽大的火，是我不對。你想說什麽，現在說出來，我都聽着。”

“一開始我也覺得有很多話同你說，不過我也冷靜了，發現解釋不解釋都沒有什麽差別。抱歉，時間實在不早，我先走了。”旋澈從他身側走過去。

曠展毅回過頭看着她離開的背影。

“那好吧，既然如此，祝你幸福。”

旋澈腳步停了停，卻終究沒有回頭。

曠展毅這時才真正發現，這個女人對他的情感有多倔強，就有多脆弱，她看起來沒有那麽堅強，她對他的感情也沒有那麽深，不然怎麽可能一擊就破，毫無挽回的餘地？

旋澈坐在車裏，把頭杵在方向盤上趴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了情緒。經過這次意外，她發覺曠展毅并不是她想找的人生伴侶，付出的那麽多精力和時間，卻不是說忘就能馬上忘掉的。

旋澈甩了甩腦袋，把曠展毅甩出去，然後發動車子離開公司，往一中方向開去。

還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狗等着她去投喂，男神什麽的，先放一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