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圍巾

圍巾

何煦盯着他憔悴的兒子看了半天,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剛剛他一進辦公室,就看到何梓牧蹲在角落裏,用世界末日的語氣和他說,“爸,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的确是搞砸了。成績下降了,媳婦兒談崩了,還把自己搞成這副死樣子——臉上偌大一個巴掌印,有極大的可能是旋澈打的——要是讓他奶奶或媽媽知道,這得世界大亂不可。

何煦在他旁邊吃完早餐,再喝完一杯咖啡,見他還一動不動,就伸腿過去用皮鞋踢他,“你以後還去不去上學?”

“去,”何梓牧凝固了似的眼珠子終于動了動,“我要考B大,約好了一起去那裏上學。”

還好還沒被打擊到萬念俱灰從此不戀紅塵就此出家的地步。

“兒子啊,”何煦語重心長地勸誡,“小澈考研之前,你還是別見她了吧。”

何梓牧低垂着腦袋,好半天後應了一聲,“嗯。”

旋澈回家,穿了整整一個星期的高領衫,脖子上的牙印才淡得稍微不那麽明顯。她去找過何梓牧一次,想針對何梓牧對她的感情好好談一談,結果沒找到人,老師告訴她何梓牧出國參賽去了,一個很牛逼對高考以及考完選學校很有用的比賽,要一個多月才能回來。微信上聊了兩句,何梓牧回她有什麽事回來說他比較忙。算算時間,等他回來,旋澈的複習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抽不出空和他談心。

旋澈心裏狐疑,這家夥不會刻意躲着她吧?

躲或者不躲,都沒影響旋澈繼續複習,轉眼已是十二月底,旋澈每天學的昏了頭,幾乎沒怎麽出門,直到阿明把一個包裝得花裏胡哨的蘋果怼在她桌子上,她才反應過來已經快到平安夜,馬上就聖誕節了,她的考試正好就是這兩天。每天只想着考試考試考試,完全忘了這還是國外過年的日子。

他們家過聖誕節,完全是因為旋令儀和peony,不過今年因為旋澈要考試,旋令儀把活動往後推了兩天,等她考完,就把她接過去。旋澈之前說過考完了要過去滑雪。

何梓牧比賽回來了兩人也沒怎麽聯系,他和她的聊天對話框已經沉到列表裏的很底下,旋澈點開過很多次,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該說些什麽。

何梓牧已經是大人了,旋澈時常告誡自己,過了年他就十八歲了,不應該再用長輩的、教訓的語氣給他說話。

她考完最後的專業課,走出考場的時候覺得冷,從包裏翻出圍巾,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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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場附近不方便停車,中午是阿明哥開車送她過來的,旋澈沒讓他來接,準備自己順便逛逛再回去。

考點離市中心有點遠,旋澈站在公交車牌下看着車次和路線,突然被人從背後抱住,“考完了?恭喜。”

旋澈的心被什麽東西猛地高高拎起,然後又極盡溫柔地放下。

“嗯,謝謝。”

“晚上有什麽安排?”

“沒有。”

“請你吃飯?”

“……好。”

然後旋澈就這麽傻乎乎地被何梓牧牽着帶走了。

有點想他了。旋澈走在何梓牧身後,看着幾個月不見越發高大的他想。

“想吃什麽?”

“熱乎乎的。”旋澈把下巴都縮進圍巾裏,“考場太冷了。”

“那就火鍋吧。”何梓牧說,“你的房子太小,一煮火鍋就全部是味道,我一直都沒敢動這個念頭。我知道一家味道很好的,帶你去。”

“嗯,好。”

兩人都沒提那天的事,何梓牧待她似乎一如過往,又似乎有點不同。哪裏不同,旋澈說不上來。

她終于意識到,其實自己是有點喜歡和何梓牧待在一起的感覺的。

兩人一起擠上公交,這會兒全是考研了出來的考生,公交車上人比較多,他們沒找到位置,一起站在後車門往裏的空檔處。旋澈抓着橫杆,何梓牧不動聲色地擋住身後往裏面擠的人,給她留塊地方站穩站好。

何梓牧問她,“考的怎麽樣?”

“還行。”

“你每次說還行的時候就是特別好。”

旋澈笑了,“承你吉言。”

何梓牧就笑着看她不說話。

旋澈默了片刻,開口問他,“後來的考試,我也沒去問你的成績,怎麽樣,提升上來沒有?”

“提上來了,我哪敢不提升回來,不得被家裏人扒一層皮啊?對了,那次學長請家長了,媽媽去參加的,回來把我罵了一頓,讓我注意影響。”

“影響?”旋澈不明所以,擡頭看他,“什麽影響?”

何梓牧一回想就忍不住想笑,“校長對媽媽說,我是因為和同學們口中的某個富婆鬼混,浪費了時間,才導致成績下降的。他本來不想把這種捕風捉影的事說到學生家長面前去,但是我已經造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校長本來不信的,結果我成績下降這件事佐證了我被包養。你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媽媽那麽生氣,在校長辦公室臉都給氣青了。”

“一中這一任校長可真是人才啊!”旋澈聽得也忍不住笑,“阿姨沒揍你吧?”

“揍了,揍的特別狠。”何梓牧指指自己的胳膊,“這只手有兩天沒擡得起來。”

“啊?”旋澈心疼地捏了捏何梓牧指的地方。“現在還疼嗎?”

其實早就好了,也沒打得那麽嚴重,但何梓牧說,“你捏的話還是有一點。”

“哎……”旋澈嘆氣,“是我不好,幹什麽不好偏偏長得好看,又有錢,還對你好,讓你的同學誤解了,實在抱歉的很。”

“淨變着法誇自己,能要點臉嗎?”何梓牧掐了一把她的臉。

旋澈揉揉被他捏過的地方,“就臉好看了,不能不要呀。”

何梓牧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這幾個月來心裏一直疼的地方,就這麽被她輕而易舉撫平治愈了,她是他的毒藥,也是他唯一的解藥。

今天是聖誕節,又是周末,出來浪的人特別多,他們等了一會兒才有位置,旋澈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兩人都沒有什麽忌口,點了鴛鴦鍋,又點了一堆羊肉牛肉卷,毛肚百葉各種丸子蝦泥,何梓牧被她打算從菜單最上面那個肉一直點到最後一個的架勢吓着了,趕緊給攔住,“你能點點蔬菜嗎?”

旋澈盯着他看,“你吃?”

何梓牧:“……煮着好看。”

“哦,”旋澈把菜單遞給服務員,“再加個蔬菜拼盤,好了先要這麽多,一會兒要不夠再點。”

服務員看了旋澈好幾眼,終于還是把“客人你們是不是點的有點多了萬一吃不了我們不退菜的”這句話咽了回去。

何梓牧有點擔心,“餓成這樣?在家吃的不好嗎?”

“考完了嘛,補充一下元氣。”旋澈把圍巾和外套脫下來搭在一旁的椅子背上,頭發紮起來,“而且這是你第一次請我吃飯,得吃回本!”

旋澈的風衣外套裏面穿着一條比較貼身的毛衣裙,毛衣鏈是塊瑩潤的藕粉和田玉雕,貴氣而不俗氣,她連出來考試都打扮得這麽好看,不對,應該是她随便一打扮就好看,何梓牧怎麽都看不夠。

何梓牧開玩笑說,“幸好吃的是火鍋,要是別的高級的地方,我就得把自己押在這裏洗碗抵債了。”

“你可以去後廚啊,把我吃的全部做出來還他們。”旋澈擺擺手,“你這麽好看,他們不會舍得讓你洗碗的,再不濟也得是服務員招攬生意。”

“你對我這麽有信心?”

“硬件設施擺在這兒,這點信心都沒有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那我以後經常帶你吃好吃的,好不好?”何梓牧笑着問。

旋澈正在往鍋裏下肉片,聞言挑眉反問,“真的?吃貴的也行?”

“只要是你喜歡的,都可以。”

“傻小孩兒。”旋澈用筷子敲她的頭,“用什麽請?用你的壓歲錢?”

何梓牧認真地說,“我會掙錢的啊,努力掙很多錢,像儀叔叔那樣,像曉谷曉川哥那樣,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我特別能花,又愛亂買東西,你不怕?”

“不怕。”

“肉好了。”旋澈把一大湯勺煮好的牛肉放他碟子裏,“快吃。”

何梓牧打住剛才的話題,把面前的醬汁和蘸水拌均勻,一邊講解,一邊夾起一筷子肉裹上醬汁,“他家的醬味道特別鮮,據說有秘方,要把肉這樣裹均勻了,最香。嘗嘗?”

筷子已經伸到旋澈的嘴邊。

旋澈看看他,再看看那筷子肉,沒猶豫太久,張嘴把肉叼走吃了。

“好吃嗎?”

“嗯!”旋澈狼吞虎咽,“恨不得把舌頭一起吃進去!”

“傻氣。”何梓牧笑她,“快吃。”

服務員來結賬的時候發現這兩位客人居然真的把那些肉都吃下去了!我的天兩人都這麽瘦是怎麽做到的?!

旋澈一手扶牆一手扶何梓牧,“我後悔了,我不該點那麽多,不點那麽多就不會吃那麽多,我的胃要炸了……”

“我也是……”何梓牧一手扶着她一手扶着胃,“我覺得我們應該出去走走,馬上坐車回家,我可能會吐出來。”

“我也是……”

倆吃撐了的傻子就在火鍋店出去的大馬路上開始緩慢散步,旋澈剛開始幾乎挂在何梓牧身上,後來改成抱着他的胳膊,再後來改成牽着手。

她的手比較怕冷,一到冬天血液就不怎麽循環,自動産熱功能關閉,随時都是冰涼冰涼的,所以手套不離身,何梓牧隔着手套牽她,都能感覺到透過手套傳出來的涼意,吃火鍋生出的那點熱量很快就散沒了,旋澈重新裹起圍巾,皺着眉嫌棄自己,“一身的火鍋味。”

“回去洗洗就好了。”何梓牧捏捏她的手說。

何梓牧穿的薄羊毛外套和牛仔褲,腳上踩着高幫靴,很帥氣,不太看得出來是個高三學生。

旋澈看着他空蕩蕩的脖子,若有所思。散步散着散着路過一家商場,旋澈把他拽了進去。

“要買什麽?圍巾嗎?沾上火鍋味就嫌棄不願意戴了啊?小嬌氣鬼……吶,那個顏色太男性化不适合你,這個好看點。”

“閉嘴。”旋澈把他拽到面前,把圍巾往他脖子上套,“給你買,不是給我買。”

何梓牧乖了,笑眯眯地充當人形模特任由她在自己脖子上比劃和更換各種款式和顏色的圍巾。

導購小姐見她挑了半天沒有找到滿意的,趕緊掏出壓箱底的東西,“小姐,這條或許更适合您的男朋友,也是參加聖誕節活動的。”

何梓牧驚奇地發現旋澈沒有反駁這句話。

旋澈接過那條經典款,往何梓牧脖子上一圍,“嗯,是不錯。就這條了,開單子吧。”

何梓牧捉住她,叫住準備打包結賬的導購,“這款是不是還有個粉色?”

“啊?”導購馬上反應過來,“是的,的确有。”

“你拿出來,兩條一起買了。”

“喂,你幹嘛啊,我有戴的,不用買的啊。”旋澈不懂他要幹嘛。

何梓牧不聽她的反抗,刷了他自己的卡結了賬,把旋澈脖子上的那條換成新的,舊的放進袋子裏,再把自己那條圍上,這才拉着她離開。

旋澈從一旁光可鑒人的玻璃上看到了她倆的倒影,兩人身高樣貌衣着都十分般配,現在還圍着同款式不同顏色的圍巾,她總算看出端倪來了。

這家夥不動聲色地給她和他買了情侶款!

何梓牧還得寸進尺地靠在她耳朵邊說,“喜歡嗎?我覺得你戴這條更好看。”

旋澈要揍他,何梓牧抓着她的手直笑,哄道,“你渴不渴?我們買果汁喝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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