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半山腰

半山腰

車子停了。

耳邊有江水翻湧的聲音，江風呼呼刮過耳旁，吹得她頭發衣角都在亂飛。

林夏惜等了一會兒，見車子還是沒有要動的樣子，她松了抓住周予北衣角的手，掀開頭盔。

視野開闊，他們正在那條連接村莊和小鎮的木橋上，前方是一座座巍峨的群山，霧山村就在裏面。

周予北握着車把手一動不動。

“怎麽了？”林夏惜探出頭問道。

周予北擡了擡下巴示意。

林夏惜循着他視線看過去，這才注意到橋的中央有個老人，正佝偻着背，拖着一個麻布口袋，慢吞吞往前移動，好幾秒才跨出一步。

周予北下了車，快步走到老人家面前，蹲下身詢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老人操着一口當地話，很純正的那種，不太能讓人聽懂，耳還有點背，兩人無效交流了好一會兒。

最後林夏惜看到周予北站起身指了指她手裏的口袋，又回頭指了指車，老人家才明白他的意思。

想幫她把東西馱過橋。

得到許可，周予北走了過來重新坐上車，駛到老人跟前，林夏惜連忙下車給他騰地。

周予北将地上的麻布口袋放上車。

“要不你先過橋吧。”林夏惜說，“我陪老人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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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下人家一個人也不太好。

“嗯。”

兩人達成一致，周予北發車往前行駛。

林夏惜和老人走在後面，老人家走得慢，十分鐘走完的橋走了半個小時，林夏惜慢慢跟着。

周予北到了那邊後就停在一棵樹下，靠着車，耐心等着，沒有催促。

老人家姓莫。

林夏惜和莫婆婆簡單聊了幾句，知道她的家就在橋附近，所以和周予北彙合之後，她提議要不直接幫人到底，把東西給莫婆婆馱回家。

“可以。”周予北沒問題。

二十分鐘後三人到了老人的家，準确的說是到了一座山的山腳下。

烈日曬在頭頂，林夏惜仰起頭，用手遮在額頭上，打量這座山。

怎麽看怎麽覺得上面不像有房屋的樣子。

莫婆婆指了條偏僻的小道，意思是可以走這兒上去。

那坡看上去有點抖。

麻布口袋裏是莫婆婆在鎮上買的粽葉，在暴曬的地面拖行免不了容易壞，所以還是只能載車上去。

避免車子滑坡，林夏惜讓莫婆婆先走，他們騎車跟在後面。

本以為兩個輪子好過兩條腿，輕輕松松就蹿上去了，結果小電驢馬力不足，還是得靠外力。

嘗試第n次起步失敗後。

“你繼續騎，我在後面推。”林夏惜建議道。

“小心點。”

“知道。”

林夏惜走到了白色車子的後面，兩手掌心扶着車尾。

用力——

沒動靜。

再用力——

車子還往後退了一步，幸好周予北兩條大長腿及時撐住地面。

最後使出了吃奶的勁，車子還是紋絲不動。

林夏惜懷疑自己這二十多年的飯真的是白吃了。

這時，周予北回頭看她：“你會嗎？”

“？”

林夏惜以為他的意思是你到底會不會推車。

“當然！”林夏惜立馬出聲辯駁。

推個東西有什麽難的，是這太重了，她雙拳難敵一人一車一麻布的重量。

話音剛落，一把車鑰匙迎面扔了過來，周予北把車停好徑直下了車，繞到了她身後。

“……”

她好像懂他的意思了。

林夏惜捧着手心裏的車鑰匙，似有千斤重。

心裏打着哆哆嗦嗦走到前面，林夏惜強撐着沒露怯，跨坐上了車，學着周予北的樣子插鑰匙，啓動，握住車把手。

即使她咬牙沒說話，身體的真實反應也藏不住。

手剛握上龍頭，手心的汗就開始蹭蹭往外冒，還微微有些發抖。

周予北看了她一眼，停了下來。

只要不是個傻子，都能看出來這貨是個新手。

林夏惜回過頭，試圖撿回些顏面：“其實……我有駕照。”

但是有會開四個輪子的駕照，跟平衡不好沒開過兩個輪子的沒沖突吧？

沒有……吧。

林夏惜的內心os在看到周予北看她的眼神時被壓了下去，那微眯的雙眼，像是在說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沒有辯駁，林夏惜低下了頭，耳邊聽到他做了個深呼吸的動作，然後俯下身，手搭在了把手上。

沒有嘲笑，沒有數落，周予北耐着性子跟她講解怎麽啓動、如何用力、掌握平衡、控制剎車……

講解得很細致，林夏惜也聚精會神地聽。

半個小時後，周予北下巴一點，讓她展示他教授的成果。林夏惜深吸一口氣，吐了出來，開始學以致用。

最後在周予北的推力，以及林夏惜的完美配合下，車子歪歪斜斜上了坡，達到目的地。

停好車的那一刻，林夏惜迫不及待想跟身後的人擊掌歡呼。

周予北把車上的東西拿了下去，無視了她半空中的手，斜看了她一眼：“很驕傲嗎？”

全程騎S型上來。

林夏惜：“切。”

她撇了撇嘴，兀自下車。

因為一直見不着他們上來，老人家便去了廚房忙活，剛把盛糯米的鐵盆端出來，就看到兩人推着車到了，莫婆婆笑着留他們下來吃粽子。

已經是正午，他們也沒推辭，承了這份好意。

林夏惜乖巧地笑着說了句：“謝謝婆婆。”

等林夏惜洗完手出來，看見院子裏，周予北坐在一個小凳子上，正幫着身旁的莫婆婆一起包粽子。

當地有另一種包法，他學得很快，看一眼就會了，包了幾個後逐漸熟練。

周予北不怎麽開口說話，大多注意力都專注在手裏的包粽子上，但會低着眉側耳傾聽莫婆婆在說什麽，哪怕只能聽懂一半。

然後點頭，表示在聽，偶爾也回幾句。

林夏惜搬了個小板凳過去坐下，手捧着臉，放在膝蓋上。

院子裏栽種了很多樹，很雜亂，樹枝随意生長，四處交錯，擋在院子正前。

以至于先前在山腳下，完全瞧不出這上面還有個住人家的房子。

這是半山腰的一間老木屋，古老的建築風格有點像林夏惜在動漫裏看到的那種，她還開玩笑說，特別像武俠小說裏那種隐居山林的人居住的地方。

按莫婆婆的說法，這老屋子有80年了，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至今已過四代。

只不過随着城市發展，後代個個差不多都出去了，唯一還生活在這大山裏的，就她自己跟她孫子。

馬上六月六在外打工的兒子就要回來過節，之後又要出去大半年，所以莫婆婆說要給他包很多很多、多到吃不完的粽子。

這工程量這麽大，林夏惜當然也要貢獻一份力量。

林夏惜的小矮凳就挨在周予北的旁邊，她手捧着臉，眼珠子一動不動盯着面前那雙手。

過了好一會兒，周予北的視線沒有從粽子上移開，開口道：“我不需要觀衆。”

林夏惜‘啧’了一下，說：“我在學習，馬上就學會了。”

“你剛剛騎車也是這麽說的。”

“那不一樣，這個簡單。”

“騎車也沒多難。”

“那還叫不難？那是電動車，好嗎？算中級難度了，我連最初級的自行車都沒騎過。”

“那你要學的還挺多。”

“對啊，所以我有顆好學的心。”

“嗯，繼續保持。”

……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道莫婆婆聽沒聽懂，反正看着他倆眯起眼睛笑了。

林夏惜平日裏對自己是沒多大信心的，但因為剛才在她此前的未知領域跨出了一個“成功”的大步子，現下心态極其良好。

就跟打怪升級似的，開局順，過關也就在眼前了。

看夠了之後，林夏惜再次開始學以致用。很快，她的第一個成果就出爐了。

林夏惜瞧來瞧去，很滿意。

看嘛，這不很簡單嗎？

so easy！

林夏惜傾身将粽子放進竹筐裏，松手那刻她瞄向旁邊，神情微頓。

而後直起身子，脖子往後縮，遠看。

還是得出了和方才近看一樣的結果——

她怎麽覺得她的粽子包得沒有周予北的好看。

難不成這粽子的外形，還跟包的那個人的顏值有關？

林夏惜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俯身重新把自己的粽子放回竹筐，起身。

周予北就看她一起一落，不知道在幹嘛，兩秒後只見身旁人又雙叒叕彎了下腰，把周予北包的粽子推得遠遠的。

他挑了挑眉，慢悠悠看向她。

搞特殊待遇呢？

林夏惜看出了他的意思。

心頭一噎，林夏惜給出了答案：“不要對比，不要傷害我的粽子，它也是有自尊的。”

周予北聳肩哼笑了聲。

信心受挫。

林夏惜把她的那個拿了回來，遞給他：“幫我改造。”

周予北接過，卻并沒有拆開重包，而是把它又放回了竹筐裏，挨着自己的粽子，比林夏惜方才放的還近。

淡淡道：“不需要改變，保持原來的樣子就很好。”

林夏惜捂着嘴，“噗嗤”笑出了聲，他們居然在這裏“安慰”粽子，但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嗯！”

林夏惜腰上的膏藥今早上才撕下來，雖然沒什麽大礙了，可一個坐姿維持太久了，腰還是會疼。

彎下腰洗粽葉的時候，她扶着腰哎喲哎喲地叫。

剛安慰了粽子的周予北此刻毫不客氣嘲諷：“老人家幹活都比你利索。”

林夏惜不滿地指着竹筐中間那個突兀的存在：“你對它都那麽溫柔，你就笑話我。”

周予北端起包好的粽子起身，離開前只沒頭沒腦地丢下一句：“因為它不會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