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天文學

天文學

粽子當然不會睡覺啊!

在說什麽廢話?

林夏惜內心咕哝着,見周予北去廚房煮粽子,也起身幫忙,走到院子角落的柴火堆前,抱了一堆柴火去後廚。

搬了個小板凳,林夏惜坐在竈臺前,鐵鍋裏已經加好了水,蓋上了鍋蓋,她開始生火,拾起幾根柴火棍一骨碌往裏丢。

濃煙升起,嗆得她直咳嗽,一塊幹淨的濕帕遞過來,林夏惜拿過捂住了口鼻,嗡嗡地說了聲謝謝。

“我來吧。”周予北說,“站遠些。”

林夏惜聽他的把燒火的任務交給了他,起身走開,但并沒有站遠,還是就待在他一旁。

林夏惜手搭在竈臺邊上,看着往裏有條不紊扔柴火的周予北,噼裏啪啦的火很快生起。

烈焰熊熊燃燒,一層白霧包裹着周予北,火光映照出他的臉,林夏惜不禁嘀咕道:“你怎麽什麽都會啊,以後要是誰……”

林夏惜及時剎車,止住了後面的話。

呸!跟葛曉靜待久了,也差點學着說她那一套‘以後要是誰跟你在一起’叭啦叭啦的。

最後嘿嘿笑了笑打圓場,改口總結道:“嗯,真是全能。”

她一面感嘆周予北這麽個大男生,卻有時候比女生還體貼會照顧人。

一面又覺得是因為周予北一個人獨自長大,所以才能把自己的生活起居照顧得如此井井有條吧。

林夏惜食指敲了幾下竈臺,問:“你小時候是不是學了很多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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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周予北回答。

周予北想了想,說并不是他小時候學會的,他自己小時候也是生活在城市裏,這些技能都是他後來長大出國後學會的。

說到“出國”,林夏惜的手緊緊摳住了竈臺的邊緣,灰撲撲的草木灰沾滿了手。

周予北也不易察覺地別開臉輕咳一聲,看上去就像是單純被濃煙嗆到了一樣。

轉回頭,面不改色繼續道:“反正那些年跟過不少救援隊,這些都是在野外生存鍛煉出來的。”

讀大學包括讀研的時候,周予北日常就是搞搞實驗,做做研究。

也會有大片空白的閑暇期,比如放假的時候,他那些同學都傾向于開party、辦舞會,每次叫他,他都很少應下。

他不喜歡參加聚會,比起人,他更想和自然打交道。

那些年大大小小跟過的野生動物救援隊不少,技能當然也學了不少。

有些是自學,有些也會有專業的培訓,澳大利亞的treetop叢林探險很有名,他記得他接觸的第一個繩索戶外訓練就是這個。

所以那天他能輕輕松松從屋頂那樣的高度借力下去,這些都是野外生存最基本的自我求生技能。

可能是坐在柴火堆前,就如同冬日圍坐在燃燒的篝火前取暖,蒸騰的熱氣烤得人暖暖,忍不住想要說更多。

周予北還說,他曾在有一次登山的途中遇到了雪崩,和小夥伴一起被困在山頂的帳篷裏一天一夜。

本來是一場糟糕的體驗。

第二天,拉開帳篷的拉鏈,雪山重歸平靜,太陽升起,大家劫後餘生一起看了一場日出,也就是常說的日照金山。

周予北低着頭,感嘆了句:“還挺好看的。”

“我也想看。”林夏惜捧着臉喃喃道。

周予北笑了下,林夏惜原本還想聽他說更多與他有關的那些經歷。

不過水開了,粽子也熟了,她只好起身去取碗乘粽子。

吃完粽子,周予北繼續幫莫婆婆包剩下的粽子,然後讓她這個坐久了就腰疼的“老人家”自個兒去溜達。

“那我學車去了。”林夏惜說。

院子裏有輛老式的自行車,林夏惜推着去了老木屋後面的小樹林,莫婆婆讓她注意安全。

“知道啦。”林夏惜揮手朝院子裏的兩人拜拜。

她發現騎車還挺有意思的,以前讀書的時候,就經常看着同學們騎車上下學,呼呼地從她旁邊過。

周予北找到她的時候,林夏惜已經能流暢地轉彎繞圈圈。

她兩腿一蹬騎到他面前炫耀:“厲不厲害,我有天賦吧,我才學一下午就學會了,簡直了。”

林夏惜膨脹了:“上來,我載你。”

周予北對她的技術感到懷疑,抱臂退後一步,眼神在說拒絕,林夏惜搖着車鈴請求:“上來嘛上來嘛。”

周予北最終還是上了賊船。

“坐穩了啊。”林夏惜半身立起,腳踩在踏板上,宣布——

“夏惜牌電車發車咯~”

後山樹木高大,交錯分布,努力騎直線的林夏惜因為能力有限,還是只能以S型穿梭在樹林間。

日光被切碎成光斑點在肩頭,有些樹枝低垂,掃過她的臉,留下了幾抹灰泥在臉上。

黃昏落下,他們還在林間騎行。

轉眼就到了夜裏。

因為林夏惜下午就是載着周予北在這叢林中四處亂竄并未留心記路,所以老木屋的地标離他們有些遠。

周予北安靜走在她旁邊,幾分鐘後問:“是這條路嗎?”

“是……”

吧。

畢竟她剛剛說得斬釘截鐵,現下也不好自我推翻,林夏惜點了點頭表示再次确定,周予北沒再說什麽。

兀的,林夏惜看到什麽,往前一指。

“那兒!”

她指着前面黑壓壓一片瞧不出是什麽的東西,“莫婆婆的房子就在那兒,我先去探路。”

她騎車騎得快,要是走錯了也好迅速折返,免得周予北又跟她來回折騰。

說着,林夏惜就騎着自行車先行一步,拐進了一條小道裏。

雲層密布,漸漸遮住了那輪彎月,天空飄落下一些雨點打在身上,緊接着有變大的趨勢。

腳下的路也變得無比崎岖。

林夏惜加快速度,想快點穿過這泥濘路,樹林遮蔽,在這夜色裏看得有些不清晰。

就快要穿過這條小道時,深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動靜聽着不像是自然的風吹聲,視線裏一個黑影蹿了出來。

林夏惜猛調方向急剎車——樹葉像疾風拍打在臉上,噪音貫耳,連身後有人呼喚她也不大聽得清。

幾乎是在她沒有反應過來的一瞬間,自行車斜撞上一棵被風刮倒的大樹,反震的相互作用力震得她大腦一片空白。

手腳無力,耳朵裏只有嗡嗡嗡的聲音,她的手已經松開,在自行車倒下的時候,整個人像一片被風輕易吹走的樹葉一樣摔了出去。

林夏惜以為迎接自己的會是骨頭的咔嚓聲,她閉着眼睛做好心理準備。

然而,卻沒有迎來想象中的撞擊。

她似是掉進了一個陷阱,也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睜開眼,周予北把她護在了懷裏,寬大的手掌放在她的後腦勺上面。

她沒有什麽事,只是還有些眩暈,強撐着一口氣,林夏惜問道:“你……沒事吧。”

良久,頭頂上才傳來“嗯”的一聲,聲音有些沉悶。

意識徹底清醒,林夏惜才看清現在的處境,他們兩人正在一個洞坑裏。

深山裏這樣的洞坑并不少。

她下午載周予北騎行的時候,就繞開了好幾個,其中一個連周予北都沒注意到。

她還自誇自己聰明機靈反應快,沒想到還是栽進來了。

林夏惜活動了下手腳,确定沒任何骨折,對外界的感知在慢慢恢複,她意識到她一半身子都壓在周予北的身上。

林夏惜趕緊退了出去。

耳邊好像聽到他笑了下,距離有些近,吹得耳朵微微發癢,只聽到他帶着不明的調調一字一頓道:“聰明、機靈、反應快?”

“……”

命運的回旋镖紮在了林夏惜身上。

雖是在黑暗中,但她能想象到周予北此刻嘲笑她的小眼神,一定是無語無奈、眼尾又壓了點笑意。

林夏惜低下頭,因心虛聲音有些弱弱的:“失誤了一次,也算0.99的成功率了嘛。”

身旁又是一絲輕笑,沒有反駁她。

禁锢解除,周予北往裏挪了半寸背抵着山牆,右腿屈起,一只手搭在上面,仰頭看天。

漆黑的夜裏,林夏惜也跟着擡頭看去。

垂直而上的山面有塊凸起,為他們遮擋了本就不太大的雨勢,有幾滴雨水從石壁掉落,嘀嗒墜地。

風吹得有些冷,林夏惜微不可察朝周予北那邊挪了挪,見她沒反應,她保持着這個已經是有些“逾矩”的距離沒有再動。

天上依稀可見幾顆星星。

林夏惜忽地開口問:“你後來讀到你喜歡的天文學了嗎?”

周予北敲打在膝蓋上的指尖一頓,看了過去。

這樣的眼神看得她有些心慌。

“我猜的。”林夏惜連忙道,指了指天空,“看你喜歡看星星。”

周予北點了點頭,月光灑了些進來,能看清他的神情,淡淡的,有一滴清透的雨珠從鼻尖滑落。

“算吧,讀的天體物理學。”

林夏惜立馬捂住了頭,仿佛比剛剛被反震那刻還疼:“物理學,聽着都頭大了。”

周予北低低笑了下,維持着他那一動不動仰頭的姿勢說:“是不是讓某人勾起了每天去辦公室問物理題的恐懼。”

林夏惜有些訝異,想問你怎麽知道,又想到周予北肯定又會用那樣要笑不笑的神情回答她“我猜的,你這腦子挺好猜的”。

便打消了這個想法,只輕輕哼了一聲。

物理确實對她來說是比數學還可怕的存在。

林夏惜想起了一件事。

高一的時候她隔三差五去物理老師辦公室問題,最初确實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為了經過周予北的班級。

到了高二,學科難度加大後,她物理學得越發吃力,幾乎天天往辦公室跑。

連江可可都忍不住說她:“你至于嗎,一天天也看不膩哦。”

林夏惜舉着練習冊趴在了桌上,發出一聲長嘆:“啊——真的不會做。”

她跟沒骨頭似的倒在書堆裏,手臂蔫蔫伸直在前面晃。

“物理題不會做?”

前桌許琪轉過來,手裏還拿了面她專門照劉海的小圓鏡,對她擠擠眉眼,“你怎麽不去對面樓問上周物理競賽第一的大神,再難的題都‘賞心悅目’了。”

林夏惜當然知道,上周物理競賽第一的大神是誰。

那也得她敢啊。

許琪的同桌陳語雯也轉過來加入話題:“你們是在說周學長嗎?”

許琪:“啊。”

陳語雯:“那人家也得有時間才行呀,我看翟雪兒天天都去問。”

江可可正在喝奶茶,聞言重重地放下手裏的奶茶杯:“她上次月考物理不是考了班級前十嗎?比我都還高了七八九分呢。”

“是十分。”林夏惜蔫蔫地糾正她。

江可可擺擺手:“哎呀,都差不多。”

陳語雯:“誰知道,想沖第一呗。”

許琪:“就算不沖第一,也可以去問題啊,畢竟……”

兩人對視了一眼,心有靈犀笑了起來,異口同聲。

“看看帥哥也是不虧的。”

前桌兩人開始讨論起了那些高三學長們的顏值,挨個排序,最後又争論到底是周予北最帥,還是上次運動會舉國旗的那個男生最帥。

林夏惜趴在桌上,一旁的江可可已經放下零食開始奮筆疾書,看來是被翟雪兒“刺激”到了。

她倆向來不對付。

正面的沖突沒有,就是暗地裏的比較不少。

林夏惜翻了一面看向窗外,越過窗外的一棵榕樹,像是能遠遠地看見周予北的班級。

在窗邊的位置,翟雪兒俯身撐在他的書桌上,或者周予北站起來俯視着她,兩人咫尺距離,無聊枯燥的物理公式也能說出情話來。

畫面裏開始冒出粉紅泡泡。

走開、走開。

林夏惜揮蒼蠅似的把那些想象的畫面揮開。

正好此時翟雪兒從外面走廊經過,懷裏還抱着一沓A4紙一樣的東西。

等她進來,她手裏的東西也分發到自己手上後,林夏惜才知曉是物理資料。

不是學校發的官方資料,是人為整理的,那字跡太明顯了,都不用看第二眼。

第一頁的名字欄也佐證了她的想法,那裏字體有勁、落筆清晰地寫着——高三·(2)班周予北。

教室裏讨論聲四起。

“哇,這物理資料簡直就是及時雨,這個月的月考不用愁了。”

“周學長也太好了吧,這寫得也太細致了,這道題我剛在教材上還沒看懂,他這一标注出來,我全懂了。”

許琪也拿起資料反複看,為剛剛的“顏值之争”下結論:“還是周予北學長帥,不愧是我pick的選手,這麽體貼的學長上哪找兒?”

陳語雯“切”了一聲:“那是體貼你嗎?那都是人翟雪兒的功勞。”

話音一落,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向了站在第一排的女生。

翟雪兒個子高挑,此刻微微擡起下巴,嘴角帶笑地從講臺下來,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路接受那些豔羨的目光,她也理所應當地成為了話題的中心。

大家又開始讨論起了她和周予北之間的關系,有人感嘆神仙眷侶,有人惋惜又一位男神名草有主……

直到上課鈴打響,班級才重歸平靜,然而有關他倆的讨論,直到畢業都沒在林夏惜耳邊停過。

全部只有唯二對這份物理資料懷有“惡意”。

資料一發到江可可的桌邊,她就給推開了,眼神嫌棄得很,想起什麽又立馬扭過頭來拍拍林夏惜的肩膀。

“哦,我不是針對你男神啊。”

林夏惜沒什麽力氣地點點頭,從桌子上起來,看着手裏有着周予北署名的物理資料。

那些無聊枯燥的字眼間,似乎咕嚕咕嚕吐出了粉紅泡泡。

林夏惜反手把資料壓在了書籍的最下層,還是用最厚的新華詞典壓的。

……

月夜裏,一陣山風刮過,一滴豆大的雨珠砸到了腦門上。

林夏惜手裏不知何時多了片樹葉,已經被她揉得不見形狀。

周予北的聲音在此刻響起。

“葉子犯了什麽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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