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狂風

狂風

在這樣寥寥的雨夜,回憶無聲無息地就進入到了腦海裏。

林夏惜回過神,迎着月光看去,周予北左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正歪頭看着她,沒再露出看傻子一樣的表情。

可能因為已經習慣了她時不時無厘頭的行為。

“……”

扔掉手裏的碎葉片,林夏惜牽強地扯了扯嘴角。

她擡起頭看,天空好像又要下雨了,許一舟說過今晚可能會有暴雨,現在當務之急是得在大雨來之前出去才行。

林夏惜整頓思緒,轉移話題道,“你們……之前在野外的時候,會遇到這種掉山坑裏的情況嗎?”

“沒有。”周予北回答得很快。

林夏惜正想反駁,怎麽會,跟着救援隊途徑各種懸崖峭壁不是很常有的事嗎?掉落山崖都有可能發生,不要說區區一個坑了。

還沒開口,就聽見他又笑着說,“沒有你這樣獨一無二的腦回路。”

大晚上在樹林裏騎自行車。

原來是逗她的。

林夏惜雖然知道周予北在笑話她,但因着剛剛那段思緒離家出走的回憶,一時不知如何調整心境,神色如常地回應他。

她低下頭,理了理頭發。

周予北卻已先收了笑,然後認真回複她:“救援隊随行每個人都有背包,裏面會帶着繩索、指南針、登山杖、糧食、急救包等各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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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遇到這樣的情況,可以先自救,若不行就保持體力,靠火把信號等到同伴的救援……”

林夏惜邊聽邊點頭,覺得這裏面門道還挺多,聽了一大堆之後反應過來,周予北好像就只是說,沒有行動。

包括從方才掉落洞坑,到現在這麽十幾分鐘裏,都沒有采取任何求生的舉措。

林夏惜好歹還掙紮過,試圖看能不能‘飛檐走壁’出去,比劃了下洞坑的距離和自己的身高以及體力,确實不太可能。

又拿出手機搗鼓,毫無信號,這才放棄治療,坐回了坑裏。

哪像她旁邊這位哦,坐那兒就跟來看戲似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周予北也沒有任何一句責怪她,說她腦回路清奇更像只是單純想跟她開玩笑。

并且,不知是不是她慣常面對周予北的“自作多情”。

林夏惜覺得……他的玩笑,也像是在消解她此刻對未知狀況的緊張與恐懼。

為什麽可以這麽淡定?

林夏惜不理解。

她知道,周予北一直都是這麽淡定自持、情緒穩定。好像從來沒有在他掌控之外的事情。

就算有,他也能立馬冷靜下來,想應對之策。

林夏惜很羨慕這樣強大的心性。

但還是覺得……

說不上來,至少在這樣的處境下怪怪的。

深夜的月亮冷冷清清,烏雲遮了一大半,雨在落了,不算小,能聽到狂風呼呼吹打山壁。頭頂的石塊擋了一半雨勢,其餘的化為斜風細雨飄進來。

在這個雨水落地都能發出清脆聲響的洞坑裏,林夏惜的聲音很小,卻足夠穿透雨勢。

“你有在乎的人嗎?”

周予北停下指尖的動作,看了過來,反問:“為什麽這樣問?”

回答完她野外救援的問題,周予北就重新靠了回去,左手的食指指尖挂了一個類似于香囊包的東西,他随意甩着。

林夏惜剛坐下時都沒注意到,只淡淡聞到空氣中有股檀香的味道,很舒服。此刻看他指尖繞着那個香囊包的繩索轉圈,才發覺檀香味原來是從那裏飄出來的。

她也只是當是寧神的,沒多想,移開目光。

一移開,就對上周予北看過來的視線,他沒有回答她。

他也在問她。

再寧神的香都平複不了她此刻亂跳的心,林夏惜睫毛飛速扇動,憋了半天才說:“呃……随便問問,就是好奇,你也可以不回答啦。”

周予北撿起身旁的一根木棍,木棍在地上輕點。

良久,他才開口:“一個人,應該很難在沒有任何關系網的情況下,在這世界生活着吧。”

“不不不,不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林夏惜解釋,“不是那種一生下來的家人關系、讀書的同學關系、上班的同事關系之類的。而是、而是……你內心深處……”

周予北再次看向她,等着她的後續。可林夏惜的手在半空中胡亂比劃,也描述不清楚一句話。

“沒什麽。”

林夏惜索性不問了,也不想知道答案了,避開他的視線,靠在了後面的山壁上。

她又能怎麽說,難道說因為她覺得他從小習慣別離,所以不會困于任何一段關系裏。

說就像他對欣欣,對雲婆婆她們一樣,陪伴也好,做小狗木雕也好,是十足的真心真誠。

但不深陷。

哪怕知道結局注定分開,依然會全身心享受這段感情,而面臨離開,又能迅速抽身而出,只把其當成一段美好的回憶放下。

好像誰都沒法撼動他。

她們都只是周予北這段旅程中的過客。

包括自己。

這才有那麽一問。

方才心裏那股“怪怪的”感覺。

林夏惜好像有答案了。

周予北不怪她,可能是因為他壓根不在乎“林夏惜”這個人,所以當然也不受她帶來的事情的影響。

……

空氣一下靜默了很久,像是不想讓氛圍靜下來,周予北也問:“那你呢?”

在林夏惜看來他只是有點沒話找話,随口一問禮尚往來罷了,她卻答得認真。

林夏惜低下頭說:“我有。”

我有在乎的人。

“哦。”他又問,“那他在哪?”

就在眼前啊。

她當然不可能這麽說。

林夏惜擡起頭,用這還用問的眼神回:“當然在心裏啊。”

然後說完自己笑了。

聽到她的玩笑話,周予北也笑了,只是有些牽強,肩膀微微聳了聳。

四目相對後,笑聲停止,兩人都默了。

“……”

“……”

各自移開視線,“問話”這一part終止,沒人再提出問題。

林夏惜也後悔挑起這個話題了,這氣氛,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說話,或者一坐下就睡覺。反正怎麽都要比眼下好一點。

沒有給她過多懊悔的時間,因為她聽到了腳步聲。

周予北也聽到了,把指尖的東西轉回掌心握着,對林夏惜說:“走了。”

他站起身來。

“啊?”

您老這是要活動筋骨,開始徒手攀岩了??

林夏惜正疑惑着,一束強光打了下來,一個小男孩舉着手電筒探出頭看。

林夏惜眯着眼迎光看去,試探出聲:“莫小磊?”

/

莫小磊是莫婆婆說的那個唯一和她留在這大山的孫子,他說莫婆婆見他倆遲遲沒回去,讓他來尋尋。

莫小磊自己也愛往這後山來打野兔子,所以猜測倆人是掉山坑裏了,直接帶了繩索出門。

被拉出去後,林夏惜覺得有些神奇:“那你是怎麽這麽精确找到我們的?”

這麽多個坑。

莫小磊取了綁在樹幹上的繩子,回過頭指了指周予北手裏的東西。

“我是聞到這個過來的。”

這是他自制的驅蚊的香料,很容易分辨。

“喔。”

原來如此。

-

莫小磊來找他們的時間很湊巧,一回到木屋,外面就下起了大雨,避免了兩人成為落雞湯。

但在那洞坑裏待了好幾個小時,全身也被泥裹得不能看了。

莫婆婆讓他們在這裏将就一晚。

看這雨勢,身上也髒兮兮、黏膩膩的,林夏惜便應下了。

去洗澡前,莫婆婆從箱子裏翻出了一條她自己紮染的白藍色裙子,遞給她。

“謝謝。”林夏惜感激萬分,本來就覺得麻煩人家了。

所以在莫婆婆說只有木屋最頂上有一間空閣樓沒人住委屈了他們時,林夏惜毫不在意,一個勁兒地說不委屈不委屈。

林夏惜跟着老人家上樓,她打量了下四周的環境,有一個床、一個衣櫃、一張木桌子以及四根凳子。

本來就只是拿來當儲藏室的,所以房間陳設很簡陋,但對林夏惜來說,已經夠住了。

閣樓上沒有燈,走前莫婆給她留了一盞蠟燭,兩床被子。

點好蠟燭,林夏惜開始鋪床 ,鋪完自己的,她抱着另一床轉身,躊躇猶豫地蹲下鋪在了地上。

本來幾分鐘就能搞定的事,她開始糾結起了兩張床之間的距離。

太近了,兩個人都尴尬,太遠了,挨着門會冷。那門有縫隙。

林夏惜半蹲着,扯住被子一角移過來移過去,腿都蹲麻了,都沒有一個結果。

直到聽到樓下洗澡的水聲停了,林夏惜趕緊壓了壓被子安頓好,轉身飛撲到自己床上,閉上眼睛強制睡。

她想着只要她睡着了,就不會尴尬了。

被子拉起遮蓋住了嘴,還能聞到上面因放置太久散發的潮濕黴味。

可林夏惜的注意力并沒有在上面,因為——

周予北開始上樓了。

林夏惜豎起耳朵,腳步聲到了二樓的轉角處停止,周予北靠着拐角的走廊吹了吹風。

五分鐘後,腳步聲再次傳來,林夏惜心跳如擂鼓。

在這安靜的夜裏,她荒誕地覺得周予北怕是在門口,都能聽到她的心跳聲,一秒猜到她沒睡着。

門嘎吱一聲推開,屋外的風趁機灌了進來,林夏惜冷得微微哆嗦。

一時不知是身體抖得厲害,還是心裏抖得更厲害。

裹挾着一層冷意,周予北進門,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輕聲将門掩上,走到桌前吹熄了蠟燭。

而後,不帶停留、也毫無争議地徑直走到地上那床被子前躺下,翻過身去。

沒有多餘的話語,沒有多餘的動作。

倒顯得她大題小做了。

即使林夏惜一直都知道周予北心性穩定,今晚在洞穴裏也再次加固了她對他的這個認知,眼下這樣的淡定似乎是再正常不過。

她還是覺得這人未免也太太太淡定了些吧……

要說周予北的反面,那肯定就是林夏惜,一點事兒就胡思亂想,稍大點兒能糾結上老半天。

所以此情此景下,想讓她閉上眼睛安穩睡着是不可能的。

林夏惜視線悄咪咪朝下瞟,看向那個淡定得過頭的背影。

這閣樓上空間本就不大,所以她方才再怎麽移來移去,眼下這距離還是跨兩步就到了。

饒是周圍很黑,她也能淡淡看清他的身形輪廓。

被子不夠長,周予北的腿微微彎曲,還露了點腳尖在外面,手枕在腦袋下。

下面的人沒有絲毫動靜,她也大膽了起來。

林夏惜完全側過身去,就那麽瞧着底下人,像是要瞧出一個洞。

她忽地想起周予北跟她提過的,他跟着救援隊在野外經常住帳篷,他這麽淡定不會是因為……這種事情經常發生吧。

腦海裏不禁浮現出電視裏常出現的,風雪交加的夜晚,男女主互相依偎在一起,然後順利成章心動、定情……

林夏惜不禁打了個寒顫,不能再往下想了。

強行掐斷腦補,林夏惜回過神來,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眸。

周予北在她毫無察覺的時候已經轉過身來,正直直将她盯着。

昏暗的房間裏,林夏惜聽到周予北說:“你吵到我了。”

林夏惜:“?”

她明明一句話沒說。

林夏惜下半張臉還捂在被子裏,她嗫嚅道:“你可被冤枉我,我哪裏吵到你了……”

周予北:“你的眼睛。”

林夏惜:“……”

行。

林夏惜把被子全部拉上,擋住了整張臉。

沒過一會兒,林夏惜還是把被子拉了下來,就跟知道她憋不久似的,黑暗裏底下那雙眼睛還在盯着她。

“你……你也吵到我了。”林夏惜沒什麽氣勢地控訴。

明明面前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閣樓上的窗戶也很小,照射進來的月光微弱無比,至少不足以照清人的神情。

林夏惜卻仿佛能看到他挑了挑眉,開口:“那扯平了。”

說着就要轉身。

“诶……”林夏惜出聲想要喊住他,沒成功。

底下那個身影又恢複了背對着她的樣子。

“周予北。”

她喚了他一聲。

許久都沒得到回複,就當林夏惜也準備轉過去睡覺時。

“嗯。”

對面應了。

林夏惜撤回了轉了一半的動作:“我睡不着,你跟我說說話吧。”

沒說話就當默許。

林夏惜開始得寸進尺,繼續:“你以前是不是經常遇到這種情況啊?”

“嗯。”

“那你怎麽辦?”

“睡帳篷。”

“你說過了。那你……”

“單人的。”

他怎麽知道她要問什麽??

如同日記被翻看,少女的心事被揭開,林夏惜頓時心虛又尴尬。

這天是沒辦法聊了。她閉上眼睛,決定忽視現在的環境跟那個随時随地能影響她的人。

空氣安靜了五分鐘,林夏惜投降了。

“周予北。”她又喚他。

沒有回應。

想必是真的睡着了,林夏惜只好作罷。

靜寂的夜裏,那個好聽的嗓音再次低低應道:“嗯。”

這次她可不是沒話找話哦,要是能忍受的話,林夏惜也不想打擾他。

“太黑了……我睡不着。”

這次周予北沒說什麽,但林夏惜能感受到黑漆漆中那個人影動了。沒一會兒,啪嗒一聲,桌上的蠟燭燃起,微弱的光芒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點亮。

她方才有了一些安全感。

“謝謝。”

林夏惜用被子捂住嘴,不讓自己的笑太過明顯,只彎了下笑眼。

她知道周予北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有光。

林夏惜記得她有一次去樓上找葛曉靜,好像是還她東西來着。路過周予北的房間,房門虛掩着,她餘光朝裏瞄了瞄,人沒在,周予北每天大清早就起來出門了。

房間裏的窗簾已經拉開,林夏惜注意到周予北不是用的住宅屋自帶的淺色窗簾,而是換成了厚重的深灰色,一拉上就一點光也不會透進來那種。

她便得了這個結論。

因此,林夏惜又問:“那你會不會睡不着啊?”

周予北:“不亮也睡不着。”

因為她一直在說話。

林夏惜知道是自己多嘴,“哦”了一聲。

房間裏淡淡飄着一股檀香味,林夏惜偏過頭,看到了桌邊的香囊包。想必是下午包粽子的時候,莫婆婆給周予北驅蚊用的。

也讓他們從洞坑脫困。

“你當時為什麽沒有跟我說?”林夏惜指了下那個。

“因為沒有把握。”

林夏惜:“?”

“沒有把握,”周予北緩緩說道,“就不随意給人帶去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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