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福利

福利

夏夜的風有時很溫柔，就像這道聲音一樣。

林夏惜回過頭，周予北站在臺階上，手裏拿着個空杯子，看樣子也是下來接水的。

她出來的時候沒開客廳的燈，夜晚透着黑，只有些許月光灑進來。

她的房間門也沒有關，書桌上的照明燈從裏投射出來的橘黃色燈光打在地上，讓她正好能看見黑暗中的那個身影。

用視線描摹出一個清晰的輪廓。

林夏惜嘴上咬着個水杯裏的小銀勺，還在思考怎麽回答。

這個點都快11點了，還餓，一點都不符合“美少女形象”。

可這不也恰恰說明，她為了這次這個IP是多麽的殚精竭慮嗎！

在她思考的間隙，周予北已經從臺階上走了下來，把水杯放在桌上，打開冰箱，看了圈食材，說：“意面可以嗎？”

沒有得到回答。

他偏過頭來，手就撐在櫃門上，把她看着。

“？”

“啊……”

林夏惜後知後覺點頭，“可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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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北拿着食材去了廚房。

林夏惜就待在原地，既忘了拉出椅子坐下，又忘了拿下嘴裏的勺子。

等飄着濃郁香味的意面從廚房裏飄了出來，沖擊着嗅覺，林夏惜才有實感。

繼一周前周予北給她做三明治早餐之後，又在今天給她做意面夜宵。

啊，這就是早起晚睡的福利嗎？！

“站着幹什麽？”

周予北從廚房出來，把意面放在桌上後，又拿着一旁的燒水壺燒了壺水，把她那半杯冷水替換成溫水。

林夏惜壓下因自己無意撞到的福利而挑起的嘴角，慢吞吞過去坐下。

本來為了維持自己并不存在的“美少女”形象，想着矜持一下，畢竟她晚飯吃得就夠多了，哪還有加餐的道理。

但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宵夜，林夏惜拿起了碗碟上的筷子，表示：“我投降。”

周予北拉開她旁邊的凳子坐下，林夏惜擡頭看了他一眼，猜到她要問什麽。

周予北悠悠說道：“新手廚師等個評價不過分吧？”

林夏惜咽下了那句“你要在這裏看着我吃嗎？”

轉念又因為他的這句話有些驚訝。

這居然是周予北第一次做飯嗎？

不對，他之前就展示過廚藝了，還被葛曉靜狠狠誇過，說她相親的時候怎麽沒碰上會廚藝的男人。

那看來就是：“這是你第一次做意面？”

“嗯。”

林夏惜幾乎是立馬就要說好吃，她光聞着味兒就猜到味道不錯了，吃了一口果然如此。

但私心想他留得久一點。

林夏惜清了清嗓：“那等我品嘗完就給你打分。”

怕他覺得浪費時間，林夏惜又補充。

“當然，你也可以提前要個好評。”

“會有糾紛，影響下次合作。”

周予北輕描淡寫的，答得很快。

看他一不正經地回答自己的玩笑話，林夏惜沒忍住笑場。

“好了，打住，再聊下去就真的不客觀了。”

畢竟廚師的美色就已經不客觀了。

周予北不再搭話，桌上擺着她出來時順手拿出來的畫稿，他拿起來翻看。

靜寂深夜，一輪圓月懸在上空，稍稍擡眼，能從窗戶看到透光的縮影，再寂寥的深夜，也會因身旁有人陪着吃夜宵而變得似暖陽當空照。

吃完後，林夏惜給出評價：“九分吧，多一分怕你驕傲。”

轉過頭去盯着他，“不過賣相好，再多給個0.5分吧。”

周予北沒有看她，還在專注桌上的畫作，但也有心思逗她：“美食的還是……廚師的？”

林夏惜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極力壓制嘴角的笑，傲嬌道：“都有。”

“行。”

身旁人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低沉的嗓音在這空蕩的客廳裏顯得尤為的好聽。

林夏惜感覺心口被人撓了一下。

“你在寫什麽？”

她岔開話題，探過身去瞧周予北手裏自己的畫紙。

她方才低頭吃面的時候，雖沒有擡頭看他，餘光也能瞧見他手裏握着畫筆在動。

看清周予北手上的畫紙的那一刻，林夏惜“诶”了一下，随後驚訝道：“你也會畫畫啊？”

“嗯。”

周予北點頭承認，“小時候學過一點。”

“喲，難怪被評為十八般武藝小王子哦。”

說完，她才意識過來自己是不是說漏了什麽……

這個稱號是高中時期一些女生對他的評價，她剛聽到時還覺得有些中二搞笑，不确定那些女生有沒有當着他的面說過，或者傳進他耳裏。

“我看看你畫的怎麽樣。”

十級岔話題選手林夏惜伸出手，拿過周予北手裏的畫稿，順便打量了下他的神情。

聽到這話周予北只是挑了挑眉，并沒有其它的反應。

那就好。

林夏惜仔細看着她手上的畫稿，在她畫的一堆雜七雜八的旁邊，有一個用鉛筆淡淡勾勒的一個圖畫，是一個小女孩形象。

這精準的控筆，這順滑的線條，還有拿捏得剛剛好的比例結構，哪怕只是寥寥幾筆，也難掩其生動。

林夏惜感嘆：“這哪是學過‘一點’，是‘億點’吧。”

想想他優越的家境，定是自小培養，什麽興趣愛好皆有涉獵并不奇怪。

周予北真的很符合“別人家的孩子”的标準。

一看就跟她這個半吊子自學的不一樣。

林夏惜沒有系統地學過畫畫，她只是小時候每天待在她媽的畫室裏，但她不是她媽的學生，她媽要教的學生很多，從白天到晚上擠占了所有時間，根本顧不上她。

所以林夏惜不去學校的時候，就會窩在她媽的獨立大畫室裏，坐在角落拿着顏料筆盡情沉浸，從白天坐到晚上。

看着這畫紙上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風，林夏惜想把周予北畫的跟自己的單獨隔開。

她兩手捏着紙張的一端，倏地，周予北伸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他好像總是能猜到她想做什麽。

林夏惜解釋：“好奇怪哦，所以我想把它們……”

“不奇怪。”

未等她說完，周予北出聲打斷她。

林夏惜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的神情是這樣的專注，深黑色的眼眸底下好像藏着旋渦，像是要把她吸進去。

而如果真是這樣，她發現她對此毫無抵抗。

耳邊又聽到他一字一頓重複道，“不奇怪。”

是她想多了還是他想多了。

這怎麽一個小小的舉動，讓她聽出來會有好大的後果的感覺。

林夏惜不禁笑了，她發現在周予北某些事情有着很特別的“執着”。

比如上一次他們安慰粽子，這一次是這個畫。

但她發現她都能get到诶……

行吧。

林夏惜打算松手，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有股力道還沒松開，而貌似當事人還沒察覺到。

“咳咳……”

林夏惜轉了轉手腕暗示。

周予北自然地松開，坐直在座椅上。

而後，淡淡地說道：“你表達的是意，而我畫的只是象。”

林夏惜兩手捏拳疊在桌上，下巴磕在拳頭上，琢磨他說的話。

可以類比成她是抽象派，他是寫實派？

好像是這樣。

從她在她媽的畫室裏，拿起畫筆的那天，她就沒想過要畫一副标準的、完美的東西。

她只是覺得心裏有好多好多想要說的卻無處訴說，比起标準的結構，她更想畫一個空蕩蕩房間裏的孤獨與難以和解，想畫一朵花獨自的綻放衰敗、自我憐惜……

都說一個人的所思所想會體現在他的一言一行中，作品也是一樣。

再看這幅畫紙，這截然不同的畫風，背後何嘗不是暗含她和周予北截然不同的兩種生活呢。

林夏惜拎起畫紙一角，嘀咕道：“真的不奇怪嗎？”

薄薄的畫紙被吹得飄起另一角，月光微微透過。

夜深人靜時分，周予北低着頭幫她整理桌上被亂吹的畫紙，耳邊是他不厭其煩的第三次回應：“不奇怪。”

那就不奇怪吧。

無論是畫，還是……人。

-

腦力勞動的消耗不比體力勞動的少，林夏惜以為自己在淩晨吃了這麽大一碗意面，晚上會撐得睡不着。

然而并沒有，她美滋滋睡着，第二天又美滋滋醒來。

一想着早起能吃到三明治，哪怕沒睡滿她生物鐘的七個小時，林夏惜依舊在六點掙紮爬了起來。

從夜宵到早餐，廚師也沒有變，她也跟吃不膩似的，準時準點收拾好坐到了桌前，迎接自己的三明治。

吃早飯的時候，林夏惜還拿着昨晚那張畫紙在刺激她的靈感，她想選定一個ip主要人物，這樣更好鏈接情感。

她從左上角看到右上角，然後視線定格，昨天一心只關心迥異的畫風去了，加之光線暗。

今天在這大晴天再看，仔細端詳下，這個女孩的形象這麽傳神，不會是……

恰好周予北端着自己的三明治從她背後過。

“你這不會是有什麽參照物吧？”

林夏惜突然擡頭問道。

周予北：“？”

林夏惜指了指畫紙上他昨晚畫的小女孩。

周予北坐了下來，反問：“有又怎麽樣，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

林夏惜很激動。

“我、我是怕你侵權！”

林夏惜找了個極其蹩腳的理由。

說出來自己都有點不信。

她昨天回房之後拿着這畫看到了半夜，要是告訴她是周予北摹着那個誰畫的，她估計都有自摳眼珠子的念頭。

好在周予北說沒有。

“昨晚即時的靈感。”

葛曉靜今天也早起了，就坐在她對面，聞言，說道：“昨晚不就你倆待在一起，夏惜還成了你的靈感不成？”

昨晚她下樓上了個廁所，就看着兩個人專注地看畫，都沒聽到她下樓的聲音，她也沒打擾他倆。

林夏惜：“诶，曉靜姐，你要不要嘗嘗我的三明治？”

她最會的不就是岔開話題。

葛曉靜：“我不要，那是人家專門給你做的。”

“……”

“那我嘗嘗你的面條？”

“肯定沒有周予北給你做的那三明治好吃。”

“……”

這對話是沒法進行下去了。

林夏惜幹脆閉嘴不說話了，低頭吃早飯。

周予北則一直自顧自地專心吃着早飯，沒有參與她們的對話，很快吃完後離開。

人走後，林夏惜才松口氣，她貼近桌面，壓低聲音道：“曉靜姐，你亂說什麽呢？”

那話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好嗎！

“他沒事畫我幹什麽。”

葛曉靜看了眼周予北離去的背影，才回過頭悠悠對她說：“說不定呢，誰知道啊，萬一這是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呢。”

這邊葛曉靜開始了自己的神展開，那邊林夏惜被她豐富的想象嗆得岔氣。

“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你不是說你們是高中同學嗎？”

“饒了我吧，我們高中基本沒說過話。”

“可是你不也喜歡他。”

“……”

林夏惜正喝着牛奶再次被她的話嗆到，她可從來沒跟葛曉靜提過。

不要說葛曉靜，她身邊的所有人，除了江可可，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

可林夏惜看對面葛曉靜的眼神，明晃晃的“我知道你沒說但我就是知道別想欺騙我”，否定的話到了嘴邊被林夏惜咽回去了，沒肯定沒否認。

畢竟“喜歡”這個東西，或者喜歡周予北這件事情，不是什麽丢臉的不能讓人知道的事。

而且林夏惜心裏也清楚，就算葛曉靜知道了，也不會告訴周予北，相處了這麽久，彼此的人品還是或多或少了解，林夏惜是相信的。

她糾正，聲音比方才還低了七八度：“是喜歡過。”

葛曉靜看着她突然笑了，然後搖了搖頭。

感情的事情她不好評價。

到底是當事人身在迷霧不知，還是強撐着不願承認，在自己認清之前，她還是不要先去捅破為好。

“那周予北什麽想法？”

“我怎麽知道？”

林夏惜蹭的坐直了身子。

葛曉靜自然也明白這感情裏的事強求不得，不是鑰匙配鎖，型號對了就能湊一對。

這世上搞不懂的有很多，屬人的心思最難猜。

最後葛曉靜只說：“你問問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