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篝火

篝火

節日的氛圍愈加濃厚，終極任務完成後，此前的緊張和焦慮一掃而空，再也不用為數據所困擾，小夥伴們也終于能夠安安心心地玩耍了。

林夏惜今日已有計劃，便沒和葛曉靜童彤她們一起出行。

想着周予北昨天的情況，她推遲了一點早起的時間。

打開衣櫃，林夏惜取了件白色的上衣，在咖啡色的燈籠褲子和藏青色的棉麻半身裙中，選擇了前者。

這一套是她日常勞作的幹活套裝。

面料都是棉麻材質的，就在當地逛集市時買的，穿在身上很舒服。

換了上衣，在換褲子時猶豫了，再次看了眼手裏的燈籠褲和衣櫃裏的棉麻裙，又把褲子挂了回去，轉而拿那條半身裙。

買來一次都沒穿過，換換體驗。

穿好後，林夏惜将有些散亂的頭發重新挽上一個丸子頭。

不知道是不是這兒的風水養人，還是沒了以前工作上的糟心事，待了這一個多月明顯感覺頭發都變多了。

蓬松的頭發束上後，看上去後腦勺圓圓的。

哎，又好看又可愛。

林夏惜站在半身鏡前左看看又看看，很滿意，又退後幾步打量自己身上這身打扮，更加滿意。

沒有特意精心裝扮但也算小小搭配了一番。

自我欣賞完，林夏惜出門上樓，敲響周予北的房門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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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出門了。

看來是有經驗了，這次酒醒得這麽快。

林夏惜轉身下樓，騎上院子裏的自行車往坡下去。

高高的田野上，風有些大，一個身影騎行在平直的小道上，頭頂的藍天白雲飄過，也仿佛在跟随着她移動。

十五分鐘後，林夏惜遠遠看到了山腳下的某個身影。

她擡手招了招。

“周予北——”

似是來自遠方的呼喚聲，在山谷裏回響，周予北回過頭，鎖定坡上的一人一車。

他把手裏的東西捆成捆丢進竹筐，擡腳上坡。

“說。”

言簡意赅。

林夏惜脖子上挂了一個相機，她拍了拍：“走，去采風！”

見對面人沒有什麽反應，她歪了歪頭，“你不會忘了吧？你昨天答應了呀。”

周予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什麽時候答應你了。”

不管。

你的睫毛答應我了。

林夏惜看了眼自行車後座朝他示意，然後把頭轉回去，自顧自用播音腔播報：“夏惜牌自動列車還有十秒鐘發動。”

“十、九、八……三、二、一。”

在她數到“一”時，周予北靠近幾步，林夏惜也把腳踩上了腳踏板，準備等他一坐上去就“發車”，不讓他有反悔的機會。

結果周予北沒有坐上自行車後座，而是徑直來到她一側。

腰上憑空出現一只手臂，輕輕一攬，林夏惜只覺自己騰空，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被置于後座上。

“你幹嘛？”

比起害羞，她的第一反應是，這明明是我的夏惜牌列車。

周予北不答，跨坐上去，腳一蹬，自行車緩緩向前駛。

“……”

昨天是醉漢，今天是無賴。

林夏惜撇了撇嘴，偏過頭，告訴自己不氣不氣。

這麽好的風景，不能白白浪費了。

看了大約有十多分鐘的自然風光。

“馭——”

林夏惜叫停了司機。

正對面濃煙滾動的山霧中，山頭有人家挑着柴火。

林夏惜腦子裏已經有了構圖，舉起相機，在那個挑柴人走出一團迷霧，正要進入下一團時，林夏惜按下快門拍了一張。

超有意境。

林夏惜拿着相機欣賞了好一會兒，才收起來。

“好了。”

她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駕！”

自行車重新啓動，林夏惜不免輕輕笑了一下。

好聽話的司機哦。

又路過一個山頭，悠揚又空靈的歌聲傳來，林夏惜回頭朝下看去，是茶葉園的阿嬢們正在勞作。

正穿着美麗的服飾唱着山歌，仿佛進行了一場心靈的洗滌。

林夏惜舉起相機，有人發現了她，對着她的方向露出笑臉，被定格在按下快門的一瞬間。

院門口的土黃色小狗、開紅色三輪車拉貨的阿叔、飛過山頭的群鳥與鷹……

林夏惜拍了很多照片。

-

一路行駛到紫藤蘿林，裏面不好騎行，兩人下車。

周予北停好自行車，林夏惜在原地欣賞着剛拍的相片等他，等周予北走近，兩人并肩往前走。

林夏惜放下相機。

捕捉到她一個細微的嘆氣聲，周予北看她：“不滿意？”

林夏惜搖頭。

她的拍照技術一般，只是因為自身有畫功，所以對色彩搭配以及構圖還算是有點自己的見解。

而且這些景色過于渾然天成，随便拍一拍，都已不需要再修飾什麽。

“就是單純的覺得怎麽今天才發現，自己所身處的地方，這些每天能見到的景色，原來是這麽的好看。”

林夏惜說，“那句話怎麽說來着，生活中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一雙發現美的眼睛。怪我眼瞎。”

紫藤花瓣掉落一地，他們踩在上面，發出窸窣的聲響。

“只要發現了，什麽時候都不晚。”

周予北直視着前方說。

“嗯。”

林夏惜默默點頭，正想說“周老師可真會說話”，就聽他繼續道。

“最後一句話倒是不假。”

“……”

對。

她眼瞎。

才會在年少無知的年紀看上一個叫周予北的人。

林夏惜還沒想好怎麽回擊，身後的聲響傳來。

“你們倆怎麽也在這？！”

童彤和葛曉靜正站在樹下拍照，童彤剛擺好pose，一眼看到從眼前走過的兩人，指着他倆就過來了。

林夏惜神色尴尬，就見童彤手指一轉，指到了她：“好啊，夏惜，早上讓你來拍照還不願意，結果是想搞單獨行動。”

“我要曝光你們。”

林夏惜：“……”

葛曉靜拿着手機回頭，看到是林夏惜和周予北，意味不明地笑了，然後去拉童彤。

“人倆的事兒你少管。”

說完又笑得賊兮兮看了眼林夏惜，“不過我支持曝光。”

林夏惜避開視線。

看來因為昨晚的事，葛曉靜的誤會不小啊。

林夏惜迅速做了下表情管理，才轉回頭，看了眼她們的手機，将胸前的相機舉起。

“我帶了相機，要用這個拍嗎？”

再大的八卦，也比不上拍照重要。

葛曉靜和童彤立馬和林夏惜站在了同一個陣營。

差不多半個小時，林夏惜見周予北還倚在樹下，她跑了過去，周予北注意到了她，直起身，踢開腳邊的一個小石子。

“走吧。”

“不是。”

林夏惜讪讪擺手，“我是想告訴你……別等我。”

“還沒拍完？”

周予北不解，“拍了幾張？”

林夏惜比了個1。

“一張。”

“？”

“一張？”

周予北重複了她的話。

林夏惜難為情地笑了笑。

“女生拍照很無聊耗時的，要不……”

她指了指一邊，“你自己去逛逛？”

周予北壓根都沒回答她，擡腳就走了。

林夏惜看着周予北難以言說的背影，她覺得，周予北恐怕算破所有物理競賽題，都想不通這仨半個小時怎麽就拍了一張照片。

-

拍了不知多久，林夏惜的半身裙上沾滿了細小的花瓣，她低頭拍灰。

不枉她在地上跪着蹲着各種找角度，童彤終于選出了稍微滿意的三宮格，發了朋友圈，也發了些在群裏。

朋友圈裏的是她精心挑選的，群裏發的則沒那麽講究了。

紫藤花風景照刷屏似的發送。

也順便把許一舟他們吸引來了，大家在花林裏湊齊。

林夏惜自告奮勇，充當起攝影師，為小夥伴們拍拍拍。

她本早有此意，只是沒找着合适的時機，正好趁着今天這個難得的機會，給她們這個小團體留下些将來可回味的影像。

女生們自動到盛開得最茂盛的紫藤花下擺pose，一會兒是踮腳尖親枝頭的花瓣，一會兒是捧起地上掉落的花瓣往頭頂撒拍攝絕美花圖……

一棵樹下就能拍一兩個小時，男生們大多和周予北一樣，皆表示沒見識過這樣的場面。

一個二個坐在樹下開始下起了五子棋。

拍來拍去，形式過于單一。

看到輸棋的錢茂和陳和沒事幹，林夏惜便叫來了兩人當起了暫時的工具人，撒撒花瓣、打打光什麽的。

童彤還拉着曹飛拍起了情侶照。

衆人可謂是被喂足了狗糧，被要求為她們制造浪漫的氛圍。

明明是撒花瓣，生生變成了“砸”花瓣。

妥妥地欺負她們這一大批單身狗，林夏惜時刻謹記作為攝影師的職業素養，才沒撂挑子不幹。

一面撿起地上的花瓣加入砸“狗情侶”的陣仗，一面也不忘給他們調整最好的角度拍照。

熱鬧外，樹下下棋的就只剩許一舟了，好在周予北這時折返回來，補齊了他對面的空位。

又拍了一個多小時，女生們差不多都擁有了自己想要的九宮格。

童彤來看成像，稱贊她拍得好。

其實眼神已經止不住的驚喜萬分，但林夏惜還是矜持地擺擺手。

“其實一般般啦。”

林夏惜拿着相機回頭，才注意到周予北回來了。

站在一旁，看許一舟和錢茂下五子棋。

她不由地舉起相機拍了一張。

明明是她提議繞一圈紫藤花林，結果她放了鴿子，讓人自個兒去溜達。

于情于理，都理虧。

想到這兒，林夏惜跑了過去，遞上相機。

“喏，你看看。”

裏面全是她這一下午的攝影“作品”。

勉強讓他當個評委，以作補償。

周予北雙手抱臂，沒有低下頭，淡淡道。

“不看。”

“你看最後一張拍得好絕。”

就是她剛拍的倚在樹下的他。

都不用他自己動手，林夏惜給他劃到這張照片，遞到跟前。

周予北依舊沒低下他那顆“高貴”的頭顱。

在對手思考的間隙，許一舟擡頭就看到樹下的這一幕，不禁笑了笑。

他想起第一次看到林夏惜的時候，她一個人耷拉着肩膀靠坐在公交站臺上。

整個人盡顯頹氣。

聽到他搭話擡起頭時，眼神裏盡是迷茫，空洞的一眼看到底。

但他好像也能透過那雙眼睛，看到她掩藏在下面的已經快失去的對世界的探索欲。

他當時還在想，如此一個女孩怎麽就失去光彩了呢？

直到如今，見到此番景象。

林夏惜拿着相機去樹下人面前炫耀，結果人家不接招。

她只好踮着腳舉着手裏的相機給他看，嘴裏說着：“周老師，小周哥哥，周大帥哥，你賞個臉看看嘛。”

這才是那個掩藏在眼底的本真的她吧。

聞言，周予北偏過頭，還是不看。

林夏惜卻從側臉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揚。

明顯故意逗她。

好啊。

可真是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林夏惜哼了一聲，轉過身，兩手交叉抱胸。

不高興了。

她一直沒說話，身旁的終于有了點動靜。

半分鐘後，周予北微低下頭，斜斜看了她一眼。

目光剛落在她氣鼓鼓的側臉上，視線裏的人突然轉過來，舉起手，把相機怼到他面前。

然後眉眼笑開了說：“還不是看了！”

周予北：“……”

陽光正好，地面上兩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看來，追光少女找到了自己的光。

錢茂催他下棋，許一舟收回眼，落下一顆白子。

最後是一張大合照結束了此次的采風。

/

今天天氣格外得好，一行人在紫藤花林裏逗留到了晚上。

直至太陽西沉，他們才返程。

林夏惜洗完澡，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雙腳踩在椅子上，手裏抱着相機。

四周很安靜，洗去一身的疲憊後，獨剩林夏惜一個人在深夜的書桌前，翻看着白日裏的成果。

她從頭開始，一直按到相機的最後一張。

然後又按回上一張。

除了最後的大合照，周予北并沒有參與前面的拍攝。

只有這一張，她偷拍的樹下的他。

被盛放的花叢包裹着，卻比那些花還要耀眼。

這生來的好皮囊，這獨一份兒的氣質，着實是把她拿捏了。

林夏惜看了好久，才重新翻看其他的圖片，原本是想篩一些照片，删掉那些構圖不好的、打光差的、有表情包的。

但來來回回看了兩遍，還是一張都沒舍得删，最後全部照片，一張不少地保留了下來。

林夏惜把桌上的電腦拉到面前，将相機裏的照片導到電腦上，然後打包成文件，壓縮後發送到“霧山義工行小分隊”的群裏。

她本來是想按照不同人的照片，分批發送給小夥伴，可工程量實在是太大了。

真這樣操作，她今晚就別想睡了。

所以便全部整合到群裏，讓他們各自領取。

除了有一張。

林夏惜點開周予北的對話框，将偷拍他的唯一的那張發送過去。

【林夏惜】：[圖片]

【林夏惜】：啧啧，有的人不講武德，怎麽可以随便跑到別人的風景裏來。

剛發過去，周予北的微信名稱就變成了一串“對方正在輸入”。

通知欄有新的消息跳出來，是微信群裏大家@她感謝拍攝美圖，林夏惜本想退出去回複。

見狀也就停在了這個界面，等着那邊的回複。

幾秒之後，消息很快跳了出來。

【z】：那下次打聲招呼？

林夏惜笑，敲字。

【林夏惜】：這個可以有。

周予北沒再回複，林夏惜也退出了和他的聊天框，點進了群裏，參與小夥伴們的話題。

-

六月六如約而至，林夏惜和住宅屋的女生們也大清早起來去趕集市，買了一堆剪紙和燈籠回來，裝飾兩棟屋子。

從未過過當地人的節日，原是沒有什麽感覺。

還別說，一把紅燈籠挂上，剪紙貼上，這張燈結彩的，節日的氣氛一下就來了。

這天也比她們想象的熱鬧得多，尤其是鎮上，人流量巨大，仿佛整個村子沉寂的人都趁着節日湧了出來。

劃船、逛集市、跳篝火舞……這些此前都體驗過的項目，在節日當天他們又體驗了一遍。

雖相似，但又有不一樣的感受。

一直玩到晚上，大家集體跟着村民們往山上走，人人手裏拿了根粗木棍。

到達半山腰的時候，林夏惜還不解，大晚上的不回去睡覺，怎麽還非得去爬山。

況且爬山不一向都是白日裏的活動嗎？

周予北告訴她，這是當地的習俗，上山的時間都是有講究的，到山頂的時候剛好是淩晨，然後點燃火把。

一是驅邪，二是感謝這一年的收成。

聽他說完，林夏惜覺得自己手裏的木棍都變得神聖了起來，趕緊拍幹淨上面的泥土，老實拿在手裏，不敢再拿來當拐杖使。

掐着淩晨的點，大家到達山頂，果真如他所說，每個人點燃了自己手裏的火把，又進行了一些只有當地人才懂的儀式。

林夏惜她們只能在一旁跟着照貓畫虎。

半個小時後，所有人的火把都挨個放在了正中，組成了一個大型的篝火。

圍坐下來。

方才在“儀式”中，林夏惜一句話都不敢說，如今坐了下來，聽到大家開始喝酒聊天，表演節目，才敢和一旁的童彤說話。

林夏惜：“還挺有意思的，我還以為你會呢，做得有模有樣，結果跟着你擡右手擡錯了。”

童彤：“哈哈，我也是餘光瞄的別人。”

……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聽到耳邊傳來吉他的調音聲，林夏惜才把目光看向正中間。

不知誰帶了把吉他上來，讓人彈唱，最後吉他傳到了周予北手裏，他沒有推辭。

周予北低頭調着音，調完後，指尖輕輕撥動琴弦。

熟悉的旋律彈了出來。

诶。

是那首歌。

林夏惜音樂細胞并不發達，但還是一下就聽出來是上次小分隊在住宅屋第一次聚餐那個晚上。

她一頓腳趾頭摳地的自我介紹後，尴尬地下不來臺，周予北幫她解圍彈的那首。

還挺好聽的。

當時心思沒在聽歌上，錯過了。

林夏惜靜靜地看着周予北彈奏，想起那晚大家對是哪個樂隊的讨論，她印象中周予北好像最後也沒有解答疑問。

眼下她莫名還挺想知道的。

林夏惜從兜裏掏出手機解鎖，點進某音樂軟件，開啓聽歌識曲。

一首英文歌跳了出來，随着周予北彈奏的旋律，歌詞的哼唱仿佛就在耳邊——

Oh,I believe in yesterday.

（我沉迷于昨日）

Suddenly,I’m not half the man I used to be.

（突然間，我與從前判若兩人）

There’s shadow hanging over me.

（那個身影總揮之不去）

……

Yesterday,love was such an easy game to play.

（昨日，愛情觸手可及）

Now I need a place to hide away.

（如今我卻需要地方隐藏）

Oh,I believe in yesterday.

（哦，我沉迷于昨日）

林夏惜久久盯着屏幕——

歌手那欄顯示是The Beatles樂隊的歌曲《Yesterday》。

她好像想起保安室的那首歌是怎麽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