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Lunch

Lunch

斯威特教授那邊的診斷報告出來了，通知他們可以去拿。

林夏惜看到消息，就拿上包準備出發。

嚴玲讓她早去早回。

“一會兒回來吃飯，我親自下廚。”

喲，稀奇。

之前她們都是吃的盒飯。

“好。”

說完，林夏惜沒有一點耽擱，也不打算乘坐電車了，直接打了個車過去，到達斯威特教授所在的私人心理診室。

到診室門口的時候，門合着，林夏惜正欲敲門，交談聲從裏面傳了出來。

估摸着是斯威特教授的客戶，林夏惜便沒有打擾，退到了一邊。

門口靠牆有兩個座位列在一起，她坐下，繼續拿出手機看酒店。

過了五分鐘，門打開，有人出來，林夏惜正在和她看上的一家酒店客服聊天，沒有在意那人。

只是餘光瞥到出門的人注意到她，身影頓了下，将門輕掩，走了過來。

林夏惜只當他是過來落座的，頭也沒擡，把空位上自己的包拿到腿上，繼續敲字。

腳步聲走近，停在了她面前，沒有坐那個空位，也沒再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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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惜拇指一劃，劃回列表最上面第一家評分最高的酒店，擡眼時才注意到那雙鞋。

這才把視線從手機上移開，擡起頭，對上一雙凝神看她的人。

“诶……”

林夏惜趕緊收了手機站起來。

周予北手抄在大衣兜裏，挑眉看她：“我以為我還得罰站兩分鐘。”

“我不知道是你。”

林夏惜看了眼周予北，又擡頭看了眼心理診所的牌子。

“你……”

林夏惜猶豫地開口，“來看病的？”

周予北點頭。

林夏惜有些訝然，深吸了一口氣，脖子微微往後傾，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畢竟這年頭，心理疾病并不是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事。

她只是很驚訝，像周予北這樣的人，原來也逃不過。

視線落在他懷裏抱着的那一摞報告上。

厚厚的一沓……

內心已經瞳孔炸裂，面上還是不顯。

林夏惜低下頭，做了下表情管理，才擡頭指了指他懷裏的資料，有禮有貌開口：“我可以看看嘛。”

周予北毫不避諱遞給她。

林夏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感覺在窺探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資料是全英文的，還有很多專業名詞，她也看不懂。

她指了其中的一個問周予北：“這個是什麽意思？”

“輕微妄想障礙。”他回。

“哦哦。”

林夏惜又指了幾個，周予北一一回答，最後指尖一排一排往上掃到一串英文字母。

Xiazhen Lin

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一個一個拼，小聲地念出聲：“林、夏、祯。”

“……”

林夏惜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合上檢查報告就下樓了。

周予北笑着跟在她後面。

斯威特教授的私人司機今天臨時有事，周予北正好在校門口碰到他打不到車，就送他過來了。

上了車，周予北跟她解釋。

林夏惜嘁了一聲，點評：“還挺巧。”

語氣聽上去有些陰陽怪氣的。

周予北轉回頭，發動車子。

林夏惜看過去，從側面還能看見他眼帶笑意。

什麽高嶺之花，呸！腹黑男。

-

車子到了醫院樓下，解安全帶的時候，林夏惜正好接到嚴玲打來的電話，問她回來沒有，說飯菜已經擺上桌了。

“嗯，回來了。”

挂了電話，林夏惜握着手機在副駕駛上坐着，沒有馬上下車。

現在正好是中午12點，她就這麽走了，真就把周予北當司機一樣。

思索片刻，林夏惜打開屏幕，給她媽發消息：【我可不可以……帶個朋友。】

嚴玲：【可以啊！】

得到肯定的回複，林夏惜才看向一旁的周予北，他正低頭摁手機，她沒下車他也沒有催她。

林夏惜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周予北從屏幕上擡頭，對面人神色猶豫不決。

周予北：“你說。”

“我媽做了飯，你……要不要一起上樓……”

林夏惜說，“就當是補上次沒吃成的晚飯，而且這麽多天了，也該去看看了。”

林夏惜覺得她這話有歧義，就好像戀愛談了這麽久了，是該見見家長了，連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

周予北直截了當：“可以。”

他摁滅手機，丢到中控臺，重新啓動車輛，把車停得再靠邊一點。

停靠好後，周予北下車，打開後座的車門，林夏惜就看到他提了兩袋東西下來。

是在方才回程的中途，他下車去買的。

林夏惜訝異，這是什麽預估未來的能力嗎？

周予北沒看到她困惑的小眼神，他正空出一只手單手在聊天框打字。

界面顯示他和尤維的聊天消息。

尤維：【藍莓、牛排、沙拉菜、酸奶、牛油果、可樂、猕猴桃……】

尤維：【謝謝我的好兄弟！】

本來聊天記錄停留在周予北發的一個“OK”上。

五分鐘後，更新。

周予北：【不回來了。】

尤維：【你是說你，還是我的零食？】

周予北：【都。】

尤維：【？？？】

尤維：【說好的犒勞我這個在實驗室做了一天項目的人呢？】

任他在那邊嚎叫，手機沒有再收到回複。

-

走到病房門口，就聞到了裏面的香味，林夏惜推開門。

“回來啦，我跟你說，這飯菜可都是我裝保溫盒才帶過來的，熱乎乎的，看着就好吃，诶……”

嚴玲說着回過頭，看到林夏惜後面站的人愣了一下，伸手一指，“這不那小帥哥司機嗎？”

“媽，其實這是我……”

解釋周予北還有些難以啓齒，林夏惜停頓了一瞬，“高中校友，我學長。”

“哇，一個高中的啊。”

嚴玲完全忽視了林夏惜眼神飄忽的不自在，“這麽厲害，還能留在澳洲當司機嘞。”

“……”

算了，解釋不清楚。

周予北直接走上前，伸出手自我介紹：“阿姨你好，周予北。”

“小周好，來來來，別站着了，過來坐。”

這是間私人病房，靠窗有塊很大的空地，擺了張白色的飯桌。

因為嚴玲每天都會換新鮮的花，所以房間裏也沒有什麽異味，反而飄着股淡淡的花香。

林夏惜拉開椅子坐下時，往桌邊的花瓶裏看了一眼，今天裏面插的是一朵黃薔薇。

見有人目不轉睛盯着她的花，嚴玲忍不住邀功：“好看嗎？”

“好看。”

是周予北回答的。

嚴玲笑得很滿意，手機鈴聲響起，她轉身出了病房。

林夏惜擡頭看去，發現對面落座的人也盯着花瓶裏斜斜插的黃薔薇看。

林夏惜又想起了自己那沒送出去的罐頭花，以及江可可那句“萬千少女的愛”。

拿起水杯，到了嘴邊發現沒水，又重重地放下。

“跟水杯置什麽氣？”

手邊的杯子被人拿走，再回來時是一杯溫水，周予北收回手，坐下。

那眼神仿佛在說，多大點事。

“……”

她不是因為沒水喝才這樣的。

算了，解釋不清楚。

林夏惜沒說話，也沒喝那杯水，等到實在口渴了才端起來喝了一口。

嚴玲正好推門進來，晃了晃她手裏的手機對林夏惜說：“對了，你爸也要來。”

“咳咳……”

一口水差點沒給她嗆死，“啊？”

林夏惜站起身，又坐下，又從凳子上起來。

椅子在地面上發出刺啦的聲響，她撓着頭，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

最後一次坐下，她手搭在桌沿上，身子傾身貼近桌面，對周予北說：“我爸沒見過你。”

從方才周予北就不懂她為什麽這麽激動，此刻從她的話語以及看上去還有些緊張的神情。

仿佛解讀出了某一層言外之意。

“所以，”周予北頓了頓開口，“怕你爸不滿意？”

“……不是。”

算了，解釋不清楚。

雖然對外說兩人只是高中校友，但在林夏惜的心裏，周予北對她來說肯定還是不一樣的存在。

這突然就見家長了，一見還見倆，說不緊張是假的。

林夏惜低下頭心不在焉往嘴裏送水喝，再開門時嚴玲把林夏祯領了進來。

一回來他就奔過去躺在了床上，自顧自玩玩具，嚴玲給林夏祯指了指飯桌上的空位，示意他過去坐着。

一張長方形飯桌，空位在她左側窄的那一邊。

出于某種隐秘的心理，林夏惜起身，換到了對面靠着窗邊、也就是周予北的旁邊坐下。

林夏祯過來坐下後，看了眼林夏惜，語氣沒什麽起伏地喊了聲“姐姐”，又看到了她旁邊的人，雖然不認識，還是喊了聲“哥哥”。

不錯，今天情緒還挺穩定的。

林夏惜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他也沒躲，所以林夏惜更高興了，并且為自己方才的換座行為感到愧疚。

她挪了點過去，和林夏祯一起玩玩具。

而林夏惜所擔心的周予北和她爸陌生人尴尬局促的見面也并沒有發生，相反比她想象的還融洽。

雖說林松遠進來的時候确實愣了一下，但在周予北自然的“林叔叔好”的問候中，以及後續話題持續不掉的交談中，林爸也自然而然地攀談了起來。

林夏惜甚至覺得兩人還挺聊得了來的。

是哦，她差點忘了周予北在任何場合下的游刃有餘，心中不免佩服。

反倒顯得她有些拘謹，有些局促。

本該對客人說的話也落到了她頭上。

“吃啊，夏惜，你怎麽比人小周動筷還少。”

嚴玲看着她猶豫不決下筷的樣子笑着說道。

然後夾了一大快菜在林夏惜碗裏，“好久沒吃到咱桦市的家常菜了吧，多吃點。”

林夏惜笑着應了聲，低下頭，笑容映在白瑩瑩的圓碗上，瞧着多少有點僵。

她用筷子動作幅度極小地撇開上面鮮紅的辣椒，夾起一塊菜吃了一口，然後喝了三口水。

吃了幾口菜後，水杯很快見底。

周予北默不作聲起身給她去倒滿了水，拿回來放在手邊。

嚴玲并未注意，因為護士進來了，見她們正在吃飯，問有沒有打擾她們。

得到“沒有打擾”的答案後，她過來給林夏祯檢查身體指标，測體溫的時候給她們交談了幾句。

其中，她最感興趣的是她們姐弟倆的名字，她知道中國人取名講意象。

“林夏惜、林夏祯。”

她反複咀嚼兩人的名字，品味了出來，恍然大悟道，“哦，珍惜！”

她誇贊，“真是好名字。”

林夏惜點頭，确實是取自“珍惜”之意，也本來打算用“珍”的，只是因為林夏祯是男孩子，才改成了“祯”。

然後林夏惜就聽到護士用英文說道：“Your father and mother must love you very, very much.”

——你們的爸媽一定非常非常愛你們。

因為林夏祯今天檢查的時候，表現得都很乖，不吵不鬧，所以臨走前，護士給了他兩顆粉色的糖果。

“快，快說謝謝。”

嚴玲教他。

林夏祯照做說了句“Thank you”，護士摸了摸他的頭，對他們說用餐愉快，便離開了。

林夏祯一手拿了一個糖果，嚴玲又對他努了努下巴：“給你夏惜姐姐一顆啊。”

林夏惜放在桌面的手蜷了蜷，而後笑着說：“我都多大了還吃糖。”

在嚴玲的二次提示下，林夏祯把糖放在了她這邊的桌面上。

林夏惜看着手邊那顆粉色的糖果，唇線繃緊，說了句謝謝，然後視線移開，把草莓糖揣進了包裏。

其實這種情況放在平時她可能沒什麽反應，也許是方才護士提及的名字之意。

她突然想起了林夏祯出生時，嚴玲抱着懷裏的嬰兒對她說：“夏惜，你有弟弟了，可不許哭鼻子哦，他是林夏祯，你是林夏惜，你們是我們的‘珍惜’，所以爸爸媽媽一定會珍惜你們姐弟二人的，不會落下任何一個。”

所以，這些話他們還想得起嗎？或者，還記得自己說過嗎？

林夏惜低着頭，用勺子喝着剛在他們說話的間隙時，周予北給她盛的清湯魚，一口一口，沒有再擡起。

可能正是因為心裏裝着想法，失去了對周邊的感知，所以才會在“意外”發生的一剎那，她毫無感知力。

直到耳邊傳來嚴玲的驚呼聲，林夏惜擡眼，視線裏出現了一把銀色的叉子。

下一秒，眼前一個黑影閃過，她被一只手臂攬向了身後。

然後，林夏惜就看見，那把銀叉穩穩地插在了她面前的那只手臂上。

-

換藥室裏，林夏惜一邊眼圈發紅一邊用顫顫巍巍的英語催促：“Please hury up.”

周予北坐在椅子上，她蹲在他身前，盯着那傷口，鮮血流不止。

周予北安慰着她，又轉過頭鎮定地跟護士交流，護士正在準備處理傷口的工具。

見護士端着東西過來後，林夏惜往後退了一點，也只退了一點。

醫生開始處理傷口。

直直看着全是血的傷口，還是有點頂不住，她壓下惡心，吞咽了一下。

林夏惜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但她又不想挪開視線。

手指抓着座椅的把手，緊得指尖泛白。

周予北突然轉過來，對她說了一個網址，讓她打開。

林夏惜知道，那是澳洲的一個社交平臺。

是不是需要她幫忙，她能做什麽？林夏惜連忙掏出手機打開。

見她點進去後，周予北又繼續說了一串英文，讓她輸入。

林夏惜怕忘，在網速加載的時候，嘴裏重複念着那幾個英文詞彙，顯示出搜索框後，立馬輸入。

明明神經已經高度緊張了，手也在抖，但她還是敲得一字不差。

林夏惜覺得她的神經被周予北牽着，毫無思考，以至于按照他說的，一步步操作之後，屏幕上跳出了個視頻。

她看得事無巨細，看了30s才發現是個搞笑視頻。

本來腿就軟，這一下子就沒了力氣，蹲坐在了地上。

要不是他現在受傷了醫生正在給他包紮，林夏惜真想狠狠給他手臂來一拳。

耳邊聽到周予北笑了下，問：“好點了嗎？”

林夏惜撇開頭，抿嘴不答。

搞得像受傷了需要被安慰的是她一樣。

頭頂上迎來一個觸感，林夏惜怔愣住，一動不動地保持着當前的姿勢，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她感受到周予北用那只沒有在包紮的右手，輕輕拂過她的發絲。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