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College
College
好好待在家裏。
好好待在家裏。
林夏惜腦子裏像是有複讀機一樣,重複着這句話。
她也像個傻子似的低頭一遍遍回答:“好的。”
好的。
會好好待在“家”裏的。
她自顧自地勾着頭笑,也沒看路差點撞上人,林夏惜連忙說抱歉,擡起頭專心看路。
步入七月之後,整座城市像是邁入了寒冬,寒流侵襲,氣溫驟降。
尤其是在這幾天換季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會中招,比如林夏惜。
所以這兩天醫院接收的感冒發燒的病患陡然增多。
光看這走廊上穿梭的人流量就知道了,比平日多了一倍都不止。
林夏惜昨晚吃了退燒藥,睡一覺起來發完汗後燒就退了。
但是想到林夏祯的身體素質比正常人要差一點,她怕傳染他,保險起見還是準備再來開點藥。
十點,林夏惜排了拿藥的單號,人還有點多。
一看單子自己已經排到三十號開外了,遂坐到了一旁的座椅上玩手機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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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身旁有人落座,林夏惜沒在意,低頭玩自己的游戲,直到聽到身旁人打電話的聲音,也是個中國人。
她才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男生穿着病號服,嘴唇慘白,臉上也毫無生氣,右手還提着個吊瓶。
但讓林夏惜多看一眼的是,他膝蓋上抱了個電腦,左手打字打得飛快。
身殘志堅。
林夏惜在心裏默默點評道,轉回了頭繼續玩手機。
沒一會兒,肩膀被人戳了戳,林夏惜看過去。
那個“身殘志堅”的鄰座對她笑了笑:“我們可不可換個座位?我看你玩手機玩得飛起,你那裏網是不是要好點……”
“可以啊,不過……”
林夏惜把屏幕舉起來對準他,“消消樂是不用聯網的。”
“……”
男生尴尬地呵呵一笑,“哦,在玩消消樂啊……”
既然都同意了,林夏惜還是跟他換了個座位,順便擡頭看了一眼屏幕上等號拿藥的人還有十多個,她又開了一局。
剛還說消消樂是不用聯網的,結果此刻界面一直加載不出來,林夏惜順勢放空。
耳邊傳來旁座男生打電話的聲音,不想偷聽別人的電話聊天內容,林夏惜挪過去了一點。
無奈再挪,也是相鄰的座位,而且男生打電話的聲音也不小,想不聽到都難。
“好,爸爸,求求你幫我最後做一下數據,求求你,ball ball you……”
男生之間喊爸爸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爸爸,一聽就是好兄弟好朋友之類的。
“我現在在醫院呢,我回來再給你跪下行嗎?”
跪下?
對面這麽咄咄逼人嗎?
林夏惜在心裏搖頭,這種朋友要不得。
“Last one!Last one!真的是最後一次!”
好卑微的語氣,聽上去有些可憐。
林夏惜瞄了一眼男生的電腦。
“……”
看不懂。
要不是她不會,她都想幫幫他了。
男生又“卑微”地說了幾句,然後就聽到他忍無可忍地喊道:“你丫的,你是不是欺負人!”
“周予北!”
就是,就該這麽硬氣。
诶?
周予北?
林夏惜再次看過去,腦子裏有片段閃過,某個片段精準地出現了面前的這張臉。
尤維一把挂了電話,門口護士在喊“five”,沒人應答,她又喊一聲。
林夏惜又看了眼鄰座,見他沒反應,戳了戳他,重複護士的話。
“five,好像在叫你。”
尤維剛挂了電話,情緒還沒緩過來,此刻聽到有人這樣叫他,又委屈又激動地說着“我才不是廢物”,站了起來。
下一秒,腦子像是被電擊一樣想起什麽,瞳孔地震,慢速朝下看。
他的電腦已經從他膝蓋上掉落。
好在一只手穩穩伸過來接着了它。
尤維長籲出一口氣,拍着胸脯說:“哎喲,吓死我了……謝謝、謝謝,哎喲喂,我的命根子保住了。”
“給我吧。”他伸手過來。
林夏惜拖着金屬硬質外殼的底座站起來,準備遞給他,看他提着吊瓶,又說:“你病房號在哪兒?我幫你拿回去吧。”
“就在前面。”
“行。”
進了病房,護士給尤維把吊瓶重新挂上,又檢查了下後說輸了這瓶交了錢就可以走了。
護士離開後,林夏惜把電腦給尤維放到他面前的床上桌上,退開一步。
雖然話題已經揭過了,但她還是指了指他胸前病號服上的五號标識:“我剛剛說的是這個。”
尤維低下頭瞄了一眼,“哦哦哦”說着“不好意思”。
林夏惜站在離病床兩步遠的距離,頓了頓還是說道:“我們見過的。”
看他沒想起來,她提醒,“視頻。”
尤維又“哦哦哦”地說“你不那誰嗎”,手掌一拍,指着她,“林妹妹!”
“?”
這什麽奇怪的稱呼?
林夏惜讪笑,沒有多問,正想說那她出去等號了。
尤維已經非常自來熟地指着她旁邊的板凳,“坐,你不是還要等號嗎。”
有禮有貌的,林夏惜也就順勢坐了下去。
一坐下,就看到尤維坐在病床上,身子往前傾近了幾分,欲言又止,止了又止,最後說:“跟他在一起挺累的吧。”
他指的是周予北,她聽出來了。
但是在一起?林夏惜想解釋,又覺得他可能說的不是那種在一起,就是單純的待在一起,遲疑了一秒,開口:“……還好。”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說完,感覺對面人眼神中流露出些許同情的意味,她又補充,“我覺得周予……周學長挺好的。”
尤維面部抽搐,“呵”了一聲。
想起了因為他上次說再找他看數據,就給他下跪的口嗨。
方才在電話裏,周予北說道正好隔壁實驗室又在吃榴蓮,讓隔壁把皮給他留着。
她說完,對面就只有一聲呵,什麽話都沒說,搞得她都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了。
而且,林夏惜總感覺周予北這位同學對他是不是有什麽誤解啊。
“就是人挺好的,樂于助人,而且什麽都會,也很體貼。”
稍微幫他挽下尊吧。
話落,對面的臉色好像更白了。
“……”
真的接不下去了。
正巧外面在喊她的號,林夏惜說着我出去拿藥了,起身溜走。
櫃臺前,林夏惜把藥單遞給了護士,護士讓她稍等,林夏惜就在原地等着,也不敢轉身。
櫃臺和那病房斜對着,她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沒事做,等會兒又把她喊進去尬聊。
視線往右移了點,櫃臺旁立着幾層白色的镂空展示架。
林夏惜抽了一本封面好看的出來,是一本記錄墨爾本這座城市風貌的雜志冊,她翻看了起來。
另一邊,病房裏,尤維又“呵”了一聲,拿起面前小桌上的手機。
他倒要看看這位“樂于助人”的人有多樂于助人。
叮。
實驗桌上的手機振動,周予北放下資料,拿起手機解鎖。
【尤維】:[圖片]
一張還剩三分之一的點滴。
【尤維】:朋友,懂什麽意思吧?
還沒等尤維把手機放下,收到了回複。
【周予北】:[圖片]
一張實驗圖。
【周予北】:朋友,懂什麽意思吧?
尤維氣得丢開手機,按了幾下床頭的服務鈴,他要上廁所。
“Busy……Busy……”
提示繁忙。
一個二個的都不關愛生病人士!
尤維只好掀開被子,自己下去,也撈起被子裏的手機撥通了那邊的電話。
他不再暗示,直接說道:“我這邊點滴估計還有半個小時,快過來接我,我趕着回去交項目書。”
“你當我很閑嗎?”
那邊悠悠地回,“當你的專屬司機?”
“您不是我司機,我怎麽敢把您當司機呢,您可是我爸爸,是我再生父母啊!”
聽到聲音,林夏惜拿着書回頭,尤維已經走出了病房,還是那幅提着吊瓶的樣子。
“那個……需要我幫你嗎?”她走過去。
尤維搖頭,正要從旁走過,看了林夏惜一眼,忽地又停了下來。
“哎呀,算了,不用。”
聽到電話裏這樣說,周予北嗤了一聲,這麽輕易就放棄了,不知道又要搞什麽鬼。
緊接着電話裏繼續,“我這兒有個熱心腸的妹妹,我叫她幫我。”
林夏惜就站在尤維的面前,她想,那個熱心腸的妹妹應該說的是自己。
果然,下一刻,尤維轉頭看着她,“妹妹,我趕着回學校,可以幫我打個車嗎?
“可以啊。”林夏惜回。
不過……說就說,為什麽突然要把他的手機拿近她。
林夏惜不明所以,又看着尤維嘴角帶着一絲莫名的笑,手腕一轉,手機重新貼回了他的耳邊。
電話那頭沒聲了,尤維知道那邊肯定沒挂,丢了句“記得帶碗肉粥啊”,把電話掐了,然後一臉喜滋滋地去衛生間。
“……”
好奇怪的人。
算了,林夏惜放下雜志,拿起手機打車,輸入他學校的地址。
不知怎麽回事,平時這個點應該很好打車的,如今頁面卻顯示該路段訂單過多,然後跳轉到了排號。
兩分鐘後,看到尤維折返,林夏惜躊躇着開口:“那個……同學,我看這訂單排號到二十多,你慌不慌着回去啊……”
尤維笑了笑。
“沒事,我的司機已經在路上了。”
“啊?”
那為什麽還要讓她幫忙打車?
尤維沒解釋,快走過時又看着她微微一笑:“謝謝。”
?
她沒幫他打到車啊。
林夏惜看着這個一手提着吊瓶一手拿着手機,高興地哼着小曲兒往病房走的男人的背影,擡頭看了眼門口的牌子。
他真的沒走錯科室嗎……
林夏惜搖了搖頭表示看不懂,轉身繼續拿起櫃臺上的書翻看。
走廊上的人并沒有減少,她背對着人群,不知不覺看了很久,看到第51頁的時候,停住了繼續翻頁的動作。
上面的插圖是家大型的書店,看介紹收納了很多書籍、畫冊。
林夏惜想到什麽,劃開屏幕,輸入上面的地址,界面跳了出來,顯示打車耗時。
“這麽遠啊……”
林夏惜不禁小聲念叨道。
“嗯,是有點遠。”
倏忽,耳邊響起同樣一道輕嘆,把她吓了一跳。
她看過去,近距離是周予北的側臉,他彎着腰,停在她右肩上方的位置,也在看她手裏的東西。
林夏惜有些意外,合上書轉過身:“你怎麽來了?”
周予北也站直了身體,還沒回答。
與此同時,坐在病床上的尤維也注意到了門外站着的人,朝外喊道:“我的粥,餓死了!”
林夏惜視線下移,看到他手裏提的東西,恍然大悟。
原來是來探望病人的。
周予北提起透明口袋,嘆了口氣,示意裏面,語氣有些無奈:“那我先去送給餓死鬼?”
林夏惜笑着說好,把雜志放回展示架,拿過櫃臺上自己的藥跟着他一起進去。
病房裏,尤維趕緊挪開電腦,還沒等周予北走近,就迫不及待伸手接過粥放到桌上。
解開口袋,一股清香飄了出來,瞬間填滿了一上午都沒吃的胃,他滿足地仰頭喟嘆一聲。
然後偏過頭,對周予北一旁的林夏惜笑着說:“謝謝。”
“……?”
林夏惜擡頭看周予北,表情難言——他真的可以出院了嗎?
周予北也回看她,搖了搖頭——晚期,沒救了。
尤維根本沒注意到兩人的眼神交流,早已握着勺美滋滋吃起了肉粥。
林夏惜把藥放進包裏,拉了下挎包帶,轉過身來對周予北說:“既然你來了,那我就走了?”
“你要去那家書店嗎?”他問。
“嗯。”
林夏惜都已經習慣地不再問他怎麽知道的,點頭。
“一起吧,一會我們也要經過那兒。”
“你知道那家書店?”
“就離我們學校不遠。”
哦。
原來是順路啊。
那就不是很麻煩他。
林夏惜:“好的。”
-
出了醫院,車就停在門口。
周予北拉開了副駕駛的門,林夏惜愣了一下,不确定他是給誰拉的,雖然她走在前面,但尤維才是病人,所以讓開了一步說:“我坐後面吧。”
“那我坐副駕。”
尤維立馬挂着笑臉跳了出來,對扶着車門的人用口型說道,“真體貼。”
剛坐進去,人還沒坐好,車門就砰的關上了。
“周予北!知不知道關愛病人!差點夾到我這一米八的大長腿了!”
周予北繞過前面,坐進了駕駛位,不鹹不淡道:“那就真的是殘障人士了。”
殘疾與智障的結合。
“哎呀,哎呀。”
尤維誇張地用手去貼周予北的手背,“你真的是正常人的體溫嗎?嘴是零下二十度的吧。”
林夏惜坐在後面笑着看兩人鬥嘴。
車子往前駛去,還有點車程,林夏惜打算繼續玩剛在病房門口通關失敗的消消樂。
正要點進去,尤維轉了過來。
他也無聊,跟周予北聊天怕再被氣死,所以把主意打在了她身上,正巧想起兩人還沒正式認識。
“對了,我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尤維,跟周一個實驗室的,同門。”
此刻他的語氣已經恢複了正常,“年齡比他大一歲,但是他比我先進實驗室,所以勉強算他師弟。”
“哦,我叫林夏惜。”
“我知道。”
尤維又轉過來了點,“我聽你喊他學長,你是周予北的學妹?”
林夏惜想了想,點頭。
“是嗎?”
尤維來了興趣,“我怎麽沒在學校看到過你?你是什麽專業的?”
“不……”
林夏惜擡手想說他誤會了,不是周予北現在的學校。
“我跟你說,你要是我們專業的……”
尤維似是不打算給她開口的機會,整個身子都側了過來,一副對學妹諄諄教誨的學長姿态,林夏惜都不好意思打斷他。
“努努力進戈曼教授的team,當然也挺難的,我都沒資格,我們學校包括周也才幾個。不過只要你能進去,好好幹,說不定畢業以後也可以進S.W.研究所,你倆也好……”
林夏惜一直認真聽着,這會兒“嗯”了一下。
“什麽研究所?”
一個急剎車,車子堪堪停住。
林夏惜扶着前面的座椅倒沒什麽影響,尤維不規矩地側坐着,額頭被磕了下,一句“艹”飙了出來,扭回頭去看着駕駛位上的人:“幹嘛呀你。”
“紅燈。”
周予北淡聲道。
尤維揉着額頭,擡眼去看,路口對面确實亮起了紅燈,他嘀咕道:“早點剎嘛。”
轉回頭還想說什麽。
周予北又冷不丁出聲:“數據。”
“啥?”
尤維對這兩個字過于敏感,注意力立馬跑偏,“什麽東西?我數據有問題?”
“嗯,第23頁。”
周予北又細說了有哪些問題。
“不會吧。”尤維半信半疑打開自己的電腦,“我靠,真的是。”
見尤維專心地修改了起來,短時間應該不會和她聊天,林夏惜重新拿起膝蓋上的手機,玩消消樂。
接下來一路,車內都很安靜,周予北專心開車,尤維埋頭改着自己的數據,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改後面也跟着改,時不時一句綠色的語氣助詞冒出來。
林夏惜坐在後座玩了五六局消消樂後,她到了目的地附近,車子停在路口。
林夏惜拿好包說“麻煩了,那我先下去了”,打開車門下車。
林夏惜走後,周予北沒有馬上開車,看了眼副駕的尤維:“改好了?”
尤維敲下最後一個字,心滿意足地說改好了,把電腦擡起來給他看。
周予北掃了一眼,點了點頭:“嗯,跟新版的數據标準一樣。”
“對,跟新版的……”
尤維停住,視線轉回自己的電腦屏幕。
按照周予北說的改了之後,不就是把舊版的數據标準改成了新版的。
尤維看過去:“昨天開會不是說新版舊版都可以?”
“哦?是嗎?”
周予北一副才反應過來的樣子。
尤維:“……”
要不是他手上的是電腦,不是板磚,他真想一劈頭下去。
算了,反正數據沒問題就行了。
尤維合上電腦,看周予北在透過他這邊的車窗看外面路口的人。
林夏惜對照着手機上的圖片,先是進了一家店,發現自己走錯了,又倒回來拐進一旁的街道,走過兩家店才終于進去。
身旁一聲輕笑。
然後扭回頭準備重新啓動車輛。
尤維突然想起了病房裏林夏惜的話。
“知道你學妹怎麽誇你的嗎?”
他說,“哎喲,周學長挺好的,樂于助人,什麽都會,還體貼。”
尤維一個勁兒地啧啧啧,“我怎麽不知道您老人家在外面是這種人設呢?”
周予北聳肩笑,沒回他,觀察路況,打方向盤重新駛入道路。
-
書店裏,林夏惜定在一排書架前,挑選了很久,最後在兩本之間搖擺不定,她一手一個,來回看了又看。
最後轉身隔着透明玻璃櫥窗,看到了終結她糾結症的人。
周予北穿了件深棕色呢大衣,雙手揣兜站在門口,像是站了很久。
看見櫥窗裏的人轉身對上他視線那刻,臉上的糾結發愁化成了不掩飾的笑臉,拿着手裏的書朝他這個方向跑了過來。
周予北也推開門,撞到了頂上的風鈴。
風鈴叮當作響,大片的冬日暖陽借機湧了進來,也帶來了外面的寒風,只是很快消散,書店裏只剩被暖陽包裹的溫暖。
“你說我選哪個?”
林夏惜把手舉起來。
周予北看了一眼,兩種藝術風格截然不同,他想了想:“你喜歡哪個?”
“就是不知道。”
林夏惜把畫冊書插回去,轉身往前走,“小祯不是愛看我以前那些暗黑風的畫嗎,醫生說可以畫點美好的讓他感應一下。”
說着沒注意額頭還磕到了頭頂露出來的書,“哎喲”了聲,摸摸頭繼續說,“但我昨天試着畫了一下,已經畫不出以前的那種感覺了,也沒什麽手感,所以就想着來找找靈感。”
“找靈感?”
周予北走在她後面,邊走邊把貨架上的書往裏推了推,他思索片刻,說道,“我們學校今天下午有Abel教授的美術鑒賞旁聽課。”
“真的啊!”
林夏惜轉過來。
Abel教授她也知道,算知名人物,她以前還看過他出的一本藝術類書籍。
難怪上午都打不到車。
“嗯。”
周予北也站定,“你要是想的話,可以來聽聽,說不定能找到點什麽。”
“好啊!”
林夏惜以前完全沒想過會和周予北同上一節課。
讀高中那會兒,兩人不同級不同班,不同樓棟。
隔着一條長長的走廊不說,兩棟樓之間還有一棵巨型的榕樹,美美遮擋住他的班級,想在走廊上看一眼都不行。
人家別的青春暗戀電影裏,好歹女主角還能趴在教室窗邊,看對面倚在走廊欄杆上和朋友笑談的男主角。
而她呢……
先能請到光頭強來砍樹再說吧。
還是在違法的情況下。
後來,兩人倒是待過一個班,每隔一周的化學實驗室,就是看個後腦勺都有點費勁。
林夏惜曾幻想過無數次兩人一起上同一堂課。
哪怕是在高中畢業之後,也曾在夢中,夢到她和周予北成了同桌,可以在鈴聲打響時,平淡無常地對他說一句“同桌,上課了。”
所以此刻林夏惜跟在周予北身後,看着前面那個帶着她去上課的背影,有些恍惚。
有種兜兜轉轉還是你的既視感。
直到到了大教室門口,周予北停下來,對她擡了擡下巴:“進去吧。”
“……啊?”
林夏惜稍顯遲鈍,“你不進去嗎?”
周予北低頭看手機,像是在發消息:“我還得回實驗室。”
好吧……
忘了,他這段時間都很忙。
等林夏惜在最後一排的窗邊落座,回頭朝門口比了個“OK”,周予北轉身離開。
毫不拖泥帶水。
“……”
林夏惜收回目光,轉而看室內。
這是公開課,不只是校內的學生,社會人士也可以來聽,所以人很多,一眼望去,什麽年齡階層的人都有。
她坐在最後的角落,教室裏的所有人都囊括在她的視線裏,有各個領域工作的人。
有幾個穿着西裝夾着公文包,匆匆進來,一坐下,身上的浮躁氣還未消,看着走上講臺的教授,眼神裏已流露出了學生般純粹的求知欲。
那模樣像是從未被社會打磨過。
林夏惜還看到她斜方向有個滿頭白發的老爺爺,坐下後從衣服內層掏出了自己的老花眼鏡戴上。
她停頓片刻,轉回了頭,看着講臺上開始說話的教授。
腦子裏有很多思緒,但很快林夏惜沒有再因其所擾,因為她的注意力都被講臺上的人吸引了去。
她有豐富的畫畫實踐經驗,卻是第一次聽這樣的課程。
當然,跟畫畫相關的課她也算間接聽過,畢竟她媽是美術老師。
林夏惜雖沒有正兒八經地成為嚴玲的學生被授課過,但經常一個人待在她的辦公室,總能聽到嚴玲在隔壁的講學。
就跟數學有應試教育的考試解題法,畫畫也有。
而這種不談标準,不談要求,只上升到藝術鑒賞層面的,她還是第一次聽,
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怎麽……怎麽會有人把課講得如此生動……
就像抛開标準解題步驟,只談數學自身的魅力。
坐在角落的人漸漸聽得入神。
下課後教室人都散了,她也沒有注意,還坐在位置上回味。
直到身邊有人落座,食指屈起在她桌面敲了敲。
“這位同學。”
林夏惜擡頭看去,只見周予北噙着笑,偏頭問她,“還不下課嗎?”
林夏惜思緒回籠,注意力慢慢凝聚在眼前這人身上。
教室裏一排一排的長桌相連下,她坐的最後一排剛好只有孤零零的連在一起的兩張桌子,她的眼裏也只有和她相鄰而坐的周予北。
她笑着“嗯”了一聲,回道:“下課了,同桌。”
視線不經意掃到他面前桌面的資料——量子力學。
暖陽化成寒風,藍白色校服變回深棕色呢大衣,眼前朦胧虛焦的夢幻場景“砰”的打破。
噫,物理真的是一如既往的破壞氛圍。
周予北似是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把資料收了起來,起身:“走吧。”
這所學校的道路很寬,建築宏偉壯觀,嚴肅大氣,而人們卻很悠閑,草坪上有很多金發碧眼的人就躺在草地上看着書,聊着天,談着戀愛……
周予北走在她旁邊,林夏惜跟他繪聲繪色地講着課上聽到的有趣的內容。
作為傾聽者的周予北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點頭給予回應,讓她得以滔滔不絕地講,完全沒有注意自己時而正走,時而倒走,雙手揮舞施以輔助。
此刻要是同場聽了課的學生見到她這幅手舞足蹈的樣子,怕是要笑話她沒見過世面。
好在,她的聽客只有周予北。
“我都不知道我大學怎麽會想不開去學商科啊。”林夏惜最後如是感嘆,給自己的大學生活下了無聊的批注。
說完,回過頭,一棵巨型的藍花楹跳入視線中。
不過因為現下這座城市是冬季,所以樹上并無藍紫色光景。
繞是此,也能想象出它若是盛放期,該是何等的絢麗,引入駐足。
林夏惜突然又想起了方才教室裏那些人。
一句話從腦海裏冒了出來——在現實的土壤裏開出理想的花。
她不禁喃喃道:“真好。”
周予北也擡起頭看她看的樹,而後視線下移,落在藍花楹下雙手背在身後,紮着一個松散的丸子頭女孩上,回道:
“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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