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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要說這事兒,也實在是突然。

原本下午還有其他安排,所以連翹就看着,到了時候進來喊人起來出門去,但沒想到,以往喊個一兩聲就醒了的尤嫣,今兒個卻死活都沒動靜。

她覺得有點奇怪,就掀了簾子進去看,立刻就被吓了一跳。

尤嫣安安靜靜躺在床上,面色發青,倘若不是胸口處還有微微的起伏,連翹只怕要以為她死了。

第一反應就是叫大夫,喊了好幾個大夫過來,都無濟于事,說是脈象正常,看不出是什麽毛病,倒有點像是——

“中了邪?”

可是究竟是為什麽會突然之間變成這樣,連翹是怎麽都想不通。

鬧出了這麽大的陣仗,楊管家也匆匆過來了,在門外頭急得直抹淚——到底也是在尤家這麽多年的老人了,打小兒就跟着尤老太爺身邊伺候,對尤家幾個少爺小姐,也都是發自內心的當自己孩子一樣疼,冷不丁瞧見一個無聲無息倒下了,還沒辦法,肯定心裏着急啊。

尤嫣安安靜靜躺在那睡着,黑色的長發靜靜鋪在身旁,臉上皮膚分明還是那樣光滑細嫩,可是底下卻隐隐約約透出一種黑青來,還能瞧見血絲一樣的黑色線條,在她臉頰旁徘徊,看得人心驚肉跳。

但小半個時辰後,那黑絲自己消退了。

可屋子裏卻忽然又多了一股子異香,倘若是窗戶都關着不透風的話,立刻就讓人感覺頭暈目眩,難受極了。

這邊動靜這麽大,隔着一條街的陳景律自然也是發現了,過來一打聽,才知道這邊出了什麽事。

他好歹也是見多識廣,想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麽毛病,自己躲着尤府的下人們悄悄摸進去看,碰上了一籌莫展的連翹。不過現在,連翹也沒心思跟他起争執,所以免去了一場無端的戰争。

但這麽一看,才總算是有點苗頭。

陳景律以前曾經見過有同樣跡象的人,跟尤嫣這種症狀一模一樣,而像這種情況的話,是屬于中了比較偏門的蠱,相對來說,剛開始對性命是沒什麽特別大的危害,但是會一直睡着睡不醒,然後整個人就慢慢虛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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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那個蠱的名字好像是叫什麽,安眠?

破解的方法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怎麽叫中了蠱的人暫時醒過來——就一盆熱水,在額頭脖子胸口以及手腕和小腿處用熱毛巾敷,不間斷地來一刻鐘,中間熱氣不能斷,這樣的熱度能讓那蠱蟲先受不了,所以就會暫時中斷控制。

連翹剛開始雖然将信将疑,可這也是沒辦法了,她心說不妨試試。

于是就這麽來來回回折騰了一刻鐘,換了四盆熱水,看着人臉色好像好一點了的時候,就把陳景律趕緊來,說看看現在怎麽樣了。

陳景律蹲在床邊,沒說話,這頭,尤嫣就已經迷迷糊糊睜開眼了。

*

“……”

聽他們說完前因後果,尤嫣忍不住想仰天長嘆。

這玩意兒……

她還真是頭一次見。

那什麽蠱毒啊之類的,在她腦海裏,完完全全就是那種黏糊糊軟綿綿的大青蟲的形象,光想想都讓人惡寒,想打個哆嗦,別說現在那玩意兒在她身體裏了。

她也沒得罪誰吧?

真是奇了怪了,才來多長時間啊,可就無緣無故招惹上了一個厲害角色,叫人心裏怪郁悶的。

她現在覺得全身上下沒一個地方是不累的,動動手指頭都感覺,完全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只能躺在那裏,腦袋下被塞了一個小枕頭,眼巴巴看着對面坐着的陳景律。

但對方好像是在想事情,沒空搭理她。

“……”

唉。

她也只能在心裏幽幽嘆氣了。

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反正外頭夜色已經濃重,看不見星星,但她自己身上那股子香味充斥着整個屋子,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反胃。

但好歹是硬撐着,想緩解一下此刻屋裏的氣氛,動了動嘴唇,說:“這種蠱難道是專門為那些喜歡身上有香噴噴味道的人發明的嘛?有了這個,以後好像都不需要出去買香膏香粉了哈。”

陳景律聽見她說話,挑眉,看過來的眼神有點陰森,“你知道它為什麽會讓你突然之間變得這麽香嗎?”

“不……不知道啊。”

“因為這是它在吃掉你的內髒之前,一定會做的事情。”

“……”

尤嫣忽然背後一涼。

“就像人一樣,吃東西之前總是需要調味烹制,烤羊腿的時候會灑香料,一個道理。”

她睜着眼,盯着對面那個人一本正經說着吓唬人的話,這種時候,表情變得那麽認真,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說實話還是胡扯。

但尤嫣确實被吓壞了。

這是她頭一次産生巨大的危機感,之前連翹拿劍抵在她脖子上的都沒現在可怕。

……她會死。

沒有露面的敵人不會給她機會。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她剛花了六十兩租下來的店鋪還沒收拾,隔壁的同人寫手到底是誰她也還不知道,更沒有高高興興談個戀愛,什麽福都沒享,然後她就要死了?!

還是被蟲子吃掉內髒,那麽慘?!!

尤嫣耳旁嗡嗡響,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對面陳景律忽然手忙腳亂起來了,不再滿臉嚴肅地跟她說什麽蟲子要吃人的話題,而是結結巴巴,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雙有些微涼的手抹上她臉頰的時候,她才發現,原來陳景律突然變得這麽慌張的理由,是因為自己哭了。

在這短短的時間裏,那個總表現得時而乖巧時而痞氣十足的陳景律,倒是真真正正變得像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模樣了——十足一副手忙腳亂、慌慌張張的毛頭小子形象。

事實上,他也懵了一下。

因為說這話,他就是突然間特想吓唬吓唬尤嫣,鬼使神差的就說了,結果沒料到一下子就把尤嫣給吓哭了——不過這麽難怪,換個法子說她要死了,興許她反應還沒有這麽大,可她向來最害怕蟲子,這麽一吓唬,當時就有點崩心态。

陳景律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是頭一次遇上,一時間,就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麽做。

人都說姑娘家得靠哄,那他該怎麽哄?

看着尤嫣也不出聲,就躺在那裏默默淌淚,一雙眼紅通通的像個兔子,連帶着鼻頭都有點發紅,當時就覺得心跳有點加速,莫名其妙喉嚨發緊。

于是他眨眨眼,稍微把身子往前頭湊了湊,說:“你別……”

別怎樣?

他不是能言善辯巧舌如簧?

怎麽現在忽然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陳景律攥緊拳頭,心裏幹着急,但腦袋裏亂糟糟,就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還是尤嫣哭夠了,忽然開了口,說:“你過來點。”

聲音還帶着點厚厚的鼻音,像是在撒嬌一樣。

陳景律乖乖湊過去,幹脆就跪坐到她塌前,然後看着尤嫣眨眨眼,忽然擡手一把摟住他脖子把他往下頭帶過去。

“你別說話,也別動。”

“……我就抱一下。”

太……

她未免太大膽了吧。

陳景律僵着身子,下巴碰到對方柔軟的發絲,呼吸都忘記了要怎麽進行。

而身後,尤嫣垂着眼,無聲的咧開了一個弧度極微弱的笑容。

是咯,她厚臉皮嘛。

像這樣對人家小朋友耍心眼子,也完全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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