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香港的夜一如既往地喧嚣,顧夏陽路過這些喧嚣,也許他要去一個說不定會更熱鬧的地方。

而那些喧嚣的是寂靜的,無聲。商場也是戰場,無硝煙的鬥争随時都可以進行,又何況在是這樣一個名商雲集的難得時候。

其實很少有人知道顧夏陽這號人,顧夏陽雖然是顧氏名義上的繼承人,可也算虛有其名,誰都知道只要他的母親一天還沒死,也不可能把顧氏交到他手上。顧夏陽這些年做的也本分,他好像從不去插手。在大家看來,看起來非常安安分分的,去選擇了他大學的專業職業,駕駛他的航班。

飛在天上,倒也自在,顧夏陽也只有在集中精力望着那片天空那些雲的時候,不去想那些雲下的事情。

如果可以,他倒願意一直待在天上,雲下有什麽?

顧夏陽這麽安安分分,連精明如周梅,也對他放松警惕。可惜這個世界上只有顧夏陽自己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夜宴已經開始了有一個小時,似乎沒有什麽不尋常,這其實就是一個看起來奢華無比,聞起來香氛環繞的上流派對而已,這裏夜景也确實美。

可惜這麽好的夜景,卻有人在喝悶酒。

唐雲琪自己也不知道已經喝下的第幾杯紅酒,紅酒不醉人,微醉,醉得不徹底倒更加心煩意亂。

而惹她不開心的罪魁禍首就在一旁,他還在勸她,“雲琪,喝多了酒傷身,我們家做了那麽多酒,也沒有像你這樣喝的。”

她聽着他的聲音,沒有理他,覺得更加煩躁。

她本來應該開心,其實她來這裏之前确實也開心,可總有那麽些差強人意的事情差強而來。她在宴會上遇見了眼前的這個前任,新鴻酒業的公子許之銘。

其實這個前任在她看來已經都不算前任了,大概是三年前還在讀大學的時候談過一段時間。她甚至連他的長相都忘了,只有依稀的輪廓,她只記得他好像是個很刻板的書呆子。

他那時候帶了一副令她十分不喜歡的黑色厚框眼鏡,其實有些人帶這樣的眼鏡也會好看,不過他帶起來就真的要多刻板有多刻板。今天他帶了一副薄邊的金絲眼鏡,看起來少了點刻板,多了些斯文的味道,不過唐雲琪還是很不喜歡,也許是先入為主的不順眼。

說來奇怪,既然唐雲琪不喜歡他,又何必當初在一起?其實想起來唐雲琪自己也要後悔,那時候正年少得意,追求她的人爛大街都是。後來朋友和她打了個賭。

能不能俘獲書呆子的芳心。

書呆子雖然呆,又怎麽會拒絕美人的美意,又怎麽拒絕的了。可惜唐雲琪終歸只是玩玩而已,書呆子在她眼裏除了一開始的上心,也從來沒有居過什麽重要的位置,就像她現在記不起他的樣貌自己也覺得合情合理。

她不是沒心沒肺,她只是心太多了而已,可她也有一顆心,一顆最重要的心,無處安放。

萬萬沒有想到,今天這個書呆子出現在了這裏,他有禮貌地和她問候,算不上搭讪的搭讪。

其實連搭讪都省了,書呆子是唐之鴻引薦到她面前的。

唐之鴻似乎有一絲隐晦的撮合,就算許之銘看不出來,唐雲琪也是聰明的人。唐之鴻居然有這樣的心思,她知道這不是什麽簡簡單單的撮合,怕是他對新鴻酒業起了什麽心思。唐之鴻是個父親,但也是個商人。在商場上他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威嚴的,威嚴的讓她覺得他不像一個父親。

而這個書呆子只是莫名其妙地覺得開心,然後開始獻殷勤,而且毫無技巧可言。

“雲琪,你是不是醉了,怎麽不說話?”許之銘理解不到她的懊惱,他只是覺得她醉了。

唐雲琪依舊沒有理他,她也許真的有點醉,踉跄了一下,許之銘去扶他,被她觸電似的推開。

氣氛有些尴尬。

在宴會場的另一頭,突然人群就騷動了起來,大家似乎開始讨論什麽。

他們正在讨論一個姍姍來遲的男人,也許遲到的人并沒有什麽稀奇,不過這個遲到的人未免太過引人注目。

他穿着最違和的衣服來到這裏,這種夜場标配式的打扮也太誇張,甚至讓人覺得猖獗。

顧夏陽并沒有去在意他們的目光,他甚至看起來有些得意。不僅是打扮,他的模樣和表情從頭到尾都不像屬于這個地方,對于這個太過官方高雅的地方來說,的确夠違和。

不過他穿成這樣也算不上登不了大雅之堂,也許在某些人看來反倒有另一番風味。

顧夏陽泰然自若行走在宴會上,一刻都沒有駐足,他似乎在尋找什麽。

他在找一個人,這個人不難找,他幾乎在下一刻就已經鎖定了目标,然後又露出了那種不懷好意又不易察覺的笑。

唐雲琪還在和許之銘周旋着,推推阻阻,只覺得頭都要在下一秒炸開來,又踉跄了一步,向後倒去。

然後後面突然有人托住了她,跌進一個懷抱,一個好聞的味道沁入鼻道,這個好聞的人聲音也好聽。

他說了一句話,而這句話是對許之銘說的,他說,“不好意思,我的女朋友好像醉了,我送她回家。”

唐雲琪聽着這樣莫名的話,突然就笑了起來,笑的也像一個醉的人,她離開他的依托,然後站定,轉過身,身體還是醉得有些顫巍巍。

她終于看見了這個人的樣子,看起來很與衆不同的一個人,穿的的像去逛夜場的,有意思,不過令她更感興趣的是他的那雙眼,她已經醉的找不到形容詞,不過她覺得,這是一雙誘人的眼,危險。

她醉的呵呵笑,用手去指他,氣息也醉,“男朋友?”

顧夏陽定定地看着眼前醉了的人,眼神裏居然流露出一絲溫情,也讓唐雲琪看着覺得醉意更重了,他說,“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之後唐雲琪就真的跟他走了,只留下許之銘一個人楞楞地待在原地。

唐雲琪就這麽被一個陌生的人拉出了宴會場,她一路上都在打量着這個男人,像貓一樣的眼神,好奇。

出了宴會場,男人才松開了她的手,他沒有看她,晃了晃周圍的夜色,然後說,“我看現在已經挺晚了,我叫輛車送你回家,你家住哪兒?”

“什麽?”唐雲琪覺得莫名其妙的,剛剛還十足的暧昧一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我說我叫輛車送你回家,你家在哪兒?”這個人好像只是全當她醉了,聽不清而已。

唐雲琪笑出了聲,“你作為男朋友,難道不應該送女朋友回家?”

顧夏陽終于又重新仔細地看她,望進她的眼裏,唐雲琪覺得自己可能真的醉了,心跳快了幾分。他說,“我剛才替你解圍,你看起來聰明,應該看的出來。”

“你也許看的出來我聰明,卻看不出來我無賴吧。”

還真沒有,顧夏陽心裏想,如果有人比他更無賴,這世界上就沒有不無賴的人了。

“所以?”

“所以你要對我負責,送我回家。”唐雲琪靠近他,她擡起頭,把嘴裏的酒香撒在他的臉上。

“的确無賴。”顧夏陽笑了,他也靠近她,“不過我想應該沒有人會拒絕一個美人的要求,我也不會。”

“你是在說我麽?”

“這裏還有別人麽?”

暧昧的氣氛在煙消雲散後又莫名其妙地聚在了一起。不過這也并不奇怪,本身就是兩個會自找暧昧的人。所以一切都莫名地自然,唐雲琪也自然地就跟他上了車。

車行駛了有好一會兒,兩個人卻沒再互動。

顧夏陽把車窗搖下來,風一點一點的吹在唐雲琪醉熏的皮膚上,她覺得燒燒的。

“關上。”

顧夏陽轉過頭看了她一眼,“你醉的不輕,還是吹吹風的好。”

唐雲琪開始呵呵地笑,語氣裏還是暧昧,“我醉了你難道不是會更開心?”

顧夏陽挑了挑眉,“唐小姐請自重。”

這種正人君子的話聽起來似乎也不那麽君子。

“你知道我是誰?”唐雲琪看着他。

“在宴會上,美得不可方物的小姐,又被許之銘那種貴公子哥追求,不是唐大小姐還會有誰。”他無所謂地說。

“美的人可不止我一個。”

“都不及你的明顯。”

唐雲琪覺得,奉承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雖然可惡,反而又好聽,“你是不是特別會讨女孩子歡心?”

他笑笑,“我只是實話實說。”

這種話實不實在,真真假假,只有傻的人才會去深究。

唐雲琪突然伸了個懶腰,她嘆道,“哎,我連男朋友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你男朋友叫什麽我不清楚,不過我叫顧夏陽。”

“顧夏陽?顧氏?”唐雲琪又來了興趣,“我聽說你是開飛機的,開飛機的都穿得這麽浪蕩不羁的麽?”

“我開飛機的時候可是正經的很。”

頓了一會兒。

“那你開車的時候正不正經?”這種暧昧的因子忽隐忽現,卻從未離去。

他淺淺地笑,笑的動人心魄,“我要是不正經,估計你現在已經沒有嘴巴在說話了。”

“我看你倒不像正經的人。”

顧夏陽突然剎了車,唐雲琪覺得有一瞬間心都要從喉嚨裏跳了出來,不過之後她的心跳确實也越來越快,因為此刻顧夏陽已經靠了過來,他那含情的雙眼慢慢在眼前放大。

她呼吸一滞,閉上了眼睛。

……

預料的吻沒有落下來。只聽見咔嚓一聲,安全帶解開了,再睜開眼,顧夏陽已經回歸原位,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你家到了,怎麽,已經這麽困的都閉上眼要睡了?”顧夏陽又笑,一個看起來不像壞笑的壞笑。

唐雲琪的心跳還沒有平緩,她覺得有些生氣,可這樣生氣無疑是無理取鬧,雖然她從來都是無理取鬧的人,但她似乎想給眼前這個男人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

“哦,我好像是有點困,我先走了。”她準備下車。

“等等。”顧夏陽叫住她。

“怎麽了?”她回過頭,卻已經不敢再直視他的眼睛,她确信她現在真的醉了。

“唐小姐連一個電話都不肯留給像我這麽正經的人麽?”

她又看見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有迷藥。

她寫下了她的電話號碼,遞給他,做了個電話聯系的手勢,匆匆忙忙就轉身走了,這樣的匆忙也似乎在他的計算中。

顧夏陽望着她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視野裏,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散去。而眼神卻還落在她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移開,他似乎沉思了一會兒,随後發動了引擎。

一抹黑色消失在了夜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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