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唐家已經很久沒有在所有人都不缺席的情況下吃晚飯，就算是唐之鴻，也是有一頓沒一頓地會回來，他通常要去比較遠的地方談生意。

今天所有人都在場，只有唐雲琪因為一些事情晚到了一些，唐之鴻有些不太滿意。

父女兩的氣氛還是有點僵，新鴻的事情雖然已經解決，但兩個人的脾氣太過傲氣，還是誰也拉不下臉來去先問候誰。唐雲琪則是認為自己沒錯，而且還順利地解決了這件事情，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沒必要先開這個口，而唐之鴻也自然不會服軟的，他本來也不是會服軟的人。

楊清在一旁給他們所有人添菜添飯，招呼問候，也似乎有些尴尬的情緒。

唐中岳光這樣聽着，也覺察出了一些不對勁，他開口打破僵局，“爸，最近身體怎麽樣，還是會頭疼麽？”

唐之鴻冷冷開口，“我怕是有一天會被氣出腦溢血來。”

“怎麽會？”唐中岳覺得驚訝。

唐雲琪突然呼地站起來，說了一句“我吃好了，先回房。”就要轉身準備上樓。

唐之鴻的臉色更陰沉了一些，他其實在外面做生意的大多時候都是和善的面孔，在家裏雖然嚴肅刻板了些，倒也能體現出關心。唯獨對這個女兒，雖然唐雲琪的确值得驕傲，但兩個人從來都是矛盾重重，戰火連連。唐雲琪從什麽所謂的青春期開始就要和他對着幹，這種情況持續到現在也沒有改變過。

楊清叫住她，“怎麽可能吃好了，你都還沒怎麽吃呢，別胡鬧，快坐下來。”

唐雲琪回複她，“媽，我今天中午吃了很多，所以晚上吃不太下了。”

楊清還想要開口，被唐之鴻打斷了，“讓她走，我們吃。”

唐之鴻頭也沒擡地鼓搗着飯菜，唐雲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轉身上了樓。

唐中岳不禁無奈，他問，“爸和雲琪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唐之鴻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說，“這些你不用管，對了，你打算什麽時候搬回家？”

“……哦，我其實在外面一個人過的也挺好，所以其實不用擔心……”問到他了。

“所以你是不打算回來了？”唐之鴻打斷他。

唐中岳也覺得有了些尴尬，他确實不打算回來，但這麽說又覺得不太好。

唐之鴻放下了碗筷，“不吃了。”似乎也沒了什麽胃口，起身打算離開。

“之鴻……”楊清叫住他，看着這一家人還沒聚多久就成了現在這幅局面，也有些難堪。

“我公司還有事，本來也沒什麽時間趕回來的。”他這樣說，最後又說了一句，“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這句話對誰說的，當然大家也都明白，唐中岳也有一些自責，皺了皺眉，他轉頭問楊清，“媽，爸的身體怎麽樣了？”

“你爸的身體沒有什麽大礙，你別擔心，他剛剛說的都是氣話，別放在心上。”楊清安慰他。

他點點頭，又問，“爸和雲琪怎麽了？”

楊清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都告訴了他，他也了然了，吃過了飯，就去了唐雲琪的房間。

這個時候唐雲琪正看着手機裏和顧夏陽的聊天記錄發着呆，喜悅的情緒已經聲音表露出來。

“什麽事情笑得這麽開心？”唐中岳突然的聲音吓了她一大跳。

“哥，你怎麽不敲門啊。”她驚呼道。

他搖搖頭，“你恐怕高興地自己忘了關。”

她讪讪地哦了一聲，然後給他拿了把椅子過來。

他坐下來，“你和爸的事情媽跟我說了。”

“……哦，那你有什麽見解？難不成你是爸的說客？”

他搖搖頭，“我不是誰的說客，這件事情客觀來講确實是爸的錯。”

“看吧！你也覺得。”

“不過你也确實不應該頂撞他，他畢竟年紀大了，而且又有偏頭痛，你應該體諒他。”

“我體諒他誰體諒我啊，難道真要我和許之銘那個傻瓜約會麽？”她有些氣鼓鼓的。

“這種事情确實不能強求，不過你應該要好好說，說明白，說清楚，爸也才能理解。否則矛盾越來越大，難道最親近的人真要搞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麽？”

唐雲琪實在受不了他的唠叨，她忙打斷他，“哎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哥，有些事情你也不是全明白的，我們先到此為止好吧。”

他只能無奈地笑，“你大了，我也管不太住你，總之很多事情你自己把握好分寸。”

唐雲琪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索性他也看不見。過了一會兒她看着手機裏的對話，又轉了她自己想說的話題，“哥，你覺得顧夏陽這個人怎麽樣？”

“不錯。”他實話實說。

“什麽不錯。”

他笑了笑，故意說，“做男朋友不錯。”

“哥，你學壞了。”

他偏過頭，眼神明亮，“我說錯了麽？”

“我怎麽知道？”她雖然這樣說，但是心裏又是另一番想法。

這次回家氣氛并不是特別愉快，不過好歹知道父母安康，唐中岳也放下心來。他沒有久留，第二天就和媽告了別，就回去了自己的公寓。

唐中岳回到家，收拾收拾了屋子，就已經快早晨八點，他舍掉了早晨散步的計劃，打算直接去自己工作的甜品屋。

不過他在樓下的街角遇見一個人，而這個人正是自己的妹妹正心心念念的人。

“這位小哥起得好早。”調笑的語氣。

他停住，也揚起嘴角笑了起來，今天陽光很好，顧夏陽覺得這個人的牙齒白的幾乎反光，他又胡想起了那個叫唐唐的也很愛吃糖的傻小子，想起他一口的黑牙。

世事無常啊。

“已經不早了，顧兄怎麽在這？”

“我如果說我碰巧經過，碰巧遇到你，你會不會覺得我胡說八道？”

他偏了偏頭，問，“顧兄找我？有什麽事情麽？”

“沒事不能來找你麽？”他又反問。

“可以。”他依舊從容地笑，又覺得有些奇怪，“顧兄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

顧夏陽也笑起來，“是你自己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就說的啊。”

原來如此，不過已經這麽久，也是随意一提，他居然記得。

“我記性一向都很好。”他看出了他的不解。

他點點頭，“我記性一向不太好，顧兄見笑了。”

顧夏陽走近他，“嗯，你妹妹呢，好像不太喜歡我們這樣顧兄唐兄的稱呼，其實我也覺得別扭，我們也算是交了個朋友，就不必這麽見外地稱呼了吧。”

唐中岳點點頭，“其他人都直接喊我名字的，顧兄也直接喊我就好了。”

“那你也別顧兄顧兄地叫了，你之前不是說很喜歡我的名字麽，叫我夏陽的話，我也不介意。”

夏日旭陽。

唐中岳記起了他自己講過的話，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又點點頭。

“你要去哪兒？我開車送你。”顧夏陽又說。

唐中岳正想着顧夏陽應該是有事情找他，估計是為了妹妹的事情，而他又剛好要去甜品屋，索性不那麽麻煩地去趕公交，于是他說，“有勞顧……麻煩了，夏陽。”

顧夏陽聽見他叫了自己的名字，笑出了聲，他好像莫名其妙地覺得挺開心，當然也不是什麽假的開心，他其實有時候也會表露那麽一些真實的情緒。

上了車，顧夏陽又開始搭話，“你每天都要去甜品屋工作？你不是說不缺錢麽？”

“工作也不一定是為了賺錢，其實我從小就很喜歡吃甜品，等到長大了就想試着自己去做。”

顧夏陽很想說他其實知道你從小就喜歡吃……，“你愛吃甜品的話，怎麽那麽瘦？”

唐中岳笑起來，有一些自嘲的意思，“你一定想不到，其實我小時候很胖的。”

“……”

“不過到後來我也不怎麽吃了，只是喜歡做而已。”

“這樣啊。”

“嗯。”唐中岳被挑起話題，他也來了興趣，“你呢？你是做什麽的？”

顧夏陽指了指天上，他又想到他看不見，于是說，“天上飛的。”

“天上飛的？”他想了想，驚訝道，“你是打獵！？打鳥麽？”

“……”

“這可不太好。”他小聲地說，覺得這樣有點殘忍，但他又覺得要尊重朋友的職業。

“不是，你想到哪裏去了，”顧夏陽覺得無奈，“我是駕駛航班。”

“哦。”他恍然大悟，又稱贊道，“飛行員，很不錯的職業。”

他其實剛剛已經開始幻想風趣又聰明的顧夏陽竟然拿着一把獵槍在森林裏打鳥的畫面，現在知道了真相，覺得誤會了他，還有點自責的意思。

“還好吧。”

“我覺得這很好，你每天可以親眼看見湛藍的天，純白的雲從眼前一穿而過，那種感覺一定很奇妙。”他說着說着，眼裏好像已經開始有了那些畫面，明亮起來。

顧夏陽其實也贊同，不過他并不是想去感受那些奇妙的感覺，他只是單純的覺得，或許自己待在天上，才不會老想着害人的事，可惜他總會下來。

“有時候腳踏實地的感覺也不錯。”他說。

“這倒也是，在天上待久了，總會覺得疲倦，下來休息休息。”他贊同他，其實他想問顧夏陽為什麽會選擇這樣稀奇的行業，不過每個人去做一件事情都有自己喜歡的理由，不問也罷。

顧夏陽把他送到了他說的地址，這是一個看起來比較有特色的甜品屋，不像甜品屋的甜品屋，名字也挺有趣，“鮮滿屋”。有一個白色的栅欄圍起店前的一小片地，院裏擺滿的各式各樣的鮮花非常矚目。

“這是花店還是甜品屋？”顧夏陽奇怪。

“哦，這些花是我種的，前段時間爺爺寄給我一些種子，我就把他們種在這裏。”他解釋。

“那你為什麽不種在家裏？”他又問。

唐中岳笑了笑，“花種來當然要供人觀賞，他們自己也不會願意待在沒有人的地方的。”

顧夏陽不置可否，他自己向來喜歡孤芳自賞，可惜他也向來無奈的萬衆矚目。

“你爺爺沒有和你們待在一起？”

“他比較喜歡清淨，不太喜歡去很多地方，所以沒有和我們一起來這邊。”

“哦，不過我覺得你也應該是這樣的人才對。”

他又笑着慢慢解釋，“出來見見世面也總是好事，香港是個好地方，這裏生活節奏很快。我也喜歡慢節奏的生活，所以我過來希望能帶慢周圍大家的生活節奏。”

“你……”，真是志向遠大。

“我們先進去吧。”他提議。

“嗯，好。”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對唐中岳很親熱，他們都喊他阿唐，不過這也不用懷疑，他毫無疑問是讨人喜歡的。店裏的店員看見今天阿唐帶了一個衣着華麗樣貌俊朗的男人來，也覺得好奇。

“阿唐，你哥送你來啊，阿哥很帥啊。”這裏的人看起來實在，說話也實在。

顧夏陽被唐中岳認識的人誇獎了，也挺得意。

唐中岳笑着解釋，“這是我朋友，叫顧夏陽。”

“哦，靓仔朋友。”那人了然應了聲，又去忙自己的事情。

唐中岳又把他帶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一個簡約又整潔的獨立小廚房，和其他人工作的地方分隔開。

“你有自己獨立的工作空間，和他們分開，難不成你有vip特權？”顧夏陽問他。

唐中岳已經開始不緊不慢地忙着清洗那些廚具，他邊笑着點點頭，“我比較喜歡自己專心研究甜品樣式，所以先提前打好關系也不是不可以。”

“……”，顧夏陽覺得他說這種話倒也挺直接，他又笑笑，“那你有沒有研究出什麽名堂來？”

他突然停下手裏的事情，眼睛都似乎亮了起來，重新面對顧夏陽，顧夏陽這個時候甚至覺得他并不是看不見的。

“不算什麽名堂，不過也不錯，我前些天研究出了一種樣式，我現在可以做給你吃。”他雖然說得平靜，顧夏陽卻已經體會到了他的興奮。

顧夏陽笑着問他，“那我是不是第一個吃到的人？”

他笑着點點頭，後來想了一下，又收斂了笑搖搖頭，“我自己已經吃過了。”

“……”

他又揚起嘴角，“不過其他人并沒有吃過，就請你先替我嘗嘗，也不至于失了準。”

“好，那我就在這裏坐享其成了。”他攤了攤手，悠閑地說。

顧夏陽倒真的想多看看關于唐中岳的一切，你就算是去吃一樣東西，也總得知道它是什麽，用什麽做的，怎麽吃才能吃好。

這樣一天下來，顧夏陽終于又覺得這是一件很好辦的事情，不過越簡單的食物，總也得細嚼慢咽，才能體現出它的味道。

他似乎想到什麽，又慢慢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