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好了。”唐中岳笑着,把一份完工好了甜點端了出來,這是一份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糕點,造型也沒什麽特別,它還散發着熱氣。

“這就是你研究的?”顧夏陽打量了一下這些長得沒怎麽好看的團子們。

“你先別看外表下定論,嘗一嘗。”他有一些期待地說。

“嗯。”顧夏陽吃了一口,味道的确很好,顧夏陽沒有吃過別的什麽甜類,所以沒得可對比,不過他覺得,這是一個很奇妙的味道。

這樣的甜居然把他心都軟了一下,當然這是玩笑話。

他其實除了小時候誤吃的幾次糖類,已經再也沒吃過什麽帶甜味的東西,似乎都忘了甜是什麽味道,覺得這個味道未免也太久遠。也許老天爺也覺得像他這樣的,生來就該吃吃苦,不想給他甜頭嘗罷。

“怎麽樣?”唐中岳忍不住問。

“沒想到看起來這麽簡單的東西嘗起來有這樣的滋味。”他如實地誇贊。

唐中岳笑着點點頭,贊同他,“沒錯,當你去吃一樣東西總不能看表面,有些東西是表裏不一的。”

雖然唐中岳當然沒有那樣的意思,不過顧夏陽總感覺這話是在拐着彎罵自己,果然做多了虧心事。

他挑了挑眉,覺得有些尴尬,又問,“這甜點叫什麽?”

“還沒有取名字,在正式出品前想好就行,不如夏陽你來取。”

“我?”

“你是我第一位嘗到它的客人。”他邀他起名,笑的也真誠。

顧夏陽又重新打量了一下這份還是看起來不怎麽好看的團子,他笑起來,“不如就叫‘我很好吃’?”

“……”唐中岳臉上保持着迷之微笑。

“你想啊,它雖然真的好吃,但是長得也太普通随便,大家一看見它,又沒有嘗過,自然先入為主地覺得不好吃。不如就取這樣一個直接一點的名字,自信一些,猖狂一點,說不定還引人注意。”他解釋地頭頭是道。

“嗯。”他還是笑着,點點頭,“那……就叫‘我很好吃’吧。”

顧夏陽笑的更開心了,“你太可愛了。”

“什麽?”唐中岳覺得他聽錯了,他第一次被這樣說。

“我開玩笑的。”

等到唐中岳忙完店裏的事情,顧夏陽說要請他吃飯,唐中岳還是沒有弄明白顧夏陽找他的目的,他也并沒有說起過自己妹妹的事情。

所以他終于問,“夏陽,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事?”

“你不是說沒事也能來找你麽?難不成你嫌我太煩?”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連忙搖頭說。

顧夏陽笑他,“你別緊張,我開玩笑的。其實呢,我覺得和你投緣,早就想請你吃頓飯了,只不過你上次拒絕了我。”

聽他這樣說,他又有些尴尬,“實在抱歉,我是因為要回家探望父母,才騰不出來時間。”

“我知道,你妹妹說過了,我也沒那麽小氣,所以你這次請回來就扯平了。”

唐中岳也覺得好笑,這是什麽邏輯?但他自己也覺得确實應該這樣。

“好,那你想去哪裏吃,我請客。”

“随我?”

“嗯。”唐中岳倒也大方,他總不怕顧夏陽把他吃破産。

“那帶我去你住的地方,你做頓飯給我吃?”

“……,這……”唐中岳覺得奇怪,他不吃貴的好吃的,卻要吃他做的。

“不行麽?你會做甜點也應該也會做飯吧。”他笑着問。

唐中岳又開始迷之微笑,“我只會下面。”

“……”

“還有蛋炒飯。”

“你連那麽複雜的甜點都會做,居然不會做菜?”

“實在是不好意思。”他覺得滿足不了朋友的需求,有些抱歉。

顧夏陽嘆了口氣,“那只好我來做咯。”

他驚奇,“你會做飯?”

“當然了,不然我一個人住了那麽久,早就餓死了。”

唐中岳覺得更不好意思了,他就是一個人住,不過他通常都會點外賣的。

顧夏陽帶他去買了食材,唐中岳越來越覺得他是一個有趣的人,他居然會砍價。他在一旁講,他就靜靜地在一旁微笑着聽。

賣魚的老板被顧夏陽講到無奈,對一旁的唐中岳說,“不止這個價啊,靓仔你評評理啊。”

唐中岳聽到和自己說話,他笑笑,淡淡道,“我聽他的。”

賣魚老板,“……”

顧夏陽買了很多食材,多到一次性根本都吃不完。

“是不是買太多了?我們吃不完的。”

“可以屯着啊。”

“可是我不會做。”

“屯着我下次來做給你吃。”

“……”

顧夏陽還沒有去他家,就開始盤算着下次再去的事。

顧夏陽做飯的确味道很好,連陳星這麽不愛誇他的人都要說,“還不錯吧。”

“味道很好,可以和廚師相提并論的。”唐中岳的眼睛裏都流露出誇贊來。

顧夏陽顧不得他的誇贊,他已經開始撓癢,他的身上已經開始起紅疹子了。

唐中岳聽到動靜,問,“夏陽?你怎麽了?”

“哦,我好像被蚊子咬了。”

“蚊子?”他想這時候應該還沒有蚊子。

“不知道,可能是毒蟲之類的吧。”他還在繼續撓,雖然有些故意整出動靜的意思,不過他确實很癢。

唐中岳皺皺眉,“你別撓了,小心感染,你先去洗澡,我去給你拿藥。”

“在你家洗澡?可我沒帶衣服。”他故作推辭。

唐中岳站起來,他已經開始去找藥,邊說,“你先去洗,衣服先穿我的。”

就等他這句話,顧夏陽滿意地去洗澡,不過洗完出來,他又覺得不太滿意了,雖然衣服的味道挺好聞,但他有種胯下生風的感覺,內褲總不能穿人家的。

顧夏陽身上起了很多疹子,胸前,背上都是。唐中岳吓了一大跳。

“唐中岳,你幫我抹下藥吧,我夠不着後邊。”他用手去夠,夠不着,樣子很滑稽,可惜唐中岳看不到。

“好。”唐中岳去洗了手,接過藥,幫他一點一點抹。

他看不到,就要一點一點地去摸那些包在哪裏,兩個大男人其實也沒什麽好害臊的。

唐中岳的指尖在他背後一寸一寸地劃過,顧夏陽覺得更癢了,他忍不住笑出聲。

唐中岳卻笑不出來,“怎麽會有這麽多,?這恐怕不是毒蟲咬的,是過敏了。”

“我不太清楚。”他回應他。

“不行,我們還是去醫院吧。”他說完就拉下他的衣服,打算拉他去醫院。

顧夏陽站起來,阻止了他,“我自己去就好了,順便待會回家,不然回頭還要送你也太花時間。”他現在可不能讓他知道什麽。

唐中岳想了想,雖然有些擔心,但還是點了點頭。

顧夏陽離開了他家,就真的去了醫院,他可不想真的死在半路上,當然這只是誇張地想。

醫生罵他,“你不知道自己吃不了糖麽?年輕人亂吃東西不怕死?”

顧夏陽回他,“我吃糖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你醫你的我吃我的,又不是不給錢。”

醫生,“……”

等一切弄好回家的時候,都已經要半夜十二點,顧夏陽真的覺得全身疲憊,不過他也覺得今天是不錯的一天,怎麽個不錯法,也只有他自己去想。

他滿足地躺在床上,覺得今天床好像香了一些,再想想,發現原來是衣服的味道。

他枕着頭,望着天花板,在夜色裏靜靜地待了很久,顧夏陽這個人,靜下來,準沒有什麽好事。很久很久之後,他一個人突然笑了,眼裏是深不可測,他自言自語,“唐中岳,唐唐。”

“唐之鴻……”

你要去完成一件事情,就要去舍棄一些事情,當然這得看你自己的取舍,不過顧夏陽覺得他現在要做的事情遠比其他事情重要的多。

所以顧夏陽第二天去公司提了辭呈,做航空這一塊的通常是不分黑白晝夜的排班,而他要做的另一件事,也足夠要消耗他所有的時間。

“顧夏陽,你有多大能耐,說不幹就不幹了?”杜微看着桌子上的辭呈,顯然很不高興,他是雲天航運現在的航空部主任,當初顧夏陽來這裏,通過周梅引薦,就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在他眼裏,顧夏陽雖然平時吊兒郎當沒正形,老愛開他玩笑和他拌嘴,但工作起來絕對比誰都認真,也比誰都要優秀。這樣一個一路看過來的人,怎麽會輕易放他走?

顧夏陽毫不客氣地坐在他的辦公桌上,“哎,杜老大,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想一樣是一樣,我現在有別的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沒什麽時間花在開飛機上了。”

“哼,行啊,你要娶了我的女兒,我保證你一輩子都不用再來了。”他這樣說。

“不是吧,你還惦記着呢?”顧夏陽拉長語氣,一臉懊惱。

“可不是我惦記,誰收了你這樣的女婿誰倒黴。”杜微也無奈,自己的女兒明明青春可愛,追的人從這裏可以排到公司門口,可偏偏來了一次公司見了顧夏陽這混小子,就念念不忘。

真是個禍水。

“我怎麽能配得上老大的女兒呢?”顧夏陽伏下腰,靠近他,打算套近乎,杜微用文件隔開他的臉,保持距離。

“杜老大,你想想看,我要是不能完成我自己的事,又怎麽會有心情開飛機呢,萬一我在開飛機的時候心不在焉胡思亂想,出了什麽事就不好了,我的命是小,萬一公司因此受到什麽牽連就不好了。”

顧夏陽左看右看,企圖把他這張真誠的臉展現到他面前,杜微左擋又擋,表示不想看見他。

最後他終于受不了,文件一甩,“顧夏陽!滾出去。”

“行啊,簽了,”顧夏陽擡了擡下巴示意辭呈報告,“簽了我立馬混蛋~”

死皮賴臉不過顧夏陽。

杜微終于拗不過他,他嘆了口氣,“你一定要走?”

顧夏陽也認真起來,他看着他的眼睛,“嗯。”

他開始語重心長,也不和他打哈哈,“顧夏陽啊,你來這裏其實也不過一年,你是有後臺來的,所以一開始就給你安排了好的職位,大家本來都不服氣,我其實一開始也不太看得慣你。我記得你來的時候就很不收斂,總是鋒芒畢露,還沒一點正形。”

顧夏陽笑笑,“現在也一樣。”

他繼續說,“不過你後來也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了自己,雖然來的晚,卻比其他很多人都優秀,你雖然看起來最不正經,其實在關鍵時候卻是最沉着冷靜的,你其實很聰明。”

“打住,別以為你誇我我就會感動得留下來。”

“哼,你要走就走,我又攔不住你。”他雖然這樣說,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很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主見,年輕人嘛。”

“那你是同意了?”

杜微看了他一眼,然後拿起辭呈報告,撕了……

“……”

“顧夏陽,我不接受你的辭呈,不過我接受你的長假,如果事情做完了要回來,馬上告訴我。”

其實顧夏陽無疑也是受到上天的眷顧的,他雖然一直覺得自己總是一個人,可他也确實有很多朋友,這些朋友雖然平時會打擊你調笑你,但絕對是對他最真心的。

顧夏陽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定。”

踏出公司大門,顧夏陽難免有些感慨,他恐怕再沒有什麽機會去感受那些穿雲破風的感覺了,當然會有職業留戀,顧夏陽其實無疑是喜歡這份工作的。

當初周梅讓他選除了進公司以外的其他事情發展,他選擇了航空。為什麽喜歡航空?

他記得曾經有一個人,一個慈祥的父親。

這個父親把兒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笑着問,“阿初啊,你看天高不高啊。”

孩子歡呼雀躍,“好高啊,我要飛上去。”

父親架着孩子不亦樂乎地奔跑,“那阿初以後當飛行員。”

“好,我要當飛行員。”

“阿初真棒,阿初以後是最棒的飛行員。”

那些歡聲笑語其實早就遠去,那些畫面早已經沒有了輪廓,沒有什麽阿初,也沒有什麽慈祥的父親。有些東西,擱淺留下的也只有淡淡的惘故,和無盡的悲涼。

顧夏陽擡頭看着這片天,至少是有些虔誠的,他不該有那些沒有用的多餘的情緒,他想這是最後一次,他把這些情緒交給天空,然後自己留下那些剩下了的,對他有利的,恨。

有時候,看不見的恨最為致命。他想,有些人,走了一輩子的運,是時候該倒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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