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二天早晨的時候,顧夏陽看見唐中岳在房間收拾東西的背影。

……

“你在幹什麽?”顧夏陽問。

“哦,我正要和你商量。”他聽見顧夏陽進來的動靜,就停下了手裏的事情,頓了頓,才說,“我想我還是回家的好。”

“你不是說不怪我?”

他面對他,抿了抿嘴角,“你誤會了,我的确不怪你,可我當然還是要顧及自己家人的感受,我想她現在也需要我去勸勸。”

顧夏陽想,你的寶貝妹妹可不是你能勸的動的。

“然後你就一直待在家裏?你不是不想回家麽?”

“我想我之後會再找一個地方住下,畢竟這裏離我工作的地方也比較遠,你總不能每天都空閑地去浪費時間送我,換個方便點的地方也好。”

“說到底你還是嫌我這麻煩。”顧夏陽罷罷手,說的無所謂,不過這無所謂裏畢竟也透着一股子氣,“或者是,嫌我太麻煩?”

讓朋友生氣是件難受的事情。

他也似乎有些急了,“沒有,你別這樣想,你很會照顧人,我并沒有覺得一點麻煩,反倒是我麻煩你。”

“家恒怎麽辦?”顧夏陽又拿出了擋箭牌。

唐中岳想了想,又說,“我有時候可以回來看他,況且他也總要回自己家裏的。”

顧夏陽長籲了口氣,又說,“好吧,你執意要走,我也沒辦法,不過你能不能過幾天走。”

唐中岳偏偏耳朵,聽他把話說完。

“過幾天是小家夥的生日,你總不忍心讓他在生日前看不見他的唐唐哥哥吧。”

顧夏陽是個随機應變的人,腦子轉起來比誰都快。他說多久生日就多久生日,也不用問問人家親媽的。

唐中岳當然也不會不答應。

下午的時候,陳星來找顧夏陽,他已經打聽到了關于那個叫胡千立的和陸氏以前的關系。他本來想打電話給顧夏陽,可又覺得兩言三語說不清楚,而且他本來也讨厭和顧夏陽在電話裏說事,氣着打不着。

于是他又找上了他家,陳星永遠不會在來顧夏陽家之前通知他。

而今天顧夏陽剛好又不在家,來開門的是一個素未謀面的年輕人。

看上去很和氣,有一種不争不擾的風度,陳星納悶了,顧夏陽是專門請了個反襯來突出自己有多令人讨厭麽。

“您好。”他談吐也很禮貌,“請問是找顧夏陽?”

陳星往裏探探腦袋,“他不在家?”

唐中岳點點頭,“他早上有事情出去了。”

“所以你早上待在這?”

“哦,我其實也剛回來。”

回來?陳星更納悶了,“你住在他家?”顧夏陽向來獨來獨往慣了的。

唐中岳又點點頭,“只是暫住,不久要走的,你要不進來等他吧。”

“哦……”

陳星從進門到坐在沙發上,就一直時不時偷偷再打量着這個年輕人,唐中岳給他倒了一杯水。

“哦,謝謝啊。”陳星接過水,他對這樣的人還是要有禮貌的。

“不必客氣。”唐中岳也坐下來,揚起嘴角溫和地笑起來,“你是夏陽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我叫唐中岳。”

陳星雖然對這個人印象還不錯,不過他講話文绉绉的讓他有些受不了,“我叫陳星,不過我可不是顧夏陽的什麽朋友。”

“哦?”

陳星湊近他,“你是不知道,和顧夏陽做朋友一般可沒什麽好下場。”

“你早上吃榴蓮了?嘴巴那麽臭。”顧夏陽前腳剛回來,後腳就聽見有人在背後損他。

陳星吓了一跳,然後惱羞成怒,“你是鬼麽?走路沒個聲的!”

“恐怕是你自己做賊心虛吧。”顧夏陽走過來。

“我為什麽心虛,我說的句句屬實。”陳星還一臉嘚瑟的樣子。

“那敢情好啊,反正我這也不歡迎不是朋友的人,我就不送了。”

唐中岳聽着這兩人玩笑胡鬧,也知道他們關系一定不一般的好,他就在一旁微笑着靜靜聽,也覺得有趣。

“顧夏陽,你就不會學學人家的熱情好客麽。”

“那你怎麽不學學人家做為一個客人的談吐舉止?”

“顧夏陽,我可不是來做客的,我是來等你求我的,你說的那個……”

“有什麽事情待會兒再說。”顧夏陽打斷他。

陳星簡直覺得顧夏陽有毛病,明明求幫忙的是他,他本來要發作,後來顧夏陽給他使了個眼色,他也就知道什麽緣故了。

這個時候家恒睡醒了從樓上走下來,陳星好久也沒看見這孩子了,猴似得歡脫着過去抱起他,“小屁孩兒,你該把我忘了對不對。”然後去撓他的癢。

他們兩個就嬉笑打鬧起來。

顧夏陽無奈笑了笑,在唐中岳旁邊坐下,“他這個人就這樣,你別搭理他就好。”

唐中岳笑着搖搖頭,“我覺得這樣很好。”

“你這是一開始覺得,你要是和他相處久了,肯定忍受不了。”

“我覺得和我這樣無趣的人相處久了,更應該受不了才對。”他開玩笑地自嘲。

顧夏陽看着他,突然就說的認真了些,也帶了些動容的語氣,“你很好,我就喜歡和你待在一塊兒。”

唐中岳再怎麽心态淡然如水,也覺得這話聽起來似乎有些怪怪的,不過他還是微笑。

“我的意思是,你靜一些,讓人心裏比較舒坦。”

“既然如此,你一個人待着豈不是更安靜?”

顧夏陽本來想說,我就是喜歡看着你安靜的樣子,不過這樣的話說出來,怕是要不得了。

“我以前一個人待久了,那種孤孤單單的感覺,我還是不想再嘗了。”他說的可憐。

唐中岳知道他的意思,不知道該怎麽說,也沒有了話。

陳星走的時候顧夏陽說送送他,陳星還語氣很不好地哼了一聲。

“你說的那個胡千立我查了查。”

顧夏陽聽着他講,也不說話。

“恐怕和你料想的一樣,他不但和陸氏企業有關系,而且淵源還不淺。”

胡千立以前不叫胡千立,叫胡升。在陸氏企業的時候管控企業內部的資料庫,掌管了十年。本來也沒什麽可奇怪的,可這個人未蔔先知似的,在陸氏陷入危機垮臺的前一段時間就匆匆辭了職,時隔至今,他居然還費力氣地去改了名。

一個人無緣無故的就辭掉了辛苦用十年爬上位的工作,之後還大費周章地改姓名換身份,這是不是要掩飾什麽,想躲過什麽,現在還不得而知。不過,顧夏陽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時間過得還比較快,顧夏陽所謂的小家夥的生日也已經到了,小家夥自己都還雲裏霧裏的。

最巧不過的是,這個“生日”趕上了唐中岳工作的甜品屋的周年慶,最後考慮下,他們決定把兩件事情湊在一起,也更熱鬧一些,讓自閉症兒童有多接觸接觸人群的機會總是好事。

說是甜品屋周年慶,其實排場也不大,舉辦的場地就在甜品屋的後院裏,不過雖然不夠氣派,但溫馨的氣氛倒一分不減,用來給小朋友過生日再适合不過。

顧夏陽第二次出現在鮮滿屋裏,這裏的員工已經對他都不陌生了,不過再見他還是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這種和他們好像不在同一線上的氣場。

顧夏陽非但帥氣,而且還很有氣質,倒也真是難為他不正不經的性子。

這次來,有些年齡小的已經會叫他夏陽哥了,顧夏陽還挺享受這種感覺,他對旁邊的唐中岳說,“這種被叫哥的感覺還挺不錯。”

他記得從前也有一個人叫過他阿哥,而他那時候卻打心底裏排斥,不過他現在倒想再聽一聽了。

唐中岳只是溫和地笑着。

他又說,“不然你叫我一聲阿哥聽聽?”

“為什麽?”

“我比你大一些,你這樣叫一叫有什麽不好?”

他笑着搖搖頭,“你倒喜歡占人便宜。”

顧夏陽蹲下來,揉了揉家恒的臉,感嘆,“哎,要是小家夥會說話,早就乖乖地喊夏陽哥哥了。”

家恒摸摸被揉的臉,朝他吐了個舌頭,又跑到了唐中岳的身後。

小沒良心。

“好吧,我現在确定他要是會說話,開口第一個叫的肯定是唐唐哥哥了。”他說的更哀怨了。

“顧夏陽居然和小孩子争風吃醋。”他笑他,不過他說完這句話自己也有些後悔了,說錯了話,這算什麽話?

顧夏陽挑挑眉,“吃什麽醋?”

“我說快了。”

顧夏陽發現這個人在害羞的時候更會保持這樣淡然的微笑,讓人很想去扯扯他嘴角。

晚會舉行的很熱鬧,大家都圍着小家夥轉,讨他歡心,可以看出來,小家夥今天晚上一定樂的不得了。

也許他一直這樣歡樂下去,有一天就突然開口說話了也不一定。

等到了唱歌的環節,顧夏陽突然就起了興趣,他問唐中岳,“要不你去唱一首吧,我突然很想聽聽你的歌聲。”

然後就有一個人悄悄拉了夏陽的衣角,顧夏陽轉過頭,就看見一個員工無聲地一臉痛苦地搖搖頭,随後他看見其他員工如出一轍似的,無聲地一臉痛苦地開始搖頭。

顧夏陽覺得有些懵,又看向唐中岳。

唐中岳又露出他那種迷之微笑,“我唱的不太好,恐怕有些走調。”

顧夏陽看見那些員工又如出一轍地,一臉贊同了然地齊刷刷點頭。

他更好奇了,這是怎麽樣的慣耳之音,才有如此大的力量。

有人提議,“夏陽哥唱一首吧。”

然後大家都紛紛開始起哄,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聽他唱,還是想解別的什麽圍。

顧夏陽也不是什麽矯情的人,他突然也想起想要唱的一首歌。他拍了拍唐中岳的肩膀,就拿着別人遞給他的話筒走進了大家圍起的空地圈裏。

他唱之前,清了清嗓子,說,“這首歌,送給懂它的人。”

然後點開了伴奏。

這首歌的前奏輕輕慢慢的,透着一種溫情悠長,唐中岳聽出這一定是一首浪漫的歌。

同樣浪漫的還有顧夏陽的歌聲,原來是一首粵語歌,唐中岳沒有很懂粵語,不過他好像聽見了:能開不開心都緊扣,幸不幸福都接受,是一個成就……

“唱的真好。”“嗯嗯。”有人說,也有人應和。

後來有人問,“這首歌叫什麽。”

然後就有人回答:“好像叫十指緊扣。”

十指緊扣,唐中岳莫名其妙就想起了顧夏陽牽起他手的那一次,不過他馬上又驅散了這些思緒,他也笑自己,果然太能聯想事情了。

晚會結束的時候,他們三個人走在街上,這個時候街上已經沒什麽人,清靜的很,只有路燈一排排照亮地下的輕微水光。

走在路上,顧夏陽突然問,“我剛剛唱的好不好?”

他如實點點頭,“很好聽。”

“你知不知道這首歌叫什麽?”他又問。

唐中岳不知道為什麽內心深處突然就滋生起一絲微妙的緊張感,“十指緊扣?”

顧夏陽笑了,“我以為你不知道。”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別人都說我唱歌的時候很深情。”

他又贊同的點點頭,“的确很深情。”

顧夏陽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你又怎麽确定我唱的時候深不深情?”

唐中岳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好像氣氛從剛才到現在都透着一種不一樣,他也笑了笑,回答他,“也許,這本來就是一首深情的歌。”

“或許吧。”顧夏陽沒有再說什麽。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

“我去買包煙。”顧夏陽突然又說。

“哦……好。”

顧夏陽暫時的離開并沒有讓他覺得松口氣,他又開始思考,是不是哪裏出了什麽問題。

他和家恒站在路燈下等着,過了一會兒,家恒在一瞬間突然就開始發抖,躲到了他的腰後,緊緊地拽着他的衣角。

這個舉動把唐中岳從沉思裏拉回來。

他摸了摸小家夥的頭,“怎麽了?”

然後他聽見一個陌生的腳步聲,腳步聲越近,就傳來一陣非常不好聞的酒氣味兒。

這種酒氣在他們面前暫停,唐中岳總覺得不對勁,他微微皺了眉,還算有禮貌問他,“請問有什麽事情?”

酒氣的主人開口說了話,嗓子可能因為喝多了酒有些沙啞得難聽,語氣也玩味,“什麽事?我兒子都在你身後了你問我什麽事?”

幾天沒再出現過的羅鋒,他盯了他們有好一陣了,就等着顧夏陽什麽時候走開。

家恒聽着他說話,抖得更厲害了,緊緊抓着唐中岳,腰間傳來的觸感讓唐中岳知道家恒很害怕這個男人,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也一定不是個好人,“這位先生,玩笑不能亂開。”

“我沒有空和你扯,你讓開。”羅鋒可不想拖到顧夏陽回來為止。

“如果我不讓呢?”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不讓?”羅鋒笑了笑,他走近他,“那我們就好好談談呗。”

唐中岳還偏着耳朵想聽他再說什麽。

這句話說完,他的手裏不知道哪裏多出來的啤酒瓶,沒等唐中岳反應過來就朝着他的頭砸了下去。

家恒看見破碎的玻璃瓶,和地上滴滴答答的鮮血,突然就大叫了起來,聲音裏帶着恐懼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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