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唐唐?!”楊清正在給躺在沙發上的唐雲琪削水果,看見突然就回來的人,差點沒把手給削了。
放下水果,拍了拍一邊躺起的唐雲琪,“雲琪,快起來,你哥回來了。”
唐雲琪氣若游絲地哦了一聲,也沒再有別的什麽動靜。
楊清再看過去,一下子就看見了他頭上裹着的紗布,吓了一大跳,連忙起身去察看,“唐唐?!你的頭怎麽了??”
唐中岳摸了摸腦袋,趕緊解釋,“哦,沒事,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已經包紮過了,醫生說沒什麽大礙。”
“怎麽摔的?摔在哪裏?怎麽這麽不小心呢?”她左瞧瞧,右瞧瞧,生怕他別的地方受了什麽傷。
唐中岳聽着她擔心的語氣,也只是欣慰地笑。
她撫上他的肩,眼神裏滿是擔憂,“怎麽在這麽晚的時候回來?多不安全?”
唐中岳開始笑的有些勉強了,“我想着回來,就回來了。”
她點點頭,“回來就好。”
“媽,我今天有些累,就先回房間了。”他說。
“那快去洗個澡再休息,頭一定別碰水,對了,你什麽都沒有帶回來麽?”
唐中岳這才意識到他什麽東西都還在顧夏陽家裏,這又不好辦了,其實其他的倒沒有什麽,只是他答應要收好的阿哥那份禮物還在顧夏陽家裏。
他頓了頓,又說,“我落在朋友家了,過幾天去拿。”
唐雲琪躺在沙發上,聽到他說的朋友,有些不快地用枕頭蒙住了頭,最後還是站了起來說先回了自己房間。
“雲琪這兩天一直悶悶不樂的,問她也不說,你有空去勸勸她,她一向聽你的話。”
“嗯。”
唐中岳也意識到了妹妹的情緒,不過這次恐怕他自己都已經顧不過來了,他又想,如果雲琪知道了這件事情,又會成了什麽樣的境況。
“顧夏陽,”他心裏默念着這個名字。
顧夏陽,你到底在想什麽呢?
他交代完事情,就回了自己房間,楊清站在樓下,覺得有些奇怪,兄妹兩個突然都變得有些反常。不過這也正常才對,也感慨孩子大了,心事比從前多了許多。
不過不管時間事件如何變遷,都只希望一家平安,兄妹兩個人活得開心知足就好,以後找到了自己的歸宿,然後安穩過一生。
尤其是唐唐,他的眼睛看不見,她就會更擔心,她都不知道會不會有哪個好姑娘不去在意他目不能視,能對他真心,替她好好照顧這可憐的孩子。
她的願望已經足夠渺小,曾經虧欠過自己孩子的,都希望在兩個兄妹身上補償回來。
……
她又要去記起那個孩子。
常常要去記起,記起她已經丢失的人。她知道他也一定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裏,或許平凡,或許風光,那個孩子聰明,一定不會餓着自己。可她也總要在一個人落寞的時候心裏暗暗地疼,生生地疼。
會不會有人疼他?會不會有人要害他?
她撫了撫手上串着的念珠,這是她已經戴了十多年的念珠,她曾經為他求的,卻是他唯一留下來的東西。那孩子走的時候只帶走了恨,她也不奢求他不去恨,她只希望他現在活着的時候,心中也帶着一些愛,這樣起碼他的心裏會好過很多。
其實她不知道,有些人,去愛了才要痛苦的。
唐中岳回到自己房間裏,洗完了澡,卻又不知道再幹什麽了,但他也不想再去想些什麽,而睡着是不可能睡着的。
這個時候唐雲琪走了進來,打破他心裏的為難,又更為難。
“哥。”她打了聲招呼,繞到他旁邊坐下。
“怎麽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單獨和她待在一起,生出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頭還疼麽?”
“已經好多了。”
“嗯,你從他家回來的?”她提到他,語氣也有些淡漠,但那些淡漠裏也難免有些落寞。
他頓了頓才說,“我走在外面,就自己回來了。”
唐雲琪又靜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那他有沒有和你說什麽,有沒有,說起我的事?”
唐中岳已經感覺到了一絲慌張,這樣的感覺很不好受,“沒有。”
他只能說沒有。
唐雲琪好半天沒再說話,然後嘆了口氣,顯然心情更低落了一些。
“有……”
“……”
他先說沒有,又說了有。
“到底有沒有?哥?你別逗我,我現在心情很嚴肅了。”唐雲琪有時候覺得他哥能把她急死。
“他說你……”
“說我什麽?”
“他說你……”
他說你……
“你不會忘了吧?”她記起他哥什麽尿性。
他眉頭一直都不放松,搖搖頭,又頓了頓,才說,“你還是離他遠點。”
“……”
唐中岳本來想安慰她,說他說你很好,但是他又否決了自己,如果唐雲琪因為他這樣說而對顧夏陽産生什麽執念,而顧夏陽又……
那樣就真的一點也不好。
唐雲琪覺得自己和哥哥在這種事情上,應該是不會有什麽共同語言的。不過她也奇怪,他們兩個不是朋友才對麽,而自己的哥哥從來不會去說別人這樣的話。
各懷心事,因為同一個人,卻不是同一件事。
“為什麽?他怎麽了?你之前不是說他挺好的麽?”
是啊,其實顧夏陽是很好的,也很優秀,他該怎麽說?只是有些地方不太正常?
“我的意思是,兩個人在一起還是要兩情相悅才好,不然以後生活在了一起有很多矛盾,也不會過得開心。”
“他還是和你說了對不對?”她的語氣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唐中岳眼神滞了滞,又眨了一下眼睛,“嗯。”
那種做賊心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人生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感受,居然是顧夏陽帶給他的。
唐雲琪站起來,從鼻子裏倒出口氣,“我知道了,哥,如果你以後再看見他,你替我跟他說,我唐雲琪,還沒有跌份到要去求他跟我在一起。”
“好。”他答應的很快,也爽快。
“……”
唐雲琪怎麽看他都覺得他今天不太正常,不過她也不想管他那麽多,自己已經身心俱疲,說了聲晚安就回了自己房間。
唐雲琪雖然走了,可那種心虛的感覺好像居然還有些意猶未盡,不得不又想起了顧夏陽。
呆坐在床頭,又要回想起顧夏陽,顧夏陽說的,做的,要他為難的。
顧夏陽,他說他喜歡他,他現在才後知後覺有了別的感受,燈光不是紅色的,卻映在臉上變了色,漸變的還有胸膛裏的某些東西。
他只是,緊張了。
……
顧夏陽可沒有那呆子現在有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他現在才在開車回家的路上。
他看着眼前漆黑色的看不到盡頭的夜路,又止不住地去回想剛才那個其實只算牽強的吻,無法描述,那些柔軟,确實也在一瞬間撥動了他的神經。
這樣也還不錯,他咬了咬唇,目光灼灼。
他只想了一會兒,就停下了那些念頭的繼續發展,開始想其他可能要更正經的事情。
顧夏陽總是能收放自如自己的情緒,确切地說,他善于去滋生自己想要的情緒,然後流露出對事情有利的情緒,至于這些情緒的真真假假,他才不會去管。
他有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怕,這似乎成了一種習慣,引以為傲,卻是最值得悲涼的事情。
他想或許有一天他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那他大概已經死了。
他打了電話給陳星。
“我明天去你公司。”
“幹什麽?!”
“不管你的事,就是通知你一聲,到時候裝作不認識我。”
“我本來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認識你。”
顧夏陽笑了笑,“那就好。”
簡潔幾句,挂了電話,顧夏陽心情不錯地回了家。
好戲,終于要開始。
唐中岳回來的第二天早晨,楊清又做了很多好吃的早點。
滿桌的豐盛,滿桌的尴尬……
唐家終于再一次聚在一起吃飯,氣氛還是那麽不出意料的尴尬,唐之鴻默不作聲地吃着早餐,其他人也自然不會說話。
楊清總是擔心唐唐看不見菜的位置,去給他夾一些好吃的,不過沒有說什麽,唐中岳也不說話只是笑着點點頭。
就這樣尴尬地吃了一會兒。
“我吃好了,先走了。”唐雲琪最先站起來準備要走。
“坐下。”唐之鴻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十句話裏有一半都會是號施令。
唐雲琪頓了頓沒動,有些不太情願。
“坐下,”他又開了口,“我有事情要說。”
他語氣生硬,透着不容違背的壓迫,唐雲琪只能悻悻地重新坐了下來。
唐之鴻放下手裏的餐具,看了一眼唐雲琪,又看了一眼唐中岳,“你們兩個,一個二十五,一個只小一歲,我記得沒錯吧。”
“這個還用記。”唐雲琪發了句牢騷。
楊清溫和地笑了笑,“唐唐下個月過了生日要二十六了。”
唐中岳聽着她這樣說,也笑了笑,點點頭。
“很得意麽?都快三十了連個着落都沒有。”唐之鴻打斷他們兩個的開心。
“……”
“……”
唐中岳其實想說,這也……還早,但是他沒有說,也許唐之鴻想着四舍五入……
“雲琪,”他又繼續說,“明天新鴻的少東家許之銘要來我們公司參觀,你去陪他,順便請他吃頓飯。”
“為什麽我去,公司那麽多員工。”唐雲琪又開始覺得不滿。
“沒有必要問為什麽,該說的我都說過了。”
“那我也說過了,我不喜歡那個書呆子。”
又是一股子槍藥味兒。
唐之鴻這次沒有發什麽火氣,他還算平靜,冷冷說,“沒有你喜不喜歡,不存在的。”
唐雲琪非常讨厭這個作為父親的人的固執和霸道,他總是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安排好的一切都是合理的,對的,也不管不顧別人的心裏感受。不過她已經不想再說什麽話了,該吃過的苦頭也吃過了,多說也無益,她甚至有種老頭能永遠閉上嘴就好了的想法,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氣得直用鼻子深呼吸,唐之鴻卻假裝沒聽見似得,繼續說,“唐唐。”
“嗯?”唐中岳聽見自己被點名,覺得有些奇怪,他一般在唐之鴻的話語裏存在感都不是很高的。
“你也老大不小了。”
“……”
“杜家的小姐禮貌端莊,這點倒和你很像,我看你們很投緣,明天見個面吃頓飯吧。”
這就……投緣了……
“這樣也好,唐唐,有個端莊賢淑的姑娘照顧你,我才放心。”楊清也贊同,摸了摸他的頭。
“好,我明天晚上去見見她。”他頓了一會兒,就答應了,他是自己想答應才會答應的。
也許時間荏苒,白駒過隙,他一個人的時候也該結束了,雖然他的心裏還有更多隐藏的其他原因。
“你看看你哥,你要是有他一半懂事,我也不用整天唠叨你。”唐之鴻又把矛頭指向唐雲琪。
唐雲琪翻了個白眼。
唐之鴻交代完這些事情之後就先走了,留下三個人在餐桌上大眼瞪小眼。
“哥,你也太沒骨氣了。”唐雲琪說。
唐中岳抿了抿嘴,沒有說什麽,算不算沒骨氣,他自己都不知道。
其實這麽躲着,也應該算的。
“怎麽能這麽說呢?你哥這是開竅了,就你,還沒有開竅,我看許家公子人很老實就很不錯。”楊清也開始數落她。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我去工作了。”唐雲琪覺得她再待下去,腦子都要炸開。
只留下楊清無奈地搖搖頭,和唐中岳終于心事重重的眼眸。
顧夏陽在一般公司中午要下班前去了新鴻,他來得沒有征兆,公司上下的目光都聚在了這個突然置身現場男人的身上。
顧夏陽今天穿的很正式,顧夏陽這個人,氣質也古怪的很,穿什麽都能穿出該有的味道來。比如他現在,什麽是風度,什麽叫氣場,都能從他的身影裏,眉目間,體現的透透徹徹。
“先生您好,請問找誰。”有大膽的女員工就直接上去搭話了。
“我要找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事情,還是別問的好。”顧夏陽笑着只看了她一眼,就徑直過了長廊,只留下美女在原地古怪的神情。
顧夏陽走到一出玄關,敲了那裏的門。
“進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顧夏陽推開門走了進去,這個辦公室的規格不算大,卻算樣樣俱全,連辦公桌的材料看着都不菲,不菲的辦公桌前坐着個辦公的人,他聽見有人進來,頭都沒有擡一下,傲嬌的很,直接說了句,“說。”
“好大的排場。”顧夏陽悻悻開口。
胡千立在聽到陌生的聲音,和明朝暗諷的語氣,才終于好奇擡起了頭。
這一擡頭,就無法言喻了。
他覺得他一擡頭,就好像看見了曾經熟悉過的影子,心裏猛的噔了一下。他還算冷靜的,去找到眼鏡戴上,決定重新仔仔細細去打量這個人。
顧夏陽笑着,插着褲兜,任他打量。
“你是誰?”他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又确切地否定了自己,可這也,太相像……
“我是誰?你心裏沒數麽?”
他終于開始緊張起來,說話都已經有些勉強,“我不認識你,我怎麽會知道。”
“我叫顧夏陽,你當然不會認識我。”
他說他叫顧夏陽,胡千立知道是顧氏的公子,心裏多多少少又松了一些,不過還是奇怪顧氏的公子為什麽要來找他。
顧夏陽又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開口繼續說,“但是如果我姓陸的話,我想你應該認識我才對。”
胡千立都不知道,他的手已經抓爛了手下面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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