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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大概已經知道了眼前的人是誰,其實又有什麽好猜的?都長的已經這麽像,也應該有這麽大了才對。
他也早預料到有這麽一天,只不過現在突然來了,居然還是會慌。
“哦?”
……
顧夏陽從新鴻的公司裏出來,坐上車,他敲了敲方向盤,覺得事情又該重新捋一捋了。
胡升這個老狐貍,隐藏往事已經有這麽多年頭,就算有什麽現在肯定也不會輕易說出來。本來顧夏陽還不能确定當年的事情就一定和他有關,不過他現在卻已經成竹在胸。
他的樣子一眼就能看出緊張的情緒來,想來一定知道什麽關鍵的事情。
顧夏陽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了慌張,不安,還有一些別的更豐富的情緒,他雖然還不能清楚來龍去脈,但他已經敢篤定,事情的突破點很快就要浮出水面。現在他得好好查查這個人,不止是他,還要有關他的一切。
事情已經絕對和他想的一樣,不會簡單。
當年陸氏的酒産發展一直風調雨順,青雲直上,後來無故就被查出了酒業作假,被指控直接交易給唐氏産業的大批酒類産酒原料有嚴重質量問題,一經警方涉入調查,結果被認定竟确有此事。
消息一傳出,陸氏酒業的信譽極驟下降,各大酒店企業紛紛落井下石,撤銷了和陸氏原本長達數年的合作,那次假酒事件,對于陸氏酒業來說,是致命的一擊,企業內部開始一片混亂,零散稀疏。
陸成軒也因為酒産作假的問題被捕入獄幾天,後來被唐之鴻保釋出來,再後來就傳出了唐氏企業收購陸氏股權的消息。
陸成軒在之後不久積勞成疾,居然漸入膏肓,再沒多久便撒手人寰。
唐氏收購合并了陸氏後,唐氏信譽實力擺在那兒,自然也不會再存在陸氏之後的誠信問題。
這件事情,從表面上,怎麽看都是唐氏不計被交易假酒的前嫌,在陸氏孤立無援的時候出以援手,之後便一度建立起良好的企業形象,再後來更是平步青雲,跻身臺灣酒店産業的前列。
這件轟動一時的事情,随着時間的沖刷早就在每個人的心裏漸漸淡去,不過總有一些人永遠都會記得,還有一個人更是會逼自己清清楚楚地記得這件事情。
陸初不會去相信當時市面上流傳的那些鬼話,他只知道,他的父親是個絕對不會為了功利而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的人。他也清清楚楚地記得,陸成軒瀕臨死亡的時候,那雙眼中所帶的遺憾絕望,痛苦和不甘。
即使陸成軒什麽都沒有跟他說過,他也從那雙眼睛裏能看出事情的蹊跷,那些傳的滿城風雨的事情,要鬧的沸沸揚揚的事情,一定有什麽要掩人耳目。
當年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情,他還不能知道,但他所堅信的,也堅信有一天會得到證實。
顧夏陽不相信天道好輪回,他只信他自己。如果有人真的做過些讓他曾經不得安寧的事情,他也一定,要親自從他們身上把該要的的東西一并全部讨回來,然後把他們應得的,也一并如數奉還。
……
夜幕臨了空,距離市中心還算有些偏遠的城郊以內,暮林環繞,簇擁着一片美輪美奂的燈光。
那些燈光來自一家高檔餐廳,這家餐廳獨立在這裏,因為夜色的緣故,精致華美中又透着一種道不明的神秘。
此時這家餐廳的高層觀景處的窗前,坐了一對佳人,似乎相談甚歡。
“你好,我叫杜楠。”她說話很溫柔,果然是個禮貌端莊的女孩兒。
他也點點頭,“您好,唐中岳。”
唐中岳遵從家裏的意思,來赴了這場約,一場很有可能的婚前飯約,也不知道自己情願不情願。
杜楠看着眼前坐着的人,其實也忍不住要去多看幾眼,确實是個很好看的佳公子,眉目濃如畫,又恰似有皓月精神,眼眸也澄澈的不像個瞎子。
只可惜畢竟也還是個瞎子,也不用論皮囊怎麽好看了,她又覺得惋惜。
“你的頭沒事吧。”杜楠看見他頭上纏着的一圈紗布。
唐中岳扶了扶額頭,說,“沒有什麽大礙,多謝關心。”
杜楠點了點頭,又發覺他看不見,于是嗯了一下。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們這次見面的目的了。”杜楠又繼續說,她開門見山,語氣也還是溫柔。
唐中岳沒有想到她要那麽快切入正題,頓了頓,才說,“嗯。”
杜楠泯了一口茶水,又深呼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那有些事情,我必須要講清楚。”
唐中岳點點頭,“請直說就好。”
“其實,我有喜歡的人了。”
唐中岳并沒有很意外,更不可能會生氣,這是再常理不過的事情,他只是安靜地聽她把話說完。
“我和他是大學同學,已經在一起兩年了,我們很相愛,他很有才華,也很關心我照顧我。”
唐中岳繼續點點頭,好像也贊同他們的愛情,杜楠對他的反應很滿意。
“不過家裏面并不知道,如果他們知道了一定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他家裏并不算特別富裕,所以理論上來講,我們不是很門當戶對。”
“有情人能在一起就是好事,不必在意那麽多繁文缛節。”唐中岳終于說。
她點點頭,“你和我的看法一樣。看來也是明白人。”
他搖搖頭,“我并不算明白人,只是這樣的道理,不是個太糊塗的人都應該會懂。”
“所以?”
他笑的溫和,“杜小姐放心好了,既然這樣,我會和家裏人說明白的。”
“不,你不能說。”她又有些急急的。
“你放心,我到時自然會說是我自己對你不合意,并不會透露你和你的心上人半點信息。”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開始有些為難。
唐中岳覺得奇怪,偏了偏頭,要聽的更仔細些,“杜小姐還有什麽為難之處麽?”
杜楠頓了好半天,才又開口,“你覺得我怎麽樣?”
唐中岳揚起嘴角,他從來不會吝啬自己的誇贊,“杜小姐知書達理,思維清晰明了,是個好女孩兒。”
“那我這樣的女孩兒,做妻子怎麽樣?”
他覺得奇怪,但還是說,“自然合适。”
“那,你願不願意娶我?”
唐中岳更覺得怪了,“可是你不是說?”
“結婚了其實也不一定非要相守在一起,而相守在一起也不一定結婚,我和他雖然相愛,但我知道我們注定要遭到家裏的反對,注定不可能結婚的。”
唐中岳大概有些猜到,但還是耐着性子要聽她把話說完。
“但是我如果一直不結婚,肯定會被懷疑,遲早有一天也會被拆散。但如果我和你結婚了,然後憑着這婚姻的庇護,我說不定才能長久地和他在一起。”
他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通過和他的婚姻來為她的愛情打掩護。雖然這樣恐怕不妥,但他卻也能夠理解她的心情。
她又繼續說,“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但是,你想,你也覺得我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女孩兒對不對?你如果和我結婚,我們相敬如賓,我對你也會很好的。而且你眼睛看不見……恐怕也很難再找到願意照顧好你的女孩兒了。”
唐中岳聽着她後面補充的話,臉色又不是很好了,這樣話會惹他不開心,他雖然喜歡盡量去幫助別人,但絕對不喜歡接受別人的輕視。
這個女孩兒,輕視他是個瞎子,那麽在他心裏也已經不算是知書達理。
“你覺得怎麽樣?”她試探地問。
“不怎麽樣。”唐中岳還待說些什麽,另一個人的聲音就響起來。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唐中岳一跳。
是顧夏陽。
顧夏陽其實已經在旁邊聽了老半天,他今天辦完了所有的事情,就開車去了唐家,想着那個呆子在那天落荒而逃之後一定回了家。
也對,他除了回家還能去哪兒?他之前住的地方都被他炸了的……
他等在他家門前,結果就看見他們家的司機載着他出了門,顧夏陽一路跟他們跟到了這裏,覺得更有意思了。
湛藍幽黑,有名的情侶餐廳,約會聖地。
呆子也會和女孩子約會?
他本來只不過想看看呆子是怎麽跟女孩子相處的,卻意外也意料地發現他好像居然被個女的給欺負了,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麽?
不過這其實又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夏陽?”唐中岳皺了皺眉。
顧夏陽走過來,杜楠也吓了一跳,他打量着這個氣質出衆卻看起來來者不善的男人。
“唐公子,這位是?”
“他是我朋友。”唐中岳向她解釋。
“別這麽說,算不上是什麽朋友。”顧夏陽看了一眼他,說的時候還是笑得無所謂的樣子。
唐中岳聽完他這話,眉頭皺的更深了些,沒有再說別的什麽。
杜楠在一旁覺得奇怪,“那……”
“可我這個人就是愛好管閑事,最看不慣誰欺負誰。”
原來他覺得他被欺負了,唐中岳心裏不置可否。
“你是說我欺負他了?”杜楠直直地看着他問。
顧夏陽插着兜,笑了笑繼續說,“我可沒這麽說,杜小姐誤會了,我倒覺得是他欺負你了。”
唐中岳不知道他要搞什麽名堂,他的所作所為總是令人摸不着頭腦,心裏又開始犯迷糊,有些不安。
“他欺負我?”
“是啊,杜小姐自己難道不覺得被欺負了麽?”
這兩個人坐在這裏,聽着顧夏陽的三言兩語,也不知道是不是胡言亂語,都有些模不着情況。
他接着說,“你看人家唐公子家大業大,又有模有樣的,這麽好的條件,來和你談婚論嫁?擺明是忽悠你的嘛,我在一邊都聽不下去了,簡直仗勢欺人,這也太無恥了,杜小姐你說是麽?”
杜楠腦子并不笨,她聽出了他話裏意思,他是在說她配不上這個瞎子。而她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去反駁,心裏有些羞憤,又不好表露于色。
“夏陽,你不要亂講話。”唐中岳還是要顧及女孩子的面子。
“是麽?我講錯了?”顧夏陽又轉過身,笑的意味不明,“那你們就當我放了個屁好了。”
他轉身就要走,走的時候又回頭補充了一句,“對了,我在一旁聽着也覺得有趣,杜小姐你這名字。”
他毫不掩飾地笑起來,“起的夠圓潤的。”
他說完這句話就好似自在潇灑地走出了餐廳。
杜楠在椅子上已經有些坐不住,她的臉色一下子紅一陣,白一陣的,羞憤的感覺比剛才又多了許多。
唐中岳本來是很嚴肅的,但他聽了顧夏陽對人家名字的見解,也恍然覺得有些好笑,不過他怎麽能夠去笑話人家一個女孩子?
于是他只是不露痕跡地泯了泯嘴角,但他越想就越覺得已經憋不住了,控制不住地勉強低笑了一聲,他自己發現笑出了些動靜後,又馬上收住。
可杜小姐已經看在眼裏,再也忍受不住,她騰地一下站起來,潑了唐中岳一臉的酒,丢下一句,“你們太過分了!”就氣匆匆地離開。
唐中岳愣在座位上,眨巴眨巴眼睛,覺得眼睛有些難受,擡起手擦了擦濺進去的一些液體。他自己一個人坐在這裏,又直愣愣地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顧夏陽說的話,還是忍不住要笑了起來。
而後他又覺得自己居然有些缺德,顧夏陽這麽取笑別人的名字當然是不道德的,是不對的,他怎麽能跟着笑呢?他皺了皺眉,搖搖頭,才又想起了更應該思考的正事,他得去找顧夏陽,不管怎麽樣,總得見一面。
雖然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把話說的明了。
顧夏陽果然還沒有走,他這個時候在樓下,停靠在車門邊抽煙,唐中岳才走出來,就已經聞到了他身上那些獨特好聞的香水味混雜着煙草的氣息。
這條路很寂靜,沒有什麽人要經過,因為這裏本來也沒什麽其他的供應商場店家之類的,只有這個餐廳矗立在這裏。
這個餐廳起的名叫湛藍幽黑,自然也應景,餐廳雖然算高檔的,但地理位置比較偏幽,不過開餐廳的老板并不會擔心生意不好,還是會有很多形形色色的有錢人家的情侶要來,畢竟他們開餐廳,講究的就是這種年輕富家情侶們喜歡的神秘幽深的格調。
唐中岳順着他身上的味道,一步一步穩穩地走了過來。
顧夏陽也看見了他,自然也瞥見了他臉上,頭發上還有白色的紗布上的那些濕漉,顯然是被人潑了東西,那些東西讓他心裏兀的生起了一陣不痛快。
他忽然有些擔心又不會感染到他額頭上的傷口,不過他沒有什麽動作,也沒有說什麽話。
兩個人起先都沒有說什麽話,任時間沉默。
沉默良久。
唐中岳抿了抿嘴角,才終于喊了他,“夏陽。”
“何必這麽作踐自己?”顧夏陽掐了煙,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唐中岳楞了楞,他沒想到顧夏陽會這麽說,他更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所以他得好好想想。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這裏,清朗的眉目又一次擰在了一起,像個做錯什麽事情的人。
顧夏陽面對他,繼續說,“你要是接受不了,受不了我,覺得我這樣很惡心的話,說一聲不就好了,我以後也不出現在你面前,何必這麽大費周章?”
“不是。”聽他說出這樣的話,就感覺到心裏有什麽東西馬上就揉成了一團。
反正難受。
顧夏陽笑起來,又自嘲,“其實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樣惡心。”
“不。”他說不,卻又說不了大聲,其實聲音已經難過了,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
顧夏陽嘆了口氣,踩了踩煙頭,了然說,“我謝謝你把我當朋友,是我自己不配做你朋友。這些天難為你了,我以後不會來打擾你。”
頓了一會兒,又說,“放心。”
這樣的語氣也畢竟悲涼,涼的透人心。
事情總是朝着自己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他只是想和他好好談談,可顧夏陽一開始就說了這些話。
唐中岳莫名其妙就開始覺得委屈,心居然也開始變得有些刺刺地疼,他明明不是這麽想的,卻聽到他這樣的話。顧夏陽說出這些話,這些明明中傷自己的話,卻像一把一把的指刃都要戳點在他的胸口。
可是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去說,怎麽去做,遇見難題了,真真正正自己解決不了的難題,二十多年來從沒有出現的情況。
不能去說,不能去做,因為他連自己的心都還沒搞懂。
就是這樣越來越多的混沌不解,無故而來的委屈感,找不到方向的慌張迷惘,随便一樣都已經要把他壓的喘不過氣來。
等他漸漸要冷靜好自己,顧夏陽也已經走了。
他現在一個人站在這裏,站在冷色路燈下,第一次生出一種落寞。
站着站着,忽然就自己生出一個犯賤的問題。
他一個瞎子,顧夏陽把他留在這裏不會擔心的麽?
第一次,人生第一次,居然把自己當做一個瞎子,怎麽就越來越沒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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