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春霖
春霖
“她們的船怎麽打曲江苑那兒走?”蕭靖凜眼看他,眸色犯疑。
這樣子莫名叫人犯怵,呂承安在旁咂唇嘆氣:“奴婢也納悶,來之前查問過,原先是拟定了過江後走汴水正道入京的,可趕上今年這場大旱,好幾處河道枯得見底,走舢板子都不成,連同迎送的前前後後好幾條大船,只能改道從運河轉經曲江苑過來了,誰知道就……啧!”
“這寸勁兒趕得,好麽,像是個沒福的。”
蕭靖臉上喜怒難辨,眉間的凜蹙化散開,寒意卻絲毫未退,沒再開口,負手繼續往前走,一路到通廊深處。
那裏的盡頭便是當今聖上修身頤養,參悟黃老之道的希言精舍。
十年前聖駕移居西苑,一意玄修,朝政後宮全都晾到了一邊,若非奉诏,即便宗室後妃、勳貴宰輔也無緣得見天顏。
皇帝不臨朝并不是兩眼一抹黑,家國是非的決斷依舊要攥在手心裏,別人靠不住,唯有倚仗身邊最信賴的奴婢。
司禮監制衡朝局,東廠偵緝天下,既是置于身外的耳目,更是殺伐處置的利器,須臾也離不開。
既是最知近的人,聖眷自然非比尋常,天子寝居之處照樣出入不禁。
不過,他這會子沒有再進去的打算,只掠了眼精舍門內拂撩的赭黃帳幔,便轉進左手邊不遠的小直房,往長案後的圈椅中一坐,端茶潤喉。
半晌,他将白瓷盞擱回案上,起身離座,擡手解腰側的系帶。
呂承安悶聲跟過去,瞧準他把褡護褪下來,忙伸膀子接住,撫得板板整整放好,再從衣軒上取下那件金線攢繡的蟒袍替他披上身,而後照舊退到一旁,眼帶忐忑的暗觑臉色。
這是他的規矩,甭管什麽時候,更衣穿戴的事從來不叫人搭手服侍。
“稍時去傳個話,就說是陛下口谕,曲江苑封禁三日,任何人不得擅入。”
呂承安愣了下,沒聽出口風:“督主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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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靖抻了袖子,擡手系着肩頭的暗扣:“船都叫人家碾在下頭,東廠的臉算是丢到家了,幾船人都瞧在眼裏,朝中難保沒有趁機動心思的,萬一捅到陛下耳朵裏,回頭問起來,這個話怎麽回?”
呂承安抽了口涼氣:“督主說的是,奴婢立刻叫人去辦。”
“明白就好,告訴下面,手腳要幹淨,若是再出什麽岔子,就準備自個兒往河裏跳吧。”
蕭靖這時已将蟒袍結束好,從上到下撣得平整如熨,對鏡端詳,纖長的五指一寸寸捏過袖口,捋得半點微褶都不見。
禦賜的錦服一上身,人也煥然如新,香金的袍色随着漸漸亮起的天光映上他的玉白的臉,将本就精致的五官勾勒得愈加深邃入裏。
與方才便裝的模樣不同,此刻眉目清朗間貌似溫雅的風度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種潛蘊在骨子裏蓄勢待發的淩厲。
尤其是不着冠的時候,胸口箕爪猙獰的坐蟒更顯得別具況味。
然而在他眼中卻不見絲毫自賞,反而淺露出涼薄的嘲弄,又打量了幾眼,終究還是将那頂描金烏紗拿起來,端正戴好。
“走,咱們去迎一迎這位新來的麗妃娘娘。”蕭靖哂笑似的一哼,轉身出門。
呂承安趨步跟着,眼露詫異:“督主要親自去?”
“陛下明發上谕,人家奉旨觐赉,能跟宮裏采選一樣麽?咱們司禮監擔着差事,禮數周全些錯不了,總不能樣樣都指望着東廠吧。”
聽着仍是雲山霧罩,但呂承安畢竟在身邊待得久了,這時卻聽出裏頭寒鋒漸露的意思,在旁試探着接茬:“督主是要防着他們有二心?雖說當年那南蠻小邦桀骜不馴,但終究成不了氣候,先帝爺南征的時候,一戰便叫他們服帖了,如今不僅稱臣納貢,還巴巴的進獻女人過來。”
“這話怕說得早了,從前勾踐獻西施、鄭旦到夫差身邊伺候,是真對吳國服服帖帖麽?”
呂承安不由一驚:“難道……”
“難道什麽?”
沒等他說完,蕭靖已接口攔止:“不過就是打個比方,少胡亂攀扯。雷霆還是雨露,這杆秤在陛下手裏,咱們只管上體聖意,幹好自己的事。”
話不點透,叫你知道怎麽幹,卻又摸不着虛實。
輕描淡寫的一哂後,蕭靖腳下的步子已快了,餘光微側,瞥見窗外不知何時竟聚起了陰雲。
“查一查,之前在這瞎叫喚下雨的都有哪些,一個別少了,每人賞二十板子,回頭全送到酒醋面局去,那地方寬綽,擾不了陛下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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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聲傳來的時候,姜惗正靠在翟輿的軟塌上怔神。
昨晚幾乎整夜未睡,這會子竟也困意全無,只是沉沉的九翟冠戴久了,頭腦一陣陣地脹痛。
想是離得太遠的緣故,那悠長的嗡鳴聽不出雄渾豪邁,反倒幽幽咽咽的沒多少生氣,莫名更叫人心胸不暢。
掠進帷帳縫內的氣息透着沁涼,泥腥氣也仿佛越來越重。
她忍不住揭起龍鳳蓋頭,悄悄将側簾撩開條窄縫看。
天早已破曉,才升起未久的日頭籠在那片薄霧般的淡灰中遮沒了身影,天色愈發顯得沉,陰雲在東天裏層層攢聚,遠空裏已可見電光劃過。
這場雨看來是在所難免了。
姜惗的心也半涼,不管之前怎麽期待,現下卻生不出一丁點兒盼望了。
她從前是家裏孫輩中唯一的姑娘,自幼受寵得緊,去歲及笄時本來要談婚論嫁了,她卻不願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跑去央求,身為當朝首輔的祖父便暗許她兩年內自己選個中意的夫婿,旁人不加幹涉。
現下可好,因着那場飛來橫禍,不僅變成了另一個人,如意郎君已然不用想了,還要作為下國貢女充做當今天子的後宮嫔妃,擱在誰身上一時半刻恐怕都沒法子坦然。
嫁入皇家,聽着榮寵至極,實則卻是往火坑裏跳,她就曾聽聞過有人尚未進宮就死于非命。
況且貢女的身份連人質都比不了,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她定然得不着什麽好下場。
姜惗越想越頭疼,不再琢磨這些糟心的事,尋思着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求有福,但求平安了。
借着灰淡的天光,已經能望見前面壯闊恢弘的宮城,遠遠聽到禮樂鐘鳴不絕于耳。
不多時,車駕緩停,帷簾揭開,兩名女官上前,扶着她下了翟輿,到五鳳樓前跪聽宣制,在贊禮聲中受賜金冊,而後大禮遙拜,換乘擡輿,由鹵簿儀仗護擁着起駕入宮。
半空裏驀地一聲響雷,狂風呼嘯着掠過場間,裹得旗幡歪斜,人人搖晃,禮樂也像亂了腔調。
擡輿只有穹蓋,四面沒有罩帷,風直灌過來,姜惗在上面坐不穩,歪斜着打個趔趄,龍鳳蓋頭“呼”的被掀了去,飛出座亭外。
她尴尬不已,心下倒還鎮定,端着儀态,四平八穩地坐好。
眼角揚瞥的剎那,忽然望見斜側高高的角樓上,有個身着香色錦袍,頭戴描金烏紗的人,低眸垂睨,也正朝這裏看過來。
目光相觸的一瞬,姜惗醒覺不妥,趕忙轉回頭去,很快被擡進了前面的券門。
雷聲隆隆不止,斜飄的雨滴随風落下,轉瞬便成了傾盆之勢。
蕭靖向旁挪了兩步,乜眼繼續瞧着擡輿儀仗從門徑另一側迤迤而出,大衫霞帔的背影在雨地裏漸行漸遠。
“看清什麽樣了麽?”
“回督主,漫雨遮眼的,奴婢沒看清。”
呂承安在旁張傘伺候,之前沒留心,聽他這麽問,不由又朝那邊張望。
“我倒是瞧着面善。”蕭靖眉目輕舒,唇間抿起玩味的笑,“走吧,這麽大的雨,別冷了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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