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春韶
春韶
喊聲傳來的時候,姜惗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愕然轉望的那一霎,赤紅色的焰頭随着刺耳的坍裂聲,在人群中沖天蹿起數丈高,濃煙滾滾,嗆鼻的焦味熏得人掩息不及,一陣氣窒。
事起突然,片刻之前還到處一片燕樂升平,歡笑如潮的西苑登時亂了營,那些平日裏朱紫加身的朝臣女眷們倉惶跑出彩棚水榭,沒命似的四散奔逃。
原來真的走了水!
可寒食節尚未過完,宮中照規矩一概不準舉火,更別說是慶典上,況且現下也不是掌燈上燭的時候,大白天平白無故的怎麽會起了火?
姜惗正在犯疑,猛地想起祖父和爹娘他們,心一下子被揪緊了,探着腦袋朝那邊張望,手裏攥起兩把汗來。
“公主,咱們快些走吧。”
身邊的老宮人這時已趕了過來,站在亭外焦急地催促。
姜惗抿唇略想了下,吩咐道:“沒事,這離得還遠,你差個人去瞧瞧,那邊究竟怎麽回事,傷了人沒有?”
話音未落,一旁發怔的太子妃回過神來,霍地起身,轉向也已趕到亭外的內侍:“對,留兩個在這裏就成了,其他的快去太子殿下那,有事兒立馬來回我,快去!”
她像掉了魂似的,擔憂、猜疑和惱恨全都糾結在眉間,那張本來雍容和善的臉驀然變得怪異十足,喃喃自語:“好端端的……這是哪裏生的事……”
姜惗跟她一樣懸着心,所不同的是,這位太子妃殿下擔憂的可不光是自家男人的死活。
此次寒食慶典,太子奉旨代天執禮,明眼的誰都能瞧出這是皇帝動了傳位退居太上的意思,沒曾想竟是這麽個結果。
且不管天災人禍,還是別的什麽緣由,回頭都不好面聖交旨。
況且宮裏向來忌諱天災之兆,加上人言可畏,一旦這場大火跟天命吉兇連在一起,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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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這樣的事兒,擱在誰身上怕都沒法淡然,失了方寸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想着方才這位太子妃還假惺惺地拿話引自己入局,姜惗就不由覺得可嘆可笑。
但這時候似乎該說點什麽,面子上冷了定然又被人記恨上。
“殿下放寬心,興許又是下頭的奴婢手腳不穩,太子殿下奉的是上谕,身系國本,又有列祖列宗庇佑,只要人沒事,陛下聖德仁厚,自然有明斷。”
勸慰的話從誰嘴裏說出來都差不多,最後究竟得個什麽結果,也不是“祖宗”和“聖德”能擔保的,但這會子聽着總是聊勝于無。
太子妃不置可否,本就脂粉厚重的臉愈發顯得蒼白,別看剛才能說會道,滿腹心機的樣子,現下竟沒了主見。
姜惗也無心曲意逢迎,瞧着遠處火光沖天,借着風頭大有延燒過來的趨勢,不自禁地就想起正月裏那場奪了自己性命的大火,現下重生為人,仍舊心存忌憚。
此時四下裏已經亂成一鍋粥,有些人慌不擇路,竟跳進了液池裏,哪還能看到祖父他們的影子。
她不願再呆下去,尋思到外面沒準能瞧見,于是開口勸旁邊的人移駕。
太子妃依舊沒主意,怔怔地點頭應了,跟她一前一後出亭往下走,留下的兩個內侍在前引路。
這段石階不算短,才剛下了幾步,猛然聽身後傳來幾聲震耳的爆響。
姜惗一驚,回頭就覺熱浪撲面,不遠處,幾團火光從下面飛快的蹿上那座新起的三層露臺,頃刻間就将其整個吞沒。
又是幾聲爆響之後,樓身晃顫了幾下,便斜斜傾倒,竟正朝這座六角涼亭的方向砸來。
危險猝然而至,叫人毫無防備。
兩個內侍驚呼了一聲,左右攙着太子妃就往下跑,姜惗也知道生死攸關,快步往下搶,狹窄的石階卻已經被他們擋住了。
背後熱浪已經逼近,性命安危只在旦夕之間。
姜惗忽然急中生智,看這裏已經不算太高,正想說趕緊踩着旁邊的湖石跳下去,就覺裙子驀地一緊,像是側擺被踩住了。
她猝不及防,前腳踏空,人不由自主地向旁歪倒,登時滾了下去。
堅硬的石階硌過腰背,頭也不知被什麽撞了一下,沖勢不減,硬生生地摔在草地上,整個人七葷八素,渾身散了架似的。
姜惗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定然狼狽得緊,疼痛像滲透到骨頭縫裏,腦中反而愈加清醒。
她噎着半口氣倒在那裏,眼瞧着那身着百子衣的人在面前一晃,就頭也不回地去了,壓根兒沒半個人理她。
開山似的轟響在半空裏震得耳鼓嗡鳴,那座涼亭已被倒下的露臺壓得粉碎,折斷的紅柱,燃燒的木梁,飛濺的落石淩空迎面打來……
她起不了身,更不要說逃,驀然生出一種生死無常的慨嘆。
接二連三,躲也躲不過,或許這就是命,可恨這不是老天注定,而是被人刻意算計的,真是窩囊得可笑。
她自嘲地呵了一聲,埋下頭臉,只盼這回走得不那麽難看。
沁涼的風無聲無息地襲來,隔散了将要及身的熱浪,帶着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将她整個人離地卷起。
這是怎麽了?
她懵然睜眼,看到的是一團紛亂的彩繡,很快虛影重合,聚攏成熟悉的金色坐蟒。
姜惗驚訝莫名,目光微移,落在那張眉目軒然,如琢如磨的臉上。
“娘娘受驚,幸而臣趕得及。”
下一瞬,蕭靖已穩穩落在地上,一如既往的淡聲開口,垂望的雙眸卻不見慣常的冷硬,睨視間反而透着真切的探詢。
“是你……”
姜惗靠在他懷裏,剛說出兩個字,手臂上就是一陣鑽心的疼,後面的話都噎在了喉嚨裏,再擡眼時,卻見他目光已經轉開,傾身做出恭敬見禮的樣子。
“見過殿下,麗妃娘娘方才不慎失足,幸而沒被燒落的木石所傷。”
“本王瞧見了。”
頭纏紅巾,身穿罩甲的颍川王瀾建珩迎面走來,語聲中頗帶着幾分不悅。
他居然也在!
姜惗又是一詫,這人還是那身蹴鞠的行頭,剛才應該還在坡下很遠的地方,為何也這麽快就趕過來了?
該不會趁着蹴鞠的空,暗地裏一直盯着自己吧?
她不由緊張起來,心說都是這副容貌惹的禍,有意無意地朝蕭靖那邊靠,可還沒等挨近,就被瀾建珩接手攙住。
“麗妃娘娘傷得不輕,煩請蕭廠臣即刻着人護送回宮,再請禦醫診治。”
本來是句關懷的好話,可姜惗偏偏就瞧着這個人堵心膈應,腦中一溜神,趕忙道:“不必麻煩了,就請廠臣……”
她沖口而出,話到半截才覺不妥當,臉上不禁尴尬起來。
瀾建珩看她的眼神果然泛起異樣,眉間立時收蹙得更緊。
蕭靖退開兩步,躬身抱拳:“今日出了這檔子事兒,司禮監和東廠難辭其咎,臣脫不開身,還請娘娘恕罪,回宮診治的事,臣這就安排,但請殿下和娘娘寬心。”
他這一開口解圍,任誰都不好再多說什麽,言罷便卻步而去。
姜惗目送那香金色的背影走遠,心下莫名其妙不是滋味兒,更覺呆在這裏尴尬。
“覺得如何,哪裏傷了?”瀾建珩探問。
沒人在跟前,敬稱立馬就省了,連說話的聲音都和暖起來。
姜惗不願叫他扶着,手腳卻使不上力氣,盡量回了個和善的表情:“沒,沒什麽,一點皮外傷,不礙的,殿下還是……啊!”
他不等說完,手已按上她臂膀,一寸細細地捏過去。
光天化日,又在這等人多眼雜的場合,居然半點顧忌都沒有。
姜惗雖然疼得厲害,也不禁汗毛直豎,起了一身栗子。
對方臉上卻是一本正經,緊蹙的眉頭反而略松了些:“嗯,還好,沒傷到骨頭,只是肩肘脫開了些。”
說着,便捏住骨節往上推拿。
姜惗聽到兩聲不大不小的脆響,肩臂關節處緊實了些,疼得也不再那麽厲害了。
她不願再叫對方查探別的傷處,不着痕跡地把胳膊抽回來:“多謝殿下,我好得多了。”
“不必言謝。”瀾建珩颔首嘆了一聲,“其實……方才我也沒料到,若能再快一步,你也不會傷着了。”
果然是老早就在盯着了,說不定連她如何摔下去也看得清清楚楚。
姜惗聽得出他沒有絲毫賣好的意思,全是出于真心關懷,但越是這樣便越要不得。
好歹也是個皇子,初見那會子一時難以自持,還姑且能算是人之常情,現在還這麽不知輕重,便叫人不懂了。
難不成仗打得多了,見天跟那些粗人武夫在一處,連脾氣也變成一般模樣,只懂直來直去?
她想了想,索性也不再裝假,撫着手臂向後退了半步:“多承殿下好意,但鮮瑤實不敢領受,既然滄海巫山已過,再見也不是當初的水雲,況且我還是當今陛下後宮的人,是非輕重,還請殿下三思。”
姜惗幾乎把話敞開了明說,對方聽完是意料之中的錯愕,顯然沒料到她竟已知道了其中的來龍去脈,而且回應得還如此直截了當。
瀾建珩臉上的尴尬漸漸轉為怔愣,似乎無言以對,目光也慢慢垂下,似乎不敢再與她相接,但沉默中又仿佛藏着千言萬語,只是不能說出來。
話已說出來了,至于聽不聽得進,便不是她能左右的。
姜惗急着脫身,遠遠瞧見呂承安朝這邊過來,便依禮告辭,拖着腿迎上幾步,由兩名內侍攙着,躲開亂糟糟的人群,出了西苑。
厚重的轎帷落下,內外隔絕,她心緒才稍微平複了些,貼着側窗問:“呂公公可知蕭廠臣現在何處?”
“回娘娘,督主方才聽了口谕,這會子已到神霄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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