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春枯

春枯

三更盡頭,夜終于到了最沉的時候。

天上瞧不見半點星光,殘月也只在那片煙塵籠罩的灰暗中露出一抹朦胧的腥紅。

承天門外,北鎮撫司衙署內燈火通明,後苑偌大的校場上立着一根丈把高,足堪一人環抱的銅柱子。

兩列虎背熊腰的錦衣校尉手按繡春刀,提着燈籠,默然無聲地盯視着幾名衣衫褴褛的囚犯往柱子下面添木堆柴。

萬籁俱寂,雜亂細碎的腳步聲也顯得格外清晰。

沒多時,厚重的柴堆便架好了,囚犯們蝦着腰退回來,自動排成一排整齊地跪倒。

兩個錦衣校尉抽出腰間的長刀,上前從左右砍瓜切菜似的掄過去,頃刻間便是一地滾落的腦袋。

場間依舊無聲,兩人收刀,任由屍首橫躺在血泊裏。

然而啞劇并未結束,其中一人從背後摸出個小瓷瓶來,轉而走向銅柱,中途便拔了塞子,揚手丢過去,慌不疊地就往後退。

一簇螢蟲似的光從黑暗中冒出來,幹柴堆轟然爆響,大火轉瞬就熊熊燃起,焰頭竟直竄向柱頂。

火星四濺,先前那扔瓶子的錦衣校尉躲閃不及,登時從背後燎着了,還沒等他拍打,整個人就被火團裹住,殺豬般地嚎叫起來。

旁邊衆人趕忙奔上去,先把整盆的沙子倒在他身上,再拿浸了濕泥的麻搭拼命抽打。

費了好半晌勁,火終于熄了,人卻早蜷在地上沒了聲氣。

而這時,那些散落在地的火頭兀自還餘光未散。

蕭靖從尺許見方的小窗瞥回眼,眉間微蹙,神情間透着點意歪,抿挑的唇角卻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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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火蟲遇物便着,比淋了油還生猛,當真邪門!要是随風引着一竄,燒光整條街,怕也就是盞茶工夫。”

陪在一旁的錦衣衛指揮使錢斌“啧”聲搖頭,眼中猶有餘悸。

蕭靖負手慢悠悠地轉回身:“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好在挖出來了,錢大人果然手段高明。”

“卑職不敢,廠督大人過譽。”錢斌抱拳謙然一笑,“如此大案,卑職自然不敢怠慢,嘿,有些法子還多虧了東廠兄弟提點,要不然還真不好撬開那幾張嘴。”

恭維之後,他稍稍湊近,眼帶疑慮:“卑職尚有一事懵懂,還請廠督大人明示。”

蕭靖像是早有預料,倒也沒有反對的意思,撩袍在對面的圈椅上坐下,端起茶盞:“說。”

那臉上看不出喜怒,似乎這話并不該問,但不開口又不成。

錢斌遲疑權衡了下,還是傾身将腰塌得更低。

“這批人犯如今已審出了眉目,證物俱全,該如何處置還請廠督大人示下。不是卑職推脫,宮裏的人畢竟不是鎮撫司職責所限,是不是……”

話沒說完,就聽對面茶器磕碰的一響。

“是什麽?錢大人是意思,交給本督還帶回宮去?”

錢斌渾身一震,額角立時滲出汗來,趕忙抱拳打躬:“卑職不敢,卑職只是怕處置不當,令廠督大人為難,更誤了陛下的旨意。”

“虧錢大人還知道陛下的旨意。”蕭靖沒拿正眼看他,鼻中輕嗤了一聲,“陛下谕旨密查,咱們也得上體聖意,事關君父威德,差事放在宮裏辦,還能悶得住麽?”

他呷了口茶,眸色稍和:“再說了,君子成人之美,如今既然審出結果來,這功勞你錢指揮使當仁不讓,回頭陛下那裏,本督自會如實禀奏。”

這話讓錢斌登時眼睛一亮,不着痕跡地抹了把汗,誠惶誠恐地連連稱謝。

蕭靖也不再多言,撂下茶盞起身:“領頭的那個在哪兒,本督去瞧瞧。”

錢斌應個“是”,朝前面的巷道比手,叫兩個校尉挑着燈籠當先在前引路。

錦衣衛的诏獄占地極廣,裏面的巷子卻跟掘墓掏洞般窄得厲害,甚至容不得兩人并肩,頭頂也低矮得觸手可及。

曲折狹長間,隔着老遠才有一盞恍惚的壁燈,恍如地宮裏陰森森的甬道。

轉過幾處拐角,巷子也到了盡頭,寸許寬密豎的鐵欄生硬地戳入眼中。

那裏沒有錦衣衛,牢門外看守的是幾個褐衫白靴的東廠番役,一見到來人,立時齊刷刷地呵腰見禮。

蕭靖稍稍探過眼,透過鐵栅的縫隙往裏瞧。

昏暗中,木枷上橫鎖着一個人,披散着花白的頭發,囚服上浸透了新舊難辨的血跡,嘴上還下了鐵卡子。

他偏着頭,乜眼撇了撇唇角:“一個女人家,又上了年紀,只管怎麽料理不成,至于弄成這副樣子麽?”

這話像在替人鳴不平似的,然而卻聽不出半點不滿的意味。

錢斌察言觀色,在旁呵笑:“廠督大人宅心仁厚,卑職起先也是那麽想,奈何總有不識相的,不伺候舒坦了,還真就不知自個兒的斤兩,所以就自作主張,還請廠督大人恕罪。”

宅心仁厚?還真能昧着心奉承。

在廠衛裏當差的,別的能耐沒有,折騰人倒是一絕,阿谀拍馬也是一個比一個心思活絡。

蕭靖并不愛瞧這般屠場似的地方,但有時也會偶起興致,比如現在。

他點點頭,算是默認,吩咐人開門,矮身跨了進去。

錢斌也眼頭明亮,領着人退到遠處,不來打擾。

牢監裏腐臭沖鼻,還混着濃重的血腥味兒。

蕭靖半掩着口鼻緩步走進,從旁邊的刑架上揀了只鐵鈎,從那人花白的長發間伸進去,抵住下颌往上挑。

長發左右分開,布滿傷痕和血污的臉已經難辨原來的模樣,唯有一雙滿是怨毒的眼能看出點端倪。

“啧,這罪遭的,本督瞧着都不忍。”

他惋惜似的搖頭輕嘆,随即又正色起來:“可說到底也是活該,聽聞南姜夷人最是忠心重情,麗妃娘娘是主子,也是你一手帶大,平時還尊一聲阿加婆婆,可你怎麽就忍心把主子往死路上推?”

那老宮人在木枷上痙攣了兩下,血紅的眼卻漸漸趨于平靜,似乎事情已然做成,沒什麽不甘。

“不過,想想也是,出了那檔子事兒,不管娘娘是在火場裏香消玉殒,還是獲罪牽連,被陛下降旨賜死,南姜便有了受辱反叛的口實,你們這些年處心積慮,卧薪嘗膽,為的不就是這個麽?”

此言一出,那老宮人眼底終于不再淡定,驚駭地望着他,似乎到這一刻才體會到東廠提督的可怖遠遠不是殺人奪命。

她臉上的異色并沒持續太久,似乎想起了什麽,很快又沉下來,鬼魅般泛起冷笑,喉間也唔唔有聲。

“怎麽,有話想說?”

蕭靖玩味地瞧着她憋氣費力的模樣,手中的鐵鈎向後伸了伸,勾住卡子用力,讓她口唇稍稍松開一條縫。

“什……麽娘娘……公主才不會……來你們這……腌臜地方,早就升……升天去侍奉阿希大神了,現在這……不過是……是個從地獄來……披着人皮的……惡鬼罷了!”

那老宮人斷斷續續地說完,面目猙獰地嘻嘻笑起來。

蕭靖唇角噙着一抹笑,淡漠的眸中沒有絲毫變化,略略颔首:“是人是鬼,只要是個活的就成,放心,有本督照看,娘娘不會有事,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話音剛落,鐵鈎在手中順勢撩起,勾穿了那兀自咕哝不止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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