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秋波

秋波

微酥的甜香在隔間內泛起來,像酒意淡醺,很快一室皆聞,引得人昏昏如醉。

蕭靖拿鐵筷子撥弄着熏爐底膛的銀炭,紫紅的火苗撩蹿得比剛才更旺。

只那支茶盞大小的銅鍋內熱氣蒸氲,片刻間裏面的乳脂便沸騰出細細的氣泡來,色暈漸分,上面金黃透亮,底下則是一層淺淺的暗褐,泾渭分明。

他起了鍋,用篩子濾淨沉渣,加了一匙新鮮的蜂蜜,又少許添了些白水,放回火上繼續熬煉。

午後精舍裏沒人伺候,四下裏也沒有一絲聲響,清淨得讓人難忍。

這是宮裏的常态。

抖得起威風,就必須忍得下清靜。

沒多久,銅鍋裏又發出“咕咕”的輕響,加了蜂蜜的乳脂又煮沸了,金黃黏稠的汁液已轉為淡紅色,琥珀般澄亮通透,甜香中還滲着些許苦辛的味道。

蕭靖掩了火,等熬好的酥油蠟稍涼,就起鍋往旁邊的琉璃盞中傾倒。

“廠臣。”

随着腳步輕響,太子瀾建瑛從九龍座屏後走進來。

“臣叩見太子殿下。”蕭靖擱下手裏東西,迎着那張志得意滿的笑臉上前行大禮,“聖上面前力保之恩,臣尚未叩謝,伏請殿下恕罪。”

瀾建瑛俯着他屈膝跪下去:“你我之間還謝個什麽,時局未定,本王以後還要多多仰仗廠臣呢。”

蕭靖照舊叩首下去:“太子殿下但有吩咐,臣拼着粉身碎骨,也不敢有半點怠慢。”

“罷了,我還信不過你?哪至于這麽一本正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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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建瑛伸手扶起他,笑容微斂:“這兩日聖躬如何?”

蕭靖有意無意朝條門後的赭黃帳幔瞥了一眼,回過頭時,接着傾身挨近:“殿下也知道,前些日子舊疾發了之後,丹藥比原先用得勤了,飲食卻一天比一天少,這麽下去恐怕不是個辦法。”

“啧,這話說得是。”瀾建瑛點頭一嘆,“我原打算奏請七夕大典由陛下親至,以彰天德,如今聖躬如此,怕是不能夠了。”

“太子殿下寬仁至孝,朝野內外皆有公論,況且颍川王殿下不日便要奉旨就藩,今時早已不同往日,殿下乃國之儲君,又有陛下的旨意在,執掌大典是名正言順,無人可以置喙。”

瀾建瑛聽得眉眼含笑,連連颔首道好,拍了拍他的肩頭沒再多言,擡步往裏走。

到條門前像忽然想起了什麽,回身問:“那個……麗妃她……”

繞了半天,還是忘不了關心這個。

蕭靖正中下懷,面不改色,目光中暗含神秘。

“回殿下,娘娘在蕊珠殿,每日有人照看着,誰也見不着。”

他看着對方滿意中又心懷不甘的樣子,那絲嘲弄在眼中一閃即逝,表面上竊竊地探問:“殿下是想見一見?”

“這個……多有不便,還是……罷了。”

“嗯,現下确實不宜,但也不是沒法子,過幾日便是七夕大典,陛下要閉關,到時臣把人帶出來一會兒,神不知鬼不覺,殿下悄悄說幾句話,當是無礙的。”

瀾建瑛眸色立時一亮,笑容難掩:“還是你有計較,成,你瞧着安排,我也就是看看人而已,斷不會叫你為難。”

蕊珠殿面朝東向,晨間是光亮最好的時候。

雲像稀薄的霧氣,漫過湛藍的天,有幾片正遮在日頭上,掩去了刺目的焦灼,舒散地灑下溫潤的光。

窗口橫吊着竹竿,一幅殘破的山水圖懸空挂着。

姜惗借着半透的亮光,拿裁作針條似的宣紙一絲絲貼在上面補斷紋。

從頭一回走進靜室,她就瞧見了這幅畫。

明明是幅前朝的真跡,放在宮中居然也沒人好好愛惜,已經褪色幹駁得面目全非。

她是個見不得寶物蒙塵的人,反正在這裏閑來無事,于是就叫侍奉的內侍備了用具修補起來。

洗了畫芯,重新上漿,足足陰幹了兩天,今日終于能正式動手了。

這是個精細活,一絲一毫的差錯也出不得,所以特地吩咐誰也別來打擾。

“臣蕭靖,見過娘娘。”

那熟悉卻久未聽到的聲音不陰不陽的在近處響起。

姜惗手一顫,差點把那條細細地宣紙扯斷,瞥眼看着不知什麽時候走到窗邊的蕭靖。

細想起來,上次在玉熙觀見他也沒隔多少時日,但許是中間發生了太多的事,竟生出如隔三秋的感覺。

她不免多打量了幾眼,見他并沒什麽變化,漠然含笑的目光中更多了幾分看不出究竟的玩味。

這顯然是有備而來,姜惗索性也沉下心,淡淡地回了個微笑,繼續貼着宣紙條。

“看來是要恭喜廠臣得聖上恩赦,官複原職了。”

“多承娘娘關懷,臣愧不敢當。蒙陛下聖恩,在內教坊讀書那幾日,臣可是日日惦記着娘娘,只怕出什麽差池,不想竟是多慮了,今日一瞧,娘娘真是好興致啊。”

他陰陽怪氣的話讓人讨厭,可還是聽不出用意。

姜惗并不着急,也不拿正眼看他。

“廠臣這麽挂心可叫我不敢當,再說那碗冰酪裏不是都明說了麽,既然叫我靜待時機,便是廠臣已有籌劃,又不用我操心,就找些事兒做,打發日子了。”

這口氣倒有點争鋒相對的意思。

蕭靖眉梢微挑,沒答這話,走近一步,從窗口探進頭來,湊過去看她補畫。

姜惗離畫不過半尺遠,他這一探進頭來,兩人幾乎就挨在一處,呼吸可聞。

她沒料到他會這般大膽,又不好當面斥責,只好往邊上挪了挪,如此一來,補畫的動作就變得有些別扭。

“怎麽,廠臣也有興致麽?”

“娘娘說笑了,臣不過是個粗淺的奴婢,哪懂這般精巧的本事。”

蕭靖呵了一聲,有意無意又朝她那邊湊了湊,嘆然道:“嗯,補得真好,娘娘這雙妙手,別說造作局的那幫奴婢了,就是放眼本朝上下,也只有姜閣老府上的惗姑娘能算是旗鼓相當。”

姜惗聽得悚然一震,祖父攻于詩書,修補字畫的本事號稱當世無出其右,傳到了兒孫這裏,卻只有她練成了本事。

雖然覺得不可能,可這狗太監突然提起這話,總讓她忍不住心驚肉跳。

“廠臣這般謬贊可叫我不敢當了,這點粗淺的東西可拿不出手,自家消遣罷了,怎麽能跟閣老的家傳比?”

她矢口否認,眼角的餘光卻瞟見蕭靖笑容更甚。

“娘娘就不必再謙了吧,臣也不是白領了東廠這些年,什麽都聽過見過一些,光瞧這托命紙貼斷紋的手法,可不就是姜閣老的家傳麽?”

劇情提示,第28章裏娘娘的小馬甲已經掉了~

小仙女們周末快樂~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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