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青兒
第十二章 青兒
果然還是下起了雨,而且還沒有絲毫要停的意思。
朱青兒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雨水落下眼窩,腰上的肋骨壓的發疼,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直到……
“小瘦子,終于醒了”
女人的聲音從自己的身下傳來,音調緩慢,不分喜怒,卻讓人聽的心噗通地跳。朱青兒的鼻子被雨水澆的通紅,兩邊臉頰也透着粉。
那個好人背着他,此時他的手,正軟軟地搭在她的背上。她叫湛昭,他知道。
“醒了就不要裝了,聽着,幫我撐着傘,這雨還要下很久,我可不想回去把兩個人都淋病了。”
“我很窮,把你買過來了,就更沒銀子了,到時候家裏沒有幹活的人,就揭不開鍋開飯了。”
湛昭見背着男人那一把硌人的骨頭,一只手扣着兩只細腿,另一只手還要顧着撐傘,如果不是朱家人還算懂些明面的東西,給了把傘帶走,兩人怕是更難回去。
女人的嘴巴很硬,毫不留情地說着眼前的事實。
若是想要等于停了再回去,湛昭是不想的,這樣壓抑着說話的屋裏頭,只說是給那瘦男人換件幹衣,那做爹的眼裏已經是容不下去了。
只知道趙氏那時驚訝地說:“這男人的身子哪有這麽金貴的,活又沒少幹,淋點雨回去了,還不是好好的,到時家裏頭的累活讓他去幹就行了。”
朱韻兒過來,柔柔地笑:“湛娘子,你可要好好待我哥哥,這傘,你拿着。”
湛昭不知道怎麽有人會笑的這樣特意,明明一雙眼睛是掩蓋不住的幸災樂禍,而不是按着他說的話那麽不舍。
湛昭那時說:“可是,你爹說了,以後他如何,與你們朱家無關。”
之後,朱韻兒笑意更深了,湛昭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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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昭想着那些,後邊便伸出了一只爪子,夠上傘柄。
嚴格地來說這确實算不上一只手,而是像雞爪子一樣幹瘦筋皮的手掌。
男子身上暖暖的,甚至有些熱,像是把所有力氣都用在手上捏緊的傘上,小小的頭顱無力地靠在她的耳後,呼吸的熱氣悉數撲在湛昭的耳蝸子裏。
可能有時往上坡走,每次托起他滑落的身子時,容易颠到他,朱青兒他疼,冷不丁地呻/吟出聲,于是湛昭便不敢亂颠他了。
走着走着,她的耳朵終是被吹紅了。
明明雨越下越大,卻發覺自己并沒有淋到更多的雨,湛昭擡頭,便知道為什麽了。
“你是覺得自己還沒淋夠雨嗎,傘往後打,若是回去你病了要看郎中,我沒銀子帶你去看病。”湛昭說完,果然把那瘦子吓得不輕,哆哆嗦嗦地把手往後移,總算是遮住了他自己。
這回輪到湛昭被雨打着,湛昭嘴角抽了抽,這瘦子倒是聽話,讓他往後撐,他真的便只撐向後面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斷有雨水打在眼睛上,眼前都朦胧了一片,泡着眼睛看不清路,離家裏應是還有好幾步腳。
湛昭正想說着什麽,背後的瘦子似乎也知道了怎麽回事一樣,折騰着身子,卻又不說話。
湛昭也不知怎的,急吼了一句說:“別亂動,再動扔你下去。”
“別,別扔下我……”
而後傳來男子軟軟弱弱的聲音,可憐又脆弱,湛昭便有些于心不忍,卻還是不願意好聲好氣地和他說話。
在朱青兒面前,湛昭變了個人一樣,往時待人的好言好語,皆變成現下的不客氣。
一雙手貼上來,帶着讨好的意味,捂住了她的眼睛,她一被觸及便閉起了眼。手掌心熱熱的,柔軟卻也有帶着些粗糙的手繭。
湛昭眼前一片黑暗,倒讓兩人之間皆有不穩的氣息變得更加明顯,雜糅着不甚相近的味道。
一個是因為難受呼出的輕喘,刻意地放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一個是因為邁着步躲開積水,起伏的胸口氣息不定。此時,因為被蓋上了眼睛,腳上的步伐也停住了。
之後她感覺到,小瘦子傻傻地把臉湊到她的耳邊,甚至有那麽一瞬臉上的肌膚碰到了她耳朵,她很快就聽見他在自己耳邊說着什麽。
“向,向前……”朱青兒說的并不清晰,聲音又小,只是怕她聽不見,着急地把自己的嘴巴往湛昭的耳朵上貼。
湛昭的臉往另一側偏了偏,靜靜地等了等他說完,這才聽懂了他說什麽,原來他是想要擋了雨,又給他帶路,倒是個蠢辦法。
湛昭沉吟了一會,終是說了出口:
“難道未曾有人教過你,男女間要有分寸,這難不成還要讓我教你”
第一次,便跑來她屋裏頭,把衣衫除去,不知廉恥。這一次,趴在她背上,一張臉快要貼到她整張臉上去,不知男女之間有別。
朱青兒嘴巴不好使,耳朵卻是靈敏,湛昭感覺到身後的腦袋果真不敢再湊,她在朱青兒瞧不見的角度下笑了笑,便擡腳繼續走。
也沒有扯下他蓋在她眼睛上的手,也算是沒有抗拒他的做法。
于是一路上,女人低着頭快步走着,陷入泥水雨水之中,男子梗着脖子,和女人保持着一段距離,結結巴巴地用力說話來指路。
“你倒是把我家記得清楚,說你這小瘦子傻,卻是貶你了。”
“……”
朱青兒悶悶地閉上了眼睛,想起來自己要看路,又乖乖的睜開來,沒有說話,生怕惹得她一會再不高興。
他知道自己向來就不是讨人喜歡的。
湛昭見他不說話,便轉頭敲了敲他,以為他累的睡着了,這不才側了臉,就望見那人直直地挺着脖子,眼睛睜的溜圓,盯着前路一動不動,躲避着自己的樣子,倒讓她覺得自己被人給嫌了。
兩人間一時沒了話,又太安靜了。
湛昭問:“你叫……朱青兒”
“喝額……嗯。”朱青兒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幹澀着聲音應了一聲。
他很久沒有在別人嘴裏面聽見過自己的聲音了,只知道大家都愛叫他朱脊子,他便習慣了。可是過了這麽久,他哪還配得上這個名字。
他出生時名字便是有了寓意的,尋人寫過的一幅字,裏面涵了他的名字,可他那時小,現在卻早不知自己叫什麽,那副字後來卻被爹娘撕去了。
他原不叫青兒,可弟弟出生了,他便只能随着叫青兒。他出生不吉,韻兒和青兒,便是他蹭了弟弟的福分。
“青兒……”
“這名字,卻是和我一位故人有幾分相似。”
湛昭說完,突然跳過了一個大水坑,颠的背上的人往她背上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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