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竹床夜話(上)
第二十二章 竹床夜話(上)
還是初秋而已,屋裏已經燒起了熱爐,廳內被燒的熱熱乎乎,不過這次火爐的旁邊,卻是隔着張木凳子,上面放置着一個草窩,裏頭的三只雞崽正發出“叽叽”的困睡聲,眼睛已經悄悄的閉上了。
朱青兒坐在邊上,時不時用手指戳一戳頭埋在下面很久了的雞崽子,怕他一個不注意,便給病死了。
剛落了水的小雞,又沒有日頭曬幹,是極其容易生病死掉的。濕了毛的雞崽大雞是不認的,只有等夜裏,找機會偷偷塞進雞窩裏才是辦法。
外面隐約傳來湛昭的聲音,朱青兒耳朵動了動,拍了拍褲腿便走出廳,幾步便走到房間外。
“卿卿去幫我取一條褲子來,就在外頭。”湛昭聽到外頭有人影,便叫了他的名字,察覺到撞到門板的聲音,她胸腔微微抽震着笑了一下,便對他吩咐下。
朱青兒,此時被叫做朱卿卿的他,不過以為她只為親昵地叫了他青青二字,尚且不知,此卿卿非彼青青,如此傻愣愣地就撞到了門上,邊揉着額頭,邊屁颠颠地出了內門,衣服便在水缸對面晾着未收。
“知,知道了!”他随即應了一聲。
湛昭呼了一口氣,揉了揉膝蓋以及小腿上的於腫,咬着牙用力按了按,便知道這是傷到內筋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估計沒那快能夠好全。
朱青兒在晾杆上左右看了看,便取了一條厚的回去,他敲了敲門,奇怪裏面發出的聲響。
“進來吧,門沒鎖。”湛昭放下了衣服,把床底下收着的藥酒拿出來,有些燙傷藥、化疤的藥膏都拿了出來。在廚房幹活時常有受傷,自然也備的多了。
湛昭一頭烏黑的密發已經放了下來,雖然身上仍穿着今日那身衣服,可見已經是散亂了衣襟,底下露出一小截的小腿肉,是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眉眼被昏黃的燈照向,柔軟又俊朗,像渡了一層金光。
朱青兒蹑手蹑腳地走了進來,發覺坐在床邊的湛昭,他如此呆着看了好一會,懷裏抱着湛昭的衣物,因為清瘦而展現出來的臉部線條更加清晰,這張稍顯堅毅的臉與他此時做的乖巧動作形成了反差。
“把衣服拿過來,我瞧見……”湛昭頓了頓,怕這般說就暴露了那晚她掀別人男子的衣服的事情,便換了句話說:“之前你說,你身上不是有許多傷,雖說結了痂,但你一個男子,身上還是不要留太多傷疤的為好。”
說完,湛昭拿了個小瓶子在手上搖了搖,招他過來。朱青兒舔了舔唇,如同受到蠱惑一樣小步挪了過去,兩只手接過那藥膏,新奇地看。
可不一會,湛昭便哭笑不得地把他拿進來的衣服折好放置一邊,繼而對朱青兒說:“你取的這條太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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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青兒擡頭便看見笑意盈盈的女人對他說着話,因為勞作化成的健康麥黃皮膚上,紅潤的嘴唇一開一合,等清楚聽見她說什麽之後,朱青兒臉一熱,一個勁往外跑。
重新站在晾衣杆下的他擡着頭,連忙拍了拍自己的臉,前些日子他還不敢直視她,可現在自己已經這麽大膽地盯着別人看了,而且還……還存了私心。
他覺得湛昭很好看,比他在鎮子上見過的所有女人都好看。此時的朱青兒還不知道有一句話是叫情人眼裏出西施,喜歡一個人,她自然哪裏都是好的。
可是什麽是喜歡,是恩情或是什麽,誰又說得清呢。
這次朱青兒進來有些失神,直接便推門進來的,湛昭正自己拿着藥酒在推按,不用擡頭看就知道是誰了,她這次也不避着了,不想這小瘦子把衣服放到了她面前,還不眨眼地看她弄着自己的傷腿。
一只冰冷的手貼上她的腿,湛昭不知他為何,抽出一只手捏着他的手腕,把自己的腿收了回去,揚起的嘴角放下,眼中帶着詢問。
朱青兒不死心地扯住她的褲腿,在湛昭眼裏就是和趙牙的手法一模一樣,他硬着聲音說:“我會按……”
他使力更大,他看着湛昭按的手法,顯然是不夠力度,這樣好的也不快。
“真想幫我按”湛昭見他執意,心想也不是什麽過分的,便重新卷了卷褲腿,露出一大截小腿來,特地看了看他的臉色,莞爾一笑:“你非要來弄,看了就別被吓哭了。”
朱青兒不和她鬥氣,仔仔細細地往自己手上倒藥酒抹勻了,便覆上湛昭的腿上。冰涼的手碰上熱辣的藥酒,反而産生了一種極其奇妙的感覺。此時朱青兒還沒有發力,直到他下了重手。
湛昭家的窗戶就此開着,若是她能知道之後,第一時間絕對要把窗戶關上。這不多會,便聽見女人毫無形象的痛喊聲,不一會又換了個聲調,直到後面慢慢沒了聲音。
湛昭家有兩層門,一層便是外面的大木門,另外一層則是關着房廳的小門,兩門之間則是算不上大的一個院子,院子裏就有分着夾間沖澡和隔着馬桶的一個角,更多的地方便是擺着其它的東西。
其中有一個小竹床,不大,還是好幾年前湛昭一時興起,為了夏日乘涼,便自己上山砍竹子學着做了一個,就一直放在了前院那裏。
竹床的前面,還放了一個十分小巧的椅子。
因為裏頭烘的熱,在朱青兒手下受了好一通“折磨”的湛昭就出來透氣,現下躺在那竹床上,仰面朝天,兩只手壓在自己的頭下。
她不時動自己的腿,察覺傷了的那條腿竟是真好了些。
經歷過方才那一頓按揉,湛昭是信了這男人的力氣實在是大,明明看着幹瘦,可這力氣不容小觑,竟是比得過女子幾分。
她啧啧感嘆,果真人不可貌相,至于她自己,不過空有一身廚藝罷了。
而且,她已經和掌櫃說了,今天便離開滿香樓,掌櫃待她算是有恩,她只能保證不去滿香樓的對家做活,其餘的便留給了白藺做了。
朱青兒從屋裏出來,黑夜中唯有月光照下他的身影,湛昭看的卻是朦胧月光照耀下他修長的身影,好像變了人,也就……那麽一瞬間,卻在聽到他結結巴巴的聲音時便被打碎:
“蓋着,涼。”他把被子蓋到她的身上,避開了那條傷腿。第一次瞧見竹床,他便小心地摸了上去,涼涼的,很是舒服。但他本分,不敢随意坐下,就一直站在邊上。
此時兩人,都在望着暗色天邊最耀眼的一彎月亮。
湛昭便開始說自己受傷的事:“酒樓裏發生了些事,有個客人吃壞了肚子,便挨了揍。也沒事,有人比我傷的更厲害。”湛昭略去了很多細節,心想也不必多說。想到今天回來時的事,便問:
“那趙牙怎麽回事,是他和你鬧的”湛昭挑了挑眉,故意試探他,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明白先前自己跟他說的話,傻愣愣地任由別人欺負,也不敢告狀。
朱青兒見她說那小孩,便連忙擺了擺手,給趙牙脫清了“嫌疑”。看湛昭輕松的臉色,好似不是十分計較這件事,他便說了出來:“是齊……”他也沒說完,湛昭便轉了個身,側着身子接了他的話:
“是齊保保,我知道,趙牙都和我說了。我只是想試試你,到底會不會說實話。”
“以後,別再讓人欺負了,不行的話,便用拳頭。”
聽着湛昭說的話,朱青兒有些吃驚,他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來教他,以前他只知道,挨爹罵,要受着。在外邊受人欺辱,也是自己的錯……
他靜靜地盯着天空,此時頭腦裏轉過很多東西,然後一個個消散。
夜空下,一個說話多,一個跟着應着,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難得也能聊了這麽久。
夜晚的風帶着涼意,也帶來了田間的雜草香味,田裏蛙聲一片片,特別是雨後,更是嘈雜。
“過兩天腿好了,就和你去抓青蛙,青蛙要入冬,我們也得入冬,煮個粥炒個菜,就給你補補長長肉。”等了好久,湛昭才想到要說什麽,這麽多青蛙,都是好東西啊,指不定還能抓到別的。
朱青兒自然是她說什麽應什麽,雖在旁邊站着也困得打盹,仍是清醒了腦袋跟着湛昭點了點頭,至于她說了什麽,他越來越聽不清了。
太夜了,周圍的蛙叫聲也靜了下來,夜裏的寂靜氣息更深了些,鎮子上的人都熄了燈,到處黑漆漆。山巒也像極了吃人的怪物,連綿着屹立在鎮子外圈。
腳邊的人兒頂不住困意,縮着身子躺倒在幾片雜草上,湛昭失笑着,用手碰了碰他涼涼的臉:“小瘦子,起來回去睡。”睡夢裏的朱青兒隐隐有所知覺一般,皺着眉頭動了動身,湛昭腿傷,強撐着竹床的一面,才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卿卿聽話,不要亂動,不想醒來我就抱你回去睡。”湛昭沉了沉氣,把人抱的緊實便緩慢地蹬着腿往屋裏走,朱青兒的長腿垂落下來,倒是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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