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肅殺的尾煞(2)
第42章 肅殺的尾煞(2)
蕭翊虐殺普天通的消息于七日後才傳回宮中,蕭旭震怒,太極殿的宮人收拾着狼藉,他則拎着奏疏氣勢洶洶地找到了嘉寧宮。
嘉寧宮內侍奉的人早已換了一遍,皆是些生面孔,蕭清規多年來費盡心思在宮中培植的勢力大抵也已被蕭旭瓦解得所剩無幾,她對此倒是極為釋然,心已不在此,什麽權力都如過眼雲煙了。
偏殿也已被徹底封閉起來,釘上了不少木板,阻止蕭清規再通過密道前往千秋寺,眼下她也無心禮佛,更不曾妄想能夠獨自逃出偌大的宮城。新換的宮女太監顯然由蕭旭親自挑選,對她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她不過是人被拘禁在了這裏,甚至還能知道一些外界的消息,倒也不算太苦,故而有些安之若素。
可她還是消減了許多,蕭旭負氣而來,看到蕭清規的瞬間垂下了手臂,關切道:“皇姐,你又消瘦了。”
蕭清規近些日子莫名覺得身子昏沉沉的,手裏正拿着卷書歪靠在榻上,半天也不曾翻過一頁,神思極其倦怠。她甚至有過大膽的猜想,很快便否定了,身子如此虧損,怎麽可能有孕,當真是癡人說夢。但她卻也因此日日逼自己多進些食物,裝出副無恙的樣子,以免蕭旭叫太醫前來問診發現什麽。
聽蕭旭如此說,蕭清規不禁心頭一緊,大抵是心虛所致,還擠出了抹淡笑:“是麽?近些日子胃口尚佳,你大可以去問宮人,怎會消瘦了?”
她的語氣極好,蕭旭便也笑了,背手藏起奏疏坐在蕭清規對面,話家常般問道:“皇姐在看什麽書?”
“經書罷了。”蕭清規随口答道。
“哪本經書?”蕭旭锲而不舍地追問,倒像是沒話找話。
蕭清規并非敷衍他,而是自己也忘了名字,于是合上書卷遞給他:“你自己瞧。”
見她的态度冷淡下來,蕭旭伸出的手不知該進還是該退,面露一絲局促。蕭清規盯着他臉上神色的變化,也不知這幅面孔是不是裝出來的,過去她竟然被他徹底給騙到了,當真以為自己這個弟弟颟顸不堪大用,幾次怨怪蕭翊當年帶他回永安繼承大統,也氣蕭複看錯了人、蕭玉華給她生錯了弟弟。
猶記得隆亨元年,蕭旭登基之後,她力排衆議在旁輔政,蕭翊則四處征戰掃清外敵,開拓大譽疆土,他們兄妹二人一個在外、一個在內,幫蕭旭這個懦弱的少年天子穩住了國祚。
她因自小在涼秋宮十四年的經歷而意識到掌控權力是多麽的重要,早在蕭複病重之時就開始在宮中培植勢力,蕭旭繼位之後則愈加放肆。而蕭翊是為她開始争奪權力的,他的威權早已遠在她之上,卻甘心做她的同謀、她的助力。
他們誰也沒有注意過一直以弱小示人的蕭旭。
當年多少得罪人的政令,皆由她和蕭翊背負了怨恨和罵名,而蕭旭卻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謂坐收漁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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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清規忽然間懶得與他繼續周旋了,想他氣沖沖地來到嘉寧宮必是有話要說,見到她之後又遲遲不肯明言,如此,便讓她先直抒胸臆。
“你打算何時對賀蘭世鏡動手?”蕭清規直白問道。
蕭旭面露驚詫,旋即又是一副裝乖扮傻的樣子,納罕道:“皇姐此話何意?天師不曾做錯任何事,朕為何要動她?”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蕭旭,饒是你再擅僞裝,經歷過那夜,你對兄長露出殺機的眼神我至今記得真切,你覺得我還會信你麽?休要裝了。”
“皇姐……”
“回答我。父皇在位二十餘年,始終有裁撤天師監的念頭,你怕是也早就想了,否則何必費力籌謀,送賀蘭雲裳入天師監。如今你們二人裏應外合,賀蘭世鏡也已至桑榆暮影,你還在等什麽?”
其實蕭清規心知肚明,蕭旭是不急的,急的是她。龍血丸在蕭旭手裏就證明還有得談條件,可若是在賀蘭世鏡手裏,她全無機會。
蕭旭聽着她的話緩緩低下了頭,話音停止後,他也遲遲沒有接話的意思,身板略微佝偻着,卸去了帝王的儀态,更像個做錯事的稚子。
蕭清規藏在廣袖中的手不僅搓動起念珠,克制着那股小心翼翼的情感緊盯蕭旭,即便他不曾與她對視,她也将眼前的局勢視作姐弟二人之間的無聲博弈,警告自己切莫先行露怯,否則定會輸得徹底。
他委實太過于沉得住氣了。蕭清規豈會知道,他能在她把持朝政時,四年來不急不躁,全然放權的态度,耐力豈會如常人?就在蕭清規險些按捺不住,打算開口催促他回答時,他仍舊佝偻着背,卻緩緩擡起了頭,轉過來看向蕭清規,露出一抹讓蕭清規覺得心驚的苦笑,幽幽發問。
“皇姐是想要龍血丸罷?那這龍血丸,皇姐是為自己要的,還是為他要的?”
賀蘭雲裳果然告訴了蕭旭,她可當真是個忠實的奴仆,這是蕭旭的幸,也是他們的不幸,蕭清規心想。
她仍為那抹笑心驚,緘默着就算是給出了答案,她自然是為蕭翊要的,所謂的“他”便是蕭翊。
蕭旭的苦笑則瞬間變為冷笑,面龐略有些猙獰,咬牙切齒地說:“皇姐若為自己而求,朕即刻便調遣禁軍圍攻天師監,龍血丸拱手送給皇姐,賀蘭世鏡要殺要剮,也悉聽皇姐尊便。可朕就知道,皇姐的心裏只裝着他,所以,朕不願給,也願留賀蘭世鏡多喘息幾日。”
蕭清規的心卻變得苦澀,微蹙眉頭看着眼前陌生的他,不解發問:“我要龍血丸又有何用?當了十幾年的廢人,你明明清楚,我好不了了……”
“那他又憑什麽可以拿到解藥?!皇姐最愛的就是他,他也聲稱一心裝着皇姐,那受些痛苦又如何?!若阿旭能與皇姐身中同毒,阿旭也樂意與皇姐一起痛苦一生,不,阿旭願比皇姐更痛……”
“蕭旭!簡直滿口歪理。”蕭清規怒斥道,她竟然越來越不懂他了,“既然有藥可解毒,我為何不能幫他求得?倘若中毒的是你,我自會同樣,而我自己的毒已經無藥可解了,你明不明白這個道理?”
“誰說無藥可解!”蕭旭氣得拍桌,猛然站起身來,“朕留她賀蘭世鏡一命,就是要讓她交出陰蠱解法,否則她也配在宮中招搖,活到今日?”
因他起身,蕭清規看到他放在身側榻上的奏疏,猜到他的來意定與上面的內容有關,可她尚且無暇去問,率先答蕭旭的話:“你如何撬開她的口?賀蘭雲裳跟了她五年,不是也只知道陽蠱解法?遑論陰陽兩蠱已在我的五髒六腑游走交融十餘年,你當服用兩種解藥就可迎刃而解?豈會如此簡單?”
蕭旭瞪大雙眼與蕭清規對視,眸色寫滿了偏執,分外肯定地說:“即便沒有解法,朕也會網羅天下名醫術士,為皇姐吊命,皇姐必能長命百歲!阿旭一心裝着皇姐,皇姐回宮多日,可曾挂念過阿旭?你總是這樣親疏不分,明明我才是你的親弟弟,你為何總是向着他?他身上可是流着一半的北朔血脈!如何配得上你叫他一聲“兄長”?皇姐,你糊塗!”
蕭清規氣得直喘,恨不得起身給他一巴掌,卻知道那只會讓他愈發得意,斷不可能遂了他的願。那一刻她甚至想要告訴蕭旭,她與蕭翊絕非兄妹之情,蕭翊并非蕭複親子,可她卻不能開口,死死咬住唇肉,那是蕭翊唯一的退路,假使他篡位失敗,她尚能借他皇長子的身份求蕭旭留他一命,倘若連這層關系都不存在了,蕭旭只會愈加毫不留情。
她半晌說不出話來,只用含淚的目光怒視蕭旭,蕭旭卻瞬間軟了膝蓋,上前幾乎跪在她面前,伏在她的膝頭,姿态卑微。
“皇姐,你看看阿旭,阿旭是你的弟弟……”他執拗地牽起蕭清規的手覆上自己的臉頰,感知到她手掌冰冷的溫度又笨拙地用自己的手去焐她的,語氣帶着祈求,“皇姐為何不喜歡阿旭?他到底有什麽好?阿旭最聽皇姐的話了,當初我們是多麽的要好?阿旭常來嘉寧宮,還有皇姐的花奴,皇姐喜歡看阿旭陪着花奴玩耍,阿旭初登大寶,第一次批閱奏疏便是皇姐在旁教導的,這些皇姐都忘記了嗎?”
蕭清規心腸微動,俯下身去雙手捧着蕭旭的臉,語氣同樣祈求:“你既聽我的話,便立刻拿下賀蘭世鏡,把龍血丸交給我,你可會聽我的?只要你給我龍血丸,我定會親自去勸說他,絕不讓他奪走你的皇位,你要的勢力,我們全都還給你,你依然可以安穩地做這個皇帝……”
“皇姐!”蕭旭怒吼道,爬過去拿起奏疏,攤開捧到蕭清規面前,“你看看,皇姐你看看這上面寫的什麽,他竟敢擅自處置叛軍首領,甚至不肯上報朝廷,他可問過朕的意思?!七日,過了七日朕才知道!他早已不拿朕當皇帝了!你還要偏袒他,你總是偏袒他,不論他如何狂悖,皇姐就是有話為他找補,“養虎自齧,長虺成蛇”這八個字還是皇姐教阿旭的,他難道不就是所謂的虎、所謂的虺?他才是外人,你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你何時能把阿旭放在心上?!”
蕭清規瞥了幾眼奏疏上的內容,只看到“虐殺”“普天通”等字眼,心知他們二人之間的矛盾已到了無可轉圜的地步,旋即生出滿心的疲累,頭也在昏昏作痛。
她緩緩收回了手,心如死灰般坐直了身子,慨嘆道:“所以你今日怒氣沖沖趕來,就是要同我說這件事。”
“阿旭還能同皇姐說什麽?皇姐心中毫無阿旭的地位,除了關乎他的事,還有何事能讓皇姐将心思短暫地放在阿旭身上?”
蕭清規無話可說,緘默以對。
蕭旭心中愈發不是滋味,退後站起身來,俯視蕭清規,笑得十分乖戾:“無妨,皇姐,只要他不在世上了,皇姐自會看到阿旭,阿旭會一直陪着皇姐,皇姐是一定要與阿旭在這深宮為伴的。無妨,無妨,朕就在永安等着他,如今叛軍已平,大抵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回來了。皇姐,你就看着,看這一戰我與他到底誰勝誰負,阿旭也拭目以待,假使阿旭死在他的劍下,皇姐可會為阿旭落淚?如此即便是丢了這皇位,拱手讓給他蕭翊,阿旭也足以含笑九泉了……”
“蕭旭,你當真是執迷不悟,與你的父親如出一轍,我同你委實再沒什麽好說的。”蕭清規平淡說道,已經徹底放棄與之交談。
“阿旭與皇姐同父同母,阿旭的父親不就是皇姐的父皇?如今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流着同樣的血,皇姐,你總是不懂,我們是最親近的,饒是神佛也無法更改,可惜你不懂……”
她已經懶得繼續聽蕭旭的抱怨之辭,再度拎起榻桌上的經書,假意地翻著書頁,逐客令下得極為明顯。
蕭旭原地杵了片刻,臉上依然挂着詭異的笑,神色呆滞又步履緩慢地轉身離去。
就在他将要踏出殿門時,蕭清規驟然放下書卷,朗聲說道:“我還有一事。”
蕭旭欣喜轉身:“皇姐你說。”
“我要見陸真顏一面,你定能将他請來。”
陸真顏是否效忠了蕭旭,她毫無興趣,只是覺得應該見陸真顏一面,畢竟她過去當真信任過這個人,而他或許辜負了她的信任。
蕭旭的臉色閃過一抹失望,仍舊提起笑容點頭:“好,朕會安排。”
蕭清規便再度提起了經書,半遮着臉,不再管他去留。蕭旭癡癡望了她許久,午後的豔陽順着窗棂打在她的身上,晦暗不明,她的周身泛着縷縷金光,猶如神女,那是多麽靜好的畫面,他貪心地想要将之永存,卻又不敢觸碰她的光輝,她是怨恨他的,而他無可奈何。
他已經走到院中,與她一窗之隔,聽到她不甚真切的聲音傳來,蕭清規頭都沒擡,幽幽說道:“請工匠過來将那棵樹拔掉罷。”
蕭旭轉頭一看,盛夏時節,碧珀合香樹仍然挂滿枯枝,一團死寂,杜鵑都不願栖息在此,襯得嘉寧宮分外蕭條冷清。
他清楚地記得,那是蕭翊收服江南那年,帶回了這世間的最後一棵碧珀合香樹,送給蕭清規。第二年夏天,碧珀合香花開得泛濫,整個嘉寧宮浸沒在馥郁的芳香之中,大有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之勢,他們三人一起在院中賞花,碧色的葉片托舉着朱草紅的花蕾,那是蕭清規很喜歡的顏色,她嘴上不說,他們卻都看得出來。
後來哀弦急轉,盛極則衰,凋年晚景,終究都逝去不可追了。
他沉聲作答:“栽好梧桐樹,引得鳳凰來。還是再留些時日罷。”
蕭清規沒再理會。
本以為那日的鬧劇到此為止,殊不知北朔的加急奏報正連夜傳回京中。
玉漏将盡,夤夜已深,蕭旭身在太極殿內,卻仍未更衣就寝,長燭始終明亮。他像個孩子一般蜷縮在賀蘭雲裳懷中,執意讓賀蘭雲裳将他抱緊,聽她一聲聲叫自己“阿旭”。
他恍惚覺得回到幼年,蕭清規剛出涼秋宮不久,他初見這個姐姐便覺生出一股親近之意,總是與元曦争相前往月華宮去找她,他也曾妒忌過元曦,一心想要在蕭清規面前邀寵。
“記得元徽十七年的秋天,雨水極多,還伴着不尋常的雷閃,有一天朕不知怎麽想的,躲開了宮人獨自找上了皇姐。她已經休息了,被朕吵醒,換好衣服陪着朕,我們一起在榻上披着被子,等候雨停和天明。皇姐的手很軟,也很溫柔,用帕子為朕擦身上的雨水,她不過看着冷冰冰的,可朕知道她的柔情,她只是痛恨父皇和母後罷了,她不恨朕的。”
賀蘭雲裳撫着他的鬓發,柔聲接道:“長公主怎會恨陛下呢,陛下是長公主唯一的弟弟,自是不尋常。”
蕭旭聞言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不過是随意抒發無處排遣的情感,想到什麽便說什麽,沒頭沒尾的:“花奴……二哥死後,皇姐也病了,她本就是想将花奴送給朕的,只是那時她心緒不穩,故而對朕也疾言厲色,只說要将花奴放生,朕便執意抱了回去,朕瞧見了,皇姐是笑了的,她對我笑。你說皇姐那麽好的人,幼時獨自在涼秋宮中,凄楚可憐,為何就落得今日這番田地?朕有時當真痛恨老天的不公……”
忽然間往事浮上心頭,他已經聽不清賀蘭雲裳在寬慰他什麽了,只知自己縮在賀蘭雲裳的懷中,化作一只貍奴,悄無聲息地潛到太極殿門口,偷聽到父母的交談。
賀蘭世鏡原本想要設計的人乃是元曦,該到天女祠內供香的也是元曦。
景初長公主攜帶着陰煞降臨世間,十四年後,陰煞落在元曦太子身上,致使元曦太子嗜殺成性,再服用化骨之藥成為一個病弱天子,這豈不是賀蘭世鏡更為得意的傑作?
大抵是母子連心,蕭玉華隐隐感知到危機,不願元曦涉險。蕭複不禁責怪蕭玉華婦人之仁,言道:“朕早已拟好冊立太子的诏書,元曦是定要繼承大統的,昔年天女祠落成,朕為表重視,躬身進奉了頭香,如今除夕剛過,朕命元曦前去,朝臣們便也知曉朕的心意。倘若連這點小事他都做不好,朕又如何放心把江山交到他手裏?”
蕭玉華一顆心直打鼓,神思不安地勸道:“轅哥,不過是供香這等小事,何必要元曦親自前去?派些宮女太監去即可,宮中一向對天女祠議論紛紛,生起不少傳言,元曦獨自前去,叫我如何放心?”
“胡鬧。”蕭複否定道,“過去是朕供的香,你叫宮女太監前去代勞,将朕的臉面置于何地?”
二人各執一詞,争論半晌也沒個定論,蕭旭正想叩門入內,想着此等小事何必引得父母争執,傷了和氣,母後既不願讓二哥前往,他去就是了。
這時蕭複退讓半步,提起他的名字:“元曦自小身弱,眼下這般時節,入夜後極為寒涼,你既不放心,晚上的香便叫旭兒代勞,如何?”
“旭兒……”蕭玉華低喃着,略作思忖後仍然不肯,“旭兒也不可,旭兒才十歲,我如何忍心,虧你想得到他。”
聽到母後的質疑,他當下還有些懊喪,心道二哥也不過年長他四歲,他們又差到哪兒去?
蕭複已經沒了耐心,語氣有些惱火:“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朕如何?朕唯有這兩個嫡子,你總要選出一個,難不成讓翊兒和恪兒前去?你還真當翊兒是從你肚子裏出來的……”
提及蕭翊,蕭玉華心思一動,旋即想到了最為合适的人選:“何不讓景初前去?她是你嫡出之女,也是我大譽唯一的公主,天女祠是為女兒家所設,景初前去再合适不過了。”
她說得有理有據,蕭複也覺得未嘗不可如此,然而還是擔憂:“你既擔心元曦,為何不擔心清規?遑論她還是個小姑娘,才出了涼秋宮幾個月,你我憐惜她尚來不及,還要讓她去供香,不如元曦……”
蕭玉華心思已定,大抵想着蕭清規是攜帶陰煞降生的,即便天女祠當真有什麽鬼祟,也不會傷害到她,于是繼續央求蕭複:“她是我的女兒,我豈會不擔心她?你放心,只要她去了天女祠,本宮自會派人知會翊兒,她與翊兒這個兄長最為親近,翊兒更是會武,定能保她無虞。”
他在門外站了許久,寒冬的涼意通過腳底襲遍全身,蕭複雖對蕭清規抱有些許疼愛,終是拗不過蕭玉華的勸阻,拂了拂袖子,算是答應了。
他卻因偷聽到的話而不安了半月,直到陰煞夜當晚。那天他午膳多吃了些,傍晚才昏昏沉沉憩了個午覺,醒來時天已經黑了。那半月來合宮平靜,加之年節喜慶的氛圍,他初初放下防備,旋即警鐘大作,忙問太監皇姐在何處。
太監看了眼時辰,告訴他長公主今日該去天女祠供香,他頓時緊張起來,一路狂奔至天女祠。
他還是去晚了,立在天女祠外被詭谲的天象吓得直抖,鼓起勇氣也不敢沖進天女祠,不知過了半炷香還是一炷香的工夫,天女祠的殿門終于被從內踹開,蕭翊抱着蕭清規,兩人衣衫褴褛,渾身是傷,漸漸走下丹墀,他因自己的懦弱而懊悔,可一切都成了定局。
何止蕭翊和蕭清規忘不了那個夜晚,蕭旭也始終銘記着。
後來,他幾次前往月華宮去探望蕭清規,都被拒之門外,偶有聽到宮人閑談,稱蕭清規夜裏噩夢不斷,幾次驚醒,食欲也始終不振。總之,他将這件事的過錯歸結給了元曦。
都怪元曦,母後素來最為疼惜元曦,若不是因為有元曦在,母後怎會讓皇姐前去涉險?元曦是最該死的人,他早該降生之時就應死掉了。
蕭恪是個全無心計的蠢貨,自小便只知道沖動冒進,往好聽了說是耿介,不好聽了說則是愚鈍,全靠他的母親鄭貴妃為之謀劃。
前朝蕭複忙着問責工部,後宮餘驚未平之際,蕭恪極其嚣張地與宮裏的太監吹噓,他的母妃答應為他殺了元曦,只是因為元曦在弘文館當衆斥責了他幾句,讓他丢了顏面。
蕭旭心知此事并不能怪罪元曦,全然是蕭恪的錯,可他想起自己也曾遭遇元曦的斥責,只是因他頻繁地往月華宮跑,元曦自己不也常去叨擾蕭清規?又憑什麽責怪他?
或許是妒火中燒的緣故,他只當什麽都沒聽到,不曾阻止蕭恪,或是知會蕭複和蕭玉華,更沒有提醒元曦。他甚至為自己的無動于衷暗自開脫,蕭恪說得極有可能是戲言,即便他隐隐希冀着事情的發生。
他只是個旁觀者,旁觀陰煞降臨的災難,旁觀鄭貴妃策劃謀殺,旁觀蕭清規陰煞發作癫狂傷人,旁觀元曦的屍首被趁亂丢進月華宮內的清風池。
如今回首往事,蕭旭不知自己做錯了多少,理不清了。
他偶爾也會夢到元曦,二哥總是那副溫潤如玉的樣子,對他絲毫沒有苛責,只朝着他笑,叮囑他切記愛護姐姐,他一直都有踐行。
而元曦薨逝之後,蕭複、蕭玉華駕崩之後,他便是這世間與蕭清規血脈最親之人,誰也別想讓他們分開,蕭翊也不行。
賀蘭雲裳呼喚了他許久,才讓他從回憶中抽身,半縷魂魄仍留在過去,緩緩歸來。
蕭旭坐起身來,神色露出迷茫:“打了個盹兒,叫朕何事?”
賀蘭雲裳從不讨嫌地追問,只柔笑着提醒:“孫盛在殿外候了許久,說是北朔送來了加急的奏報,陛下既還未寝,可要看看?”
蕭旭理了理衣袍,朗聲說道:“呈上來。”
奏報只言片語,禀道:北朔國喪,皇帝萬俟琅病故,太子萬俟轶九日後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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