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肅殺的尾煞(4)

第44章 肅殺的尾煞(4)

天師監的偏殿坐南朝北,正午的光照耀不到屋內,一場夜雨過後愈加清冷,那卻是賀蘭世鏡獨居的住所,蕭旭親自屈尊駕臨。

賀蘭世鏡由兩個年輕的弟子攙扶着走出,竟叫蕭旭久等,那兩個弟子與賀蘭雲裳初入天師監時差不多的年紀,跟了賀蘭世鏡多年,對她來說,這兩個弟子遠比賀蘭雲裳要聽話得多,傳承衣缽的繼承人果然應該自小培養,奈何她沒有多少時間了。

當年一念心急,竟養出了賀蘭雲裳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大抵算是她這一生最大的錯事。

賀蘭世鏡與蕭旭對立而坐,蒼老的身軀猶如枯枝般,僅僅因跪坐便覺枝丫被折斷,呼吸随之變得短促,她早有大限将至的預感。

弟子識相地退了出去,室內只剩下他們三人。賀蘭雲裳親自奉茶,先為蕭旭送上,再雙手捧給賀蘭世鏡,賀蘭世鏡沒有接的意思,她跪在那兒端了許久,随即才緩緩放到桌案上,挪到賀蘭世鏡身側落座。

蕭旭直陳來意:“天師神機妙算,想必已經料到今日朕前來叨擾所為何事。”

不想賀蘭世鏡上來便擺出一副拒人千裏的态度:“皇帝不該來找我,而如今才想起我這個天師,一切都已為時晚矣。”

蕭旭尚能穩住陣腳,含笑品着手裏的茶,幽幽說道:“天師大抵不知,昔日天女祠中陰煞降臨,朕的皇兄也中了天師引以為傲的蠱毒。”

賀蘭世鏡絲毫不為蕭旭直言的“蠱毒”二字震驚,老臉堆積的陳肉微顫,眼風依舊犀利:“哦?此話何意?”

“皇兄闖入天女祠時,正值陰煞降臨,故而他所受的損傷未必比皇姐輕上多少。眼下他的叛軍直逼永安,朕想與天師商議一番對策,敢問此蠱能否催動?”

賀蘭世鏡被他前半席話吸引了注意,陷入沉思,直到開口接話語氣都挂着明晃晃的不解:“十餘年了,陽蠱在他體內十餘年,他難道真的找到了遏制的辦法?不可能,何人能做到那般殘忍的自傷……”

賀蘭雲裳聞言發問:“師父此話何意?難道此蠱還有遏制之法不成?”

“陽蠱發作時,中蠱者嗜血至極,必會殘殺他人以填欲壑。那或許算不得什麽遏制之法,但我想他确實找到了竅門,只要自傷見血,血流得越多,便會愈加清醒。”賀蘭世鏡擡頭直視蕭旭,露出一抹譏嘲,“此人有如此心志,倒确實比你适合做帝王。”

蕭旭頓時握緊了拳,強忍住惱意,扯出一抹笑問:“可是國師當年仁慈,蠱蟲并未侵蝕入體多少,故而他才能夠隐忍。”

“我怎可能仁慈?”賀蘭世鏡嗤笑道,“多年精心豢養,上百只蠱蟲齊發,饒是大羅神仙也難逃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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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旭頓時想起蕭清規,猛然捶打桌案,正好中了賀蘭世鏡下懷,她就是故意激怒蕭旭的,顯然十分滿意他的反應,笑着端起茶盞呷上一口。

賀蘭雲裳連忙瞪大眼睛看向蕭旭,提醒他切莫動怒,畢竟眼下有求于賀蘭世鏡。

一室阒靜,久久無人開腔,還是賀蘭世鏡打破了沉默:“身為帝王,豈能有如此軟肋?過去皇帝就是太仁慈了些,助纣為虐,我早就料到會有今日,那兄妹二人将聯手把兵戈指向皇帝。”

“皇姐才不是那樣的人!”蕭旭厲聲反駁。

賀蘭世鏡絲毫不懼怕震怒的龍顏,繼續說道:“至于皇帝所說的催動蠱毒,皇帝對景初長公主如此愛重,難道是忘了不成?至少一半的蠱蟲還在她的體內,你妄圖讓我催動辰王體內的蠱蟲,可這二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繩索斷裂,誰又能安然無恙?”

蕭旭這才有些驚慌,陣腳大亂:“這……怎麽可能?皇姐不是又中了你的陰蠱?難道兩種蠱毒當真在皇姐體內共存?”

賀蘭世鏡的得意一閃而過,哼了一聲:“不然呢?陰蠱只是讓她淪為廢人,我何曾說過,陰蠱可解陽蠱?”

蕭旭憤然起身,怒指賀蘭世鏡:“那皇姐所中之毒可有解法?”

“皇帝又開始操心景初長公主了,忘記今天的來意了嗎?”

“朕管不了這些!”

“陛下!”賀蘭雲裳不禁開口提點。

不等蕭旭繼續催促,賀蘭世鏡已經面不改色地宣布:“陰陽兩蠱交融,談何解法?皇帝何必動怒,即便是将我賀蘭家的祖墳刨開,将我這個老婆子淩虐致死,解法也是沒有的。我如今天命将盡,無意與你們這些年輕人玩弄心術,今日不論你問我什麽,我都知無不言,只求個安寧。”

蕭旭簡直怒不可遏,雙目蓄起水霧,他聽到自己焦慮的心跳聲,自認對蕭清規的愛重毫不摻假,他又覺得無力,假使刨了賀蘭家的祖墳、淩虐殘殺賀蘭世鏡能夠拯救蕭清規的命,他定然立刻去做,可那不過是徒勞。

在他極度無助之際,賀蘭世鏡卻抛出了另一個秘密:“說到催動蠱蟲之法,倒也不是沒有。”

她深知蕭旭對此已經沒什麽興趣,因此沒有賣關子,直言道:“那百只蠱蟲由九十九只子蟲和一只母蟲組成,想必無需我多言,你們也知母蟲作用之巨,絕對當得上百裏挑一。只是如今尚且不知,那只母蟲在長公主體內還是王爺體內。皇帝想要催動蠱蟲制約辰王,若恰好母蟲在他的體內,此戰必勝,可若是在長公主體內……”

蕭旭短暫重燃起希望,想到正在宮中的蕭清規,忙問:“如果朕帶皇姐過來,天師能否測出?只要它不在皇姐體內,那就一定是皇兄!”

他試圖用排除法驗證,想着只要母蟲不在蕭清規體內,催動蠱蟲又有何妨?他将蕭清規将要感知到的痛苦視作她是為自己而痛的,甚至生出雀躍的期待。

賀蘭世鏡卻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嘴角浮起陰森的詭笑,與他同樣期待:“自然可測。”

蕭旭便即刻想要去請蕭清規,一條腿剛邁出,卻聽賀蘭世鏡緩緩接道:“只要皇帝舍得讓我将她的五髒六腑剖開,皇帝可一同觀看,那母蟲到底在不在她身上。”

“賀蘭世鏡!”蕭旭怒吼道,總覺得自己被她戲耍了,他耐着惡心聽她那難聽的嗓音,委實忍得有些作嘔。

她依然安坐于席位,笑聲越來越放肆,聲音也愈加恐怖,仿佛經邪祟侵蝕過一般:“皇帝不肯就罷了,老婆子可是真心實意為你着想的。雲裳,你去密室取我那只象牙玉埙來。”

這是她表達誠意的證明,賀蘭雲裳捧出裝着玉埙的楠木錦匣,在二人中間緩緩掀開蓋子。賀蘭世鏡拱手送給蕭旭,對上蕭旭不解的眼神後沉聲說道:“我自會教雲裳如何奏響這只埙,催動蠱蟲,至于皇帝用還是不用,我無心過問。”

蕭旭信不過她,語氣執拗道:“朕還是希望,那個人兵臨城下時,天師會站在朕的身側。假使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朕想讓天師吹奏埙樂。”

賀蘭世鏡那雙渾濁的眼可看透一切似的,自信戳穿蕭旭的心思:“此招不通,皇帝豈會毫無後招?若我猜得不錯,當真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皇帝還是會用長公主要挾辰王,老婆子思來想去,離亭是最為合适的地方。八丈樓閣,遠眺燕歸,不論叛軍兵臨京城抑或是皇城之下,都能望見離亭,自也望得到離亭之上的身影。那麽,不如由我來為陛下做這樁要挾人的事,定比我這徒兒擅長。”

“你休想。朕,永遠都不會再讓你靠近皇姐一步。”

蕭清規離京的那些時日,他多少次午夜夢回,腦海裏都不斷回蕩着同一個畫面,賀蘭世鏡将銀針插入蕭清規頭顱的畫面。他執意要賀蘭雲裳講給他聽,懊悔不已,那天他本是派孫盛去請賀蘭雲裳,殊不知正好趕上賀蘭世鏡出關,奈何蕭清規危在旦夕,他便沒有阻攔。他甚至不敢去問蕭清規一句疼不疼,耳邊已經聽到她痛苦的呻吟似的,令他也感知到強烈的心痛。

“皇帝不願我見長公主,可我想見她,你是攔不住的。”

“朕攔不住?笑話。朕即刻派兵将你的天師監死死圍住,任你使出通天幻術,也飛不出這囚籠,還妄想見她?!”

“皇帝未免太緊張了些,我不過是想與長公主敘敘話,于離亭之上閑談罷了。皇帝大可派兵随行,我這副身軀如何敵得過禁軍之力?”她見蕭旭的神情略有些松動,繼續逼迫,“大抵要不了多久,我的壽數也就盡了,在此之前,我只想見長公主一面,還望陛下成全。”

話畢,賀蘭世鏡挪動年邁的身軀退後半步,伏跪叩首,久久不曾起身。

蕭旭居高臨下地審視着她佝偻的背,暗在心中權衡,他确實做過用蕭清規威脅蕭翊的打算,可也僅僅是威脅而已,他心知肚明蕭翊未必會懼怕他,蕭翊定然知道他下不去狠手。他也确實選中了離亭,自然要讓賀蘭雲裳親自前去拖延蕭清規,而賀蘭世鏡則與他一同迎接蕭翊,帶着她的埙,作為一手準備。

如今或許不過是她們師徒二人轉換了位置而已。

他看向賀蘭雲裳,四目相對,賀蘭雲裳略微颔首表示贊同,顯然也覺得并無不可,蕭旭便松了口,不屑地瞥向賀蘭世鏡,冷聲留下句首肯後拂袖離去:“就依你,你最好不要做出什麽自尋死路的舉止。”

賀蘭世鏡長聲道謝,姿态前所未有的虔誠:“謝陛下,恭送陛下——”

那廂嘉寧宮中,蕭清規忽添嘔血之症,與那日兇險的情狀不同,只是咳喘不止,偶爾帶出些烏紫色的血跡。

壽眉急得跺腳,冒着忤逆蕭清規的風險也要直言:“長公主不能再忍了,奴婢這就去請太醫,或者叫雲裳姑娘過來……”

蕭清規擡手喚她,用力将她拽住:“不可,你切記,眼下宮中只有你我二人相依為命,即便是楊太醫,也不可信了。”

“那雲裳姑娘呢?”

“她是蕭旭的人。”對上壽眉驚訝的眼神,蕭清規壓制着咳喘,接道,“就是她将我從寒沙川帶回永安的。”

壽眉頗有些萬念俱灰之感,轉身到櫃子中取幹淨的帕子,背着蕭清規偷偷用袖子拭淚:“可長公主就這麽挺着不成?不斷咳血,早晚也會因血液流盡而死的……”

“你先将窗戶關上,這場雨後的風還是有些冷。”蕭清規低聲命令道。

壽眉已經落下豆大的淚珠,心知吹進屋內的風并不冷,反而十分燥熱,還是聽從蕭清規的話,緊閉了寝殿所有的窗戶,室內頓時變得悶熱。

蕭清規歪靠在榻上,指着對面的位置對她說:“眼下只有我們兩個,你坐下,與我說說話,我便不咳了。”

壽眉聽話地坐下,根本不知該說些什麽,她并非陸真顏那般舌燦蓮花之人,正因心實嘴笨,蕭清規幽居深宮寂寞,才尋了陸真顏打發時間。她也曾羨慕陸真顏,暗中讀些談論世情的話本,卻連繪聲繪色地講給蕭清規聽都做不到,反觀陸真顏博學廣聞,接着她開的頭繼續給蕭清規講,逗得蕭清規臉上閃過笑容。

蕭清規也遲遲沒有開口,望着窗木幽幽出神,她已感知到合宮的風聲鶴唳,清楚蕭翊離永安已經不遠了,他從來不是優柔寡斷之人,深谙兵貴神速之道,她想她很快就會見到他了,只是不知那是怎樣的情形,總歸是不好看的。

陸真顏已經坦言,倘若敗在蕭翊之手,必會拉她陪葬,甚至要用他挾制蕭翊。至于蕭旭,她尚想賭上一賭,若非萬不得已,蕭旭或許還守得住磊落,只是這賭局的贏面委實不大。

言而總之,她成了蕭翊的軟肋,也是拖累。他能夠奪下這江山,也能在奪下江山之後取得龍血丸,或者他就幹脆與陽蠱相伴一生,繼續煎熬地壓制,每年在囚牢般的暗室睡上痛苦的一夜,他唯獨不能舍棄的就是她,而她正受制于人。

蕭清規忽而幽幽開口,似與壽眉說話,也似自言自語:“眼下兄長正帶兵逼近永安,這個時候我若再生出些岔子,他豈不分心?你明白這簡單的道理,我也并非自暴自棄,只是再容忍些時日,等這江山易主,身子自然無虞。”

壽眉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慎重點頭:“奴婢明白,都聽長公主的。等會兒奴婢去熬些梨湯,長公主千萬要飲些,能夠止咳……”

她像是一副沒聽進去的樣子,沉浸在自己的思慮裏,咳了幾聲後熟稔地擦掉嘴角的血跡,繼續說道:“你跟了我這麽久,我是最信任你的。不敢說什麽拿你當妹妹待,可情分終究不同,其實你不該回來,這牢籠中有我一人就夠了,何必牽連你。我看得出來,阿崇對你有意,我與他也全無夫妻之情,視他不過是弟弟罷了。你若願意,我就讓他帶你走,他對你不會差的,可你若不願,我還是要送你走,你放心,我不是抛下了你,只是先将你送到兄長那裏,你不過是個婢女,阿旭不至于趕盡殺絕。等到……等到局勢穩定了,你或許還是會見到我的……”

壽眉因她的一席話泣涕漣漣,忽然起身跪在她的面前,小心抓上她的裙擺:“長公主,長公主不必為奴婢憂心,奴婢即便是死也毫無畏懼,只想陪在長公主身邊,請長公主千萬不要送走奴婢。”

蕭清規擠出一抹淡笑,分外無奈的,問道:“你留在我身邊做什麽呢?我還有事要辦,你只會拖累我,而我不過是不放心你,想先将你安排好。人啊,不論身處何等位置、何等時刻,還是要有出路可選才好。過去你沒有選擇的權利,如今我不過是讓你有了選擇。”

壽眉聞言哭聲愈烈,頭幾乎伏在她的腳底,分外虛心地言道:“奴婢不配接受長公主給的出路,奴婢不配的,長公主莫要管奴婢死活,顧好自身便是……”

“你怎會不配?兄長平日裏對你們這些宮人不大溫柔,我知道的,可他也清楚你的好,定會願意為我護佑你,你無需擔心這些……”

她不提蕭翊還好,一提蕭翊,壽眉再繃不住,哽咽言道:“壽眉欺騙了長公主,壽眉欺騙長公主多年,罪無可恕,長公主不如直接杖殺了奴婢,一了百了!”

蕭清規錯愕了一瞬,很快便想到了什麽,忍住咳意微微俯身,擡起她的頭讓她看向自己:“你是誰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都做了什麽。你真心實意待我,侍奉了我這麽多年,足夠彌補一切,我也希望你将來的日子能夠順從己意,自在地度過餘生。”

她越寬容,壽眉則越愧怍,執意将真相說出:“壽眉其實是王爺的人,當年長公主從月華宮移至嘉寧宮,王爺便選中了壽眉安插在宮人之中,甚至幫助壽眉一步步成為掌事宮女,貼身侍奉長公主。這麽多年來,壽眉在宮中知道的一切,都會一字不差地告知王爺,壽眉不忠不義,無顏奢求繼續留在長公主身邊,只求一死,以贖罪孽!”

蕭清規因忍耐不住而又咳了幾聲,手中的帕子已經被血暈濕了,被她丢到一旁,手掌也蹭髒了。她平複呼吸後才回應壽眉,嘴角浮起若有若無的笑:“我當是什麽,其實你無需與我說這些的。”

壽眉以為她已經徹底心死,故而才不追究,她過去見識過蕭清規懲治叛徒,說是佛口蛇心也不為過,那才應該是她的下場。

不想蕭清規繼續說道:“你效忠兄長,便不算背叛我。若非要問我可有惱怒,大抵還是有些的,我惱你因我的良善而供出了兄長,這些話你應該爛在肚子裏,一輩子都不能出口的。”

這十多年來她一直夾在這兄妹二人之間,難免受氣,不曾想直到此時仍然是進退兩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多年宮中為奴,她早已忘記順從自己的心意是什麽樣的感覺,此時卻清楚地意識到,她就是要說的,比起背叛蕭翊,她更不想辜負蕭清規。

蕭清規親自用手揩拭她的淚,情緒意外的平靜,旋即施了些力,讓她起身:“你坐下,我只想與你說說話,不想變成這般場面。”

她似乎有話囑咐,壽眉連忙擦幹淨臉上的淚,貼了個榻沿坐在蕭清規的面前,仍覺虧心。

蕭清規說:“我知你不會選擇讓馮玄度帶你出宮,其實我現在也并無把握,能否将你安然送到兄長那裏,但我有話與你說,假使你能見到兄長,定要代我把話傳到。”

“長公主有什麽話不能等江山易主之後再與王爺說?”壽眉不解問道。

“我怕來不及了。”她細聲呢喃了一句,壽眉并未聽清,她也很快用正常的話音告訴壽眉,“你就對他說,當年摒念姑姑教我的那些話,都不作數了,抑或是我替他做了抉擇。我們蕭家欠他的,傾盡江山也不夠償還,他應得的東西,切莫因我半途而廢,此為第一要義。而倘若你在大戰後才見到他,那也對他說同樣的話,他自會懂我的心意。”

壽眉雖無法理解他們兄妹二人之間的啞謎,卻不難感知到,蕭清規的話像是在交代臨終的遺言,她霎時情緒激動地問道:“長公主這是何意?難道要尋短見不成?”

“我為何自尋短見?瞧你這傻話。”蕭清規為此發笑,不讓壽眉繼續琢磨,調轉了話茬,“你回京時,可是從寒沙川大營出發?”

壽眉點頭:“那是北朔皇帝駕崩的第二天,壽眉決定孤身返回永安。”

蕭清規心中一沉,甚至因過度的擔憂而停止了咳喘,小心翼翼地問:“軍中可知此事?”

“軍中自然知曉,消息已經傳遍了寒州。”壽眉答道。

蕭清規繼續追問——“兄長如何?”

“王爺一如往常,自不會因此而有什麽不好。”

一如往常便是最大的不好。

她就知道他一定會後悔,不知他悔到何種程度,是否會像她每每想起時同等的心痛,她不禁慨嘆道:“我的兄長永遠失去了他的祖父,這自然是不好的。”

壽眉聞言頓時瞠目結舌,剛剛聽到蕭清規說什麽“我們蕭家欠他的”,她還沒多想,此時可謂恍然大悟,久久難以消解。

次日淩晨,十日之期才過了八日,蕭翊率玄甲軍抵達永安城外,護城軍緊鎖城門,結成人陣揮戈以待。然蕭翊似乎并不急于破城,而是在等待着什麽,局勢暫時僵持。

蕭清規是被震天動地的鼙鼓聲驚醒的,就連她都沒想到,蕭翊的速度會如此的快。

太極殿內,蕭旭身着寝袍,散發而出,孫盛跪呈的軍報他看都沒看便撕碎丢掉,直罵朱嵘無用,又罵蕭翊:“逆賊!當真是逆賊!貪心不足!何故逼朕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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