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番外:霧山千秋

第48章 番外:霧山千秋

霧山與江淮二州一衣帶水,行在官道之上,所見皆為同源之流,風光別無二致。

等到淮水已盡,便可見霧山下的濯湖,壽眉久居深宮十幾年,素聞湖畔離亭之名,也不知今時今日離亭是否還在,大抵早已成為古跡。

她看着漸漸将要遠離的淮水,出神着想起,她是在淮州時追上的馬車,決定随蕭清規而去,隐居霧山。

在那之前,她尚未入淮州時,馮玄度策馬追趕而來。他們其實并未說過多的話,更無暇敘舊,暢談心事。

馮玄度直抒胸臆,問她:“你可願随我留在永安?顧表哥接手了玄甲軍,我也入了玄甲軍,雖然現在軍銜低微,可我未來必會創立一番功績。我……我想問你,不,我要娶你,只是可能要暫時委屈你,父親已為我另說了正妻,可我心裏只有你……”

她那一刻在想,馮玄度肯為她追到淮州,就足夠了,再多的她不奢望,也不想要。

馮玄度看她的神情便明了了不少,連忙找補:“我現在無力抵抗父親,這是他準我參軍的代價,你只消等等我,等我五年,不,三年,只要我立下軍功,自會……”

她笑着将他打斷:“馮公子,那便等三年之後再來找我,假使那時你我還滿心挂記着對方。可我覺得,到時未必會如此了。”

蕭翊和蕭清規給了她足夠半生無憂的家底,她想她何必離開宮城又跳進另一個內院牢籠,他們都會有各自的将來,無需強行牽扯到一起,那便是蘭因絮果的故事了,并不好看。

她嘴笨,說不出什麽意蘊深厚的訣別之言,可她也曾讀過幾本書,就藉着蜿蜒的淮水送給他:“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馮公子,有緣再會。”

她記得蕭清規說的話,要她順從己意,自在地度過餘生。她也并非生性卑賤,甘願與人為奴,只是如今蕭清規懷有身孕,又将要與蕭翊隐居,她不論以何種身份都應該在旁照顧,這便是她真正的心意。

至于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她不再看馮玄度是否離去,調轉馬頭奔往江州的方向,追上兄妹二人。

蕭翊似乎并不歡迎她同行,還是蕭清規露出喜色,知她大抵無處可去,執意留下她,蕭翊便也沒再拒絕,只冷聲告訴她:“今後再沒什麽長公主和王爺,莫要失言。”

她點頭應答,旋即奉上蕭旭讓她帶來的“禮”——是那兩株辟寒犀,還有一枚用錦匣裝着的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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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毒解藥他們早已拿到,蕭清規對這些藥丸簡直避之不及,險些随手丢出車外,蕭翊卻因此神色複雜,板着臉留下了。

那恐怕是賀蘭世鏡所研制的最後一顆吊命之藥,賀蘭雲裳并未給蕭清規,而是留給了蕭旭,以備不時之用,如今,蕭旭又送給了蕭清規。

蕭翊一直知道他是聰明的,過去不過在扮傻,而那亦是他們兄弟二人最後的默契,他們都知道,這顆藥會派上用場,便是後話了。

濯湖畔,正是日落西山之際,殘陽如血,金紅的黃栌迎風飄搖,百姓肩負柴薪歸家,稚子沿途嬉鬧,炊煙袅袅。遠遠可見一座質樸矮小的長亭,寫滿歲月斑駁的痕跡,此離亭非彼離亭,孤身沐浴着霞光,亘古不變。

壽眉仰頭一看,欣喜叫道:“霧山,是霧山!”

蕭翊搖晃仍在打盹兒的蕭清規,喚她蘇醒:“阿菩,到了。”

蕭清規微張眼簾,自方寸的窗口望向遠方,那是工筆畫中的山水風景,至美無俦。煙岚密布于霧山峰頂,徐徐緩緩,忽近忽遠,好似聚集了上千年不散,晚霞妄圖穿透,也不過篩出了幾縷金絲,為這座久無人氣的仙山佩上絲縧。

那是他們将要共度餘生的霧山。

霧山派的總堂荒蕪已久,百廢待興,他們離開皇宮之前的那場離別宴上,蕭旭問起二人打算去往何處,大抵還想着厚贈幾套宅子,蕭翊不懼與他直言,說他們要回霧山隐居,重振霧山派。

蕭旭有意派人先行先來修葺,蕭清規本就不想他告知蕭旭他們的下落,見狀豈敢答應,到底還是拒絕了。

如今從頭做起,倒确實不是件容易事,徹底翻新之後南境都要入冬了。

她身子沉,每天夜幕初至便要就寝,日曬三竿才起,有時她睡得極死,蕭翊右手使不上力,不慎摔碎了茶盞,她竟紋絲不動,若非還能聽到淺淺的鼾聲,蕭翊都要擔心她死過去了。

而當她總算睡足了起身梳洗後,蕭翊和壽眉已經忙活了半日,她則在床頭看到他留下的問安帖子,攤開來看,上面赫然繪着一只冬熊。

她甚至懷疑他本想畫一只豬,雖說他不常展現墨寶,到底也是随名儒學過的,大抵技藝過于精湛了些,繪豬看起來又不大雅,三兩筆就成了熊。

蕭清規将帖子翻來覆去看了個仔細,确定一字沒有,不禁生出憤慨,遙想當初送的家書,尚寫什麽“稽首伏願,遙叩芳辰”,乖嘴蜜舌的,如今就只剩下一只豬了?

蕭翊對此有必要作出澄清:“不,是熊。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早該畫豬的,還是你更喜歡彘?威猛些……”

蕭清規直接把帖子丢到水裏喂魚。不想魚還沒吃,她的肚子先叫了,手捂着微隆的腹部同他說:“餓了,傳膳罷。”

蕭翊又氣又笑:“你可是在等我應一句“庶”?”

“倒也未嘗不可。”蕭清規歪着腦袋看他,因天光直射而眯起雙眸,露出一抹狡黠,“你叫一聲給我聽聽?”

“我瞧你近些日子精神頭确實足了不少,還吃不吃飯了?”他把話題帶了過去,一把撈住她的肩,陪她去用午膳。

壽眉看出他暗藏的擔憂,自從回到霧山,他肉眼可見地松弛不少,平日裏不少工匠上山翻修舊屋,熱切地稱他“裴郎君”,他也是有說有笑的,比過去在宮中時待人溫和不少。

可也正因人松懈了下來,緊張的眸色便一目了然,秋老虎正盛,壽眉熬了解暑的綠豆湯送來,蕭翊正與幾個匠人打磨池邊的石壁,這處池水從後山的冷泉引出,被日光曬得極為和暖,蕭清規閑時喜歡坐在池邊踏水,蕭翊怕她跌倒,急忙尋人過來改建。

壽眉最後将湯碗遞給他,蕭翊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不忘叮囑她:“綠豆性陰,不可給她多喝。”

壽眉了然,旋即狀若無意地出言寬慰:“姐姐就是過去睡得太少,近些日子補回來罷了,主子不必過度擔心。”

起初她總是喚主子,蕭清規聽得不舒服,便讓她改口叫姐姐,她雖然惶恐,但自是樂意的。

蕭翊聞言眼風微冷,掃她一眼,并未接話。

當日還在宮中時,賀蘭雲裳為蕭清規診脈,自然知曉她已懷有身孕,并未告知蕭旭。而正因有孕,陰陽兩蠱的解藥她必須立刻服下,飽受了數日的煎熬,總算從鬼門關爬了出來。

賀蘭雲裳說,她的身子會漸漸恢複,雖不能如少時那般強健,與尋常婦人還是大致無異的。

問題在于她腹中的胎兒,蕭翊甚至動過心思,自私地想将這個孩兒舍棄了,即便他知道,他們或許今後再也不會有孩子了,他也無悔,反而覺得這胎兒有些累贅。

賀蘭雲裳的話十分冷漠,言道,蕭清規服下解藥後,受蠱毒侵蝕的壞血自會排出,然蠱毒在她體內到底存續了十餘年,新鮮的骨血要想複生,勢必需要漫長的時間,胎兒亦會貪婪的汲取這些骨血,甚至會因饑渴而吸收部分壞血,這對蕭清規來說未必全然不好。

也就是說,她這一胎生下來極有可能是個死胎,不死也會患有先疾,絕不會是個康健的孩兒。而她的狀況也不夠孕育這個孩兒十月期滿,等到過了六個月,便要服下催産之藥,提前生産,否則她會被腹中的孩子先行耗死。

蕭翊深知她這些時日貪睡正是因此,雖煥發了些生機,總是不夠的。

這時,蕭清規用過午飯,走了出來,柔聲叫他“兄長”,讓他陪她逛逛。

他們順着池水步到後山,找到洞中的冷泉之源,山洞陰冷,蕭翊不想她進去,她卻使起性子來,一根一根掰他的手指:“我如今不再畏寒,區區山洞也不能進?收起你的霸道,等我生産之後,我還要騎馬,我們再比一比射藝,定要殺殺你的威風。”

蕭翊拗不過她,随她進去,接道:“那我便從頭教你騎馬。”

“何必從頭教?你當我是七歲孩童,還要從上馬學起。”

“你的基本功不夠紮實,怕是打浪還沒學好,就已經急着跑馬了。”

“可我還是贏了你,你有什麽好說的。”

說起來這樁事,蕭翊嘴角噙起笑容,寬縱地點頭附和:“是,憑你那些鈍箭贏了我,我倒是好奇,你當初磨了多久,畢竟禦馬場可絕不會有鈍箭。”

蕭清規被戳中了心事,想起自己當年在石頭上磨鈍箭矢的光景,好幾夜沒睡足,熬紅了眼,真是年少幼稚。最後雖說計謀得逞,手心也被缰繩勒得流血,委實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值當的。

“我自是讓小太監磨的,何須我親自動手?”她才不肯承認。

蕭翊懶得追究,不過露出一抹嗤笑,臊得她雙頰微紅,旋即惱羞成怒地推了他一把。

蕭翊冷不防地向前跌了一步,扭頭看她的表情還略帶錯愕:“蕭清規,你當真是吃得多了,使出這般牛勁。”

蕭清規抿嘴忍笑,指着腹部推卸責任:“是它,它動了,它要我推你的。”

冷泉旁的岩石上,蕭清規坐在那兒挺着肚子,蕭翊以一個謙卑的姿态半跪在她身前,附耳傾聽胎兒的動靜。

四目相對,兩人沒忍住笑了出來,蕭翊的表情可謂前所未有的呆滞,愣愣說道:“當真動了。”

她微微俯身,本欲吻他,奈何肚子沉重,便成了索吻:“兄長,你多久沒吻我了?”

蕭翊極煞風景地起身,去試冷泉的溫度,随意答道:“記不清了。”

蕭清規那一刻覺得,他應該進冷泉泡一泡,陰陽怪氣地問:“泉水冷不冷?你不是最愛泡冷水?今後常來這兒好了。”

蕭翊不解:“我幾時愛泡冷水?”

“少時我好幾次偷偷跟着你回卧鱗殿,你一進門就讓人備冷水的,當我不知道?還有,還有前幾天深夜,你也去泡過冷水,身上的寒意我都感覺到了……”

“你睡得那麽死,竟還知我起來過?”至于少時,蕭翊雙眸幽深,居高臨下地盯她,“你當真不知我為何要泡冷水?誰會喜歡冷水?”

蕭清規還真沒往深處想,随口說出罷了,見他眼神不對,才猛然意識到緣故,霎時間生出無限的羞赧,用鞋尖挑起泉水踢向他,叫道:“你聽聽你都在說什麽?龌龊,那時候你我才多大?罷了,不能說了…………”她低頭對着孕肚開始喃喃自語,“非禮勿聽,非禮勿聽……”

蕭翊捧起她的腳放回到岩石上,鞋子還是濕了,他走到她面前,像是在看一個淘氣的孩童,本想帶她回去,這會兒正是天光最好的時候,何必在山洞中浪費光陰。

忽而想起什麽,他剛俯下的身子就停住了,蕭清規也緩緩擡頭,疑惑問道:“怎麽了?”

他湊近她,與她額頭抵着額頭,話語也像耳邊的呢喃:“阿菩,給你個機會,吻我。”

蕭清規眨了眨眼,開始拿腔作勢:“誰要你的機會?我給過你的機會還少麽……”

她話還沒說完,蕭翊已經咬了上來,攻勢猛烈,瞬間攫取了她全部的呼吸,蕭清規不禁腹诽:這哪裏是給她機會呀?是他自己奪取機會罷了。

她的雙手無意識環上他的腰,時而捏住絲滑的衣料,時而描繪他勁腰的輪廓,險些無法呼吸之際,手已經抵上他的腹,蕭翊短暫抽離,在她吸入一口氣後再度探入唇舌,攪弄風雲。

蕭清規則觸到了一絲不尋常的起伏,雙頰驟然發燙發熱,悶哼着吐出一個字:“你,你……”

蕭翊顯然意猶未盡,還是強逼着自己放過她泛紅的唇,在蕭清規又羞又懵的眼神中,指尖輕點她的腹部,揶揄道:“非禮勿視。”

下一瞬,他已将她橫抱起來,健步離開山洞。

他不願她踩着濕透的鞋走回去,蕭清規則忍不住關切:“你那個……”

“你最好別說話,否則我怕是要轉身跳進冷泉。”

“你不對勁呀。”蕭清規還是忍不住說,“怎麽親一下就……”

“閉嘴,蕭清規。”她也不想想他忍多久了,蕭翊冷聲發出威脅,“還有三月,最多三月,等着。”

“什麽三月?明明還有六月。”她一直掐算着,還有五月生産,産後休養一月,不正是六月?

蕭翊并未解釋,臉色繃得有些緊,像是不想聽到她的聲音。

蕭清規只當他記錯,不免想要掐他,可見他忍得煎熬,還是出言轉移了話題:“說起來,還有一顆龍血丸,你打算何時服用?殘餘的陽蠱若是再發作怎麽辦?”

她服下解藥時,蕭翊也服用了一顆龍血丸,但賀蘭雲裳施針校驗後得知,大抵那只母蟲十分頑固,仍需再服用一顆,蕭翊卻并未心急,只留下了龍血丸,一直帶到霧山,蕭清規也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蕭翊回道:“我自有打算。”

蕭清規隐隐猜到他遲遲不服的緣故,她又不是沒吃過,于是指着山洞打趣:“不就是服下後會渾身燥熱個兩三日?喏,冷泉已經備好,我再讓壽眉幫你準備些果子酒水,你就在那兒過夜好了,徹底解毒後再出來。”

她倒是把算盤打得響,蕭翊怎會如她所願,冷笑答道:“我豈會放過你?等你生産之後我再服用,到時,你陪我一起解毒。”

“我不,你自己解。”蕭清規在他懷中掙紮,雙腿直踢。

蕭翊略提了提臂,将她抱得更緊,也掂量出她這些日子确實豐腴了些,陪他解毒絕對綽綽有餘,僅僅是想想他就已經覺得渾身血脈沸騰了,生出了期待。

“由不得你做主,老實些。成日裏只知道挑火,總要給你些教訓。”

“那我給你納十八房小妾……”

“還敢嚣張,你嚣張不了多久了。不必十八房小妾,你一個就夠,相信自己。”

“懷濯……”

“少來這套,沒用。”

那是隆亨五年的最後一天,從永安加急運送來的碧珀合香花開滿孤枝,傲然盛放于雙耳瓶中,蕭清規早産。

蕭翊原本等在屋外,壽眉在一旁陪伴,蕭清規大抵也意識到問題出在晌午他讓她喝下的湯藥,而穩婆和奶娘也早早住進了霧山,他是蓄謀已久的。

他聽到蕭清規的嘶吼,厲聲喚着“蕭翊”,懷着些仇恨,不出三聲,他已忍耐不住,沖了進去。

她将他那只殘廢的右手抓得隐隐體會到痛覺,含淚瞪向他的眼神顯然在責怪他,認為他要謀殺他們的孩子,蕭翊無可辯駁,因他确實這般想過。

而她很快就用盡了力氣,根本支撐不到順利生産,叫聲漸弱,也不再像怒斥那般叫他的名字,他甚至以為是幻聽,聽到她氣息奄奄地吐出“母後”二字,他已經心痛到極致了。

蕭旭送的那顆吊命之藥在這一夜派上用場,從子時熬到寅時,天邊放出第一縷朝霞之際,他們的孩子降生于世,是個男孩。

穩婆見多了初生的嬰兒,只消一眼便知情形,甚至沒有發出恭賀之聲,蕭清規卻拼着最後一股力,執意要看孩子,蕭翊始終無言,親自抱到她面前。

即便已察覺到一絲不妙,或許也正因不妙,她的眸色挂滿眷戀,淚如雨下,明明他們初初相逢,如此良辰吉日,她卻生出離別之情,無處排解。

蕭翊喑啞勸說:“阿菩,別看了……”

她死死抓着他的手,似在懇求,當即給孩子命名,想借此将之留住:“兄長,他姓裴,就叫無疾,裴無疾。他是我們的孩子,你不能放棄他……”

蕭翊多少年不曾落淚,聞言垂頭埋在她的身側,久久不肯起身,那般頂天立地的人,一直為她擎住風雨,也會露出如此弱小的姿态。他何嘗不無助,抑或是無力,倘若無疾執意離去,他留不住,他們都留不住。

他們怨怼蒼天的不公,可大抵是菩薩生出一絲憐憫,無疾安然活了下來。

隆亨六年冬,碧珀合香花開得又遲了些,仿佛終于适應了中原的氣候,卻總是在寒霜凍土之時綻放。

仍是去歲的那名信使,這一次他見到了蕭清規。

暖亭之中,蕭清規暫擱狼毫,接過信使奉上的竹筒,抽出花枝,上面遍布花蕾,朵朵含苞待放。

“每年送來的都是最為繁茂的一枝……”

信使沒等把話說完,壽眉忽然發出欣喜的低叫,将之打斷,蕭清規也被吸引了注意,只見壽眉徹底放開了手,無疾裹着嚴實的冬裝,身形看起來仍比尋常孩子瘦弱些,自小便不大愛笑,正板着一張小臉,蹒跚學步。

蕭清規搖晃手中的花枝吸引無疾,無疾便聰穎地奔着娘親而去,小心翼翼邁動步伐,一頭撞進蕭清規的懷中,蕭清規便把花枝遞塞到他的手裏,轉頭看向獨立雪中練刀的蕭翊,告訴他:“兄長!無疾會走了。”

隆冬時節,蕭翊仍像素日裏那般,絲毫不變,僅着一襲玄色常服,廣袖随着風雪蕩漾,時不時露出一截臂腕。他以左手持刀,揮出淩厲的鋒刃,刀光較白雪更為湛清,聽到蕭清規的話,他出刀慢了一瞬,旋即擡起右手,以虎口虛虛抵上刀背,收招後将刀插入鞘中,邁進暖亭。

無疾被他抱着舉起,手中的花枝沐浴風雪招搖,無疾鮮有地露出一抹憨笑,大抵也知道抱着自己的是父親。

蕭清規再度提起狼毫,将桌案上未完的丹青添上幾筆,蕭翊低頭一看,她正為畫上的無疾手中描繪出碧珀合香花。

随後,她将那副丹青卷起,放進貯藏花枝的竹筒中,交還給信使。

她本想讓信使傳話給蕭旭,叫他明年不必再派人來了,話到嘴邊竟沒能說出口,而是變成一句寒暄,遠隔千裏的寒暄。

“聽聞他前些日子立了皇後。”

中書令崔問渠的獨女崔婉兒,蕭清規見過的,性子有些厲害,并不為蕭旭所喜。

信使顯然也不便多說,愈發坐實了這帝後二人的感情并不和睦,蕭清規便不再多問,下了逐客令:“你回去罷,雪下得愈發大了。”

隆亨七年的仲春,壽眉在山野爛漫處撿到一名棄嬰,确切地說,是無疾先發現的,再由壽眉抱了起來。

她簡單查看一番,是個頗為康健的女嬰,無疾伸出手指戳弄女嬰的臉頰,女嬰則攥住了無疾的手指,随後塞入口中,發出一咬,壽眉趕緊拉開無疾,慶幸他沒有哭泣。

馬蹄聲漸近,壽眉指着那抹立于馬背上的紅衣身影,柔聲問道:“無疾,那是誰呀?”

無疾笑著作答,口齒尚且不夠清晰,卻也能分辨得出來:“娘親!”

壽眉又指着更為高大一些的玄衣身影:“那個呢?”

無疾眨了眨眼,旋即發出搖頭,嗯嗯啊啊地不肯說話,壽眉則忍不住眯眼笑了。

碧雲天,雁歸來,霧山藹藹。

春風快意,蕭翊揚鞭在前,回首望她,朗聲笑道:“阿菩,跟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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