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夜飛行01

午夜飛行01

《午夜飛行》文/寧靥

正版盡在半夏小說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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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學期的第一個周五，是四中的傳統保留節目——新學年聯歡會。

當然，出于安全考慮，并不會鬧得太晚。大約在晚上八點半時，班主任們便已開始匆匆趕人回家。

所以九點整的時候，教學樓裏空空蕩蕩，只餘下一地狼藉。

彩帶裝飾到處都是，需要很用力才能把它們從牆上扯下來，卻又難免弄得一地碎屑，紛紛揚揚，讓人看了就心煩。

沉彌走進教室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這副光景。

她有點訝異地将書包扔在一邊。倒不是因為有多少活兒要幹，而是因為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居然還有個倒黴蛋跟她一起。

誰不知道聯歡會之後的值日是最麻煩的，要清理彩帶，掃地拖地，很是繁瑣。這種事落在自己身上，她倒是無所謂啦。可……

那個伫立在窗戶邊的身影，短發遮住了眼，令人看不清對方的側臉。花了點功夫，沉彌才反應過來那是她的同桌。

也是，同桌兩人一組值日，這很合理。

不過他們雖然是同桌，平時的交流卻屈指可數。高二重新分班之後，其他人都很快跟身邊人熟悉了起來，唯獨他們倆還跟陌生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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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喽。”沉彌随口地打了個招呼。

洛知然擡起頭來，禮貌性地露出個笑容：“嗯。”

他手裏拿着掃帚，正在緩慢地掃着地，看起來效率不太高的樣子。

少年的臉很幹淨，只是皮膚透着不健康的顏色，從臉頰到手指都蒼白得有些過分。身材比起同齡人也單薄了許多，校服罩在身上，空空蕩蕩，顯得很是寬松。

看到他的時候，沉彌的眼皮跳了跳，突然想起開學時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

在新學期的第一天，班主任就曾囑咐過……

“知然同學情況特殊，請周邊的同學多關照。”

潛臺詞就是洛知然身體不好，是個病秧子，請大家多多幫忙。

沉彌沒有多想，只記得瞧見其他人朝洛知然投去或同情或關切的目光，而當事人很有禮貌地跟大家打招呼，笑意卻并未到達眼底。

那個時候，她想，他看起來确實很弱不禁風。跟紙片一樣薄，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下去，再也站不起來，有種易碎的美感。

卻偏偏有一種不容忽視的氣質。

那天同樣是發新課本的日子，每個人憑學生卡去另一棟樓領取教材。

沉彌起身的時候頓了頓，問他：“我幫你把書拿了吧？”

窗外的一縷陽光溜進教室內，映在她伸出的手上。肌膚是健康的小麥色，指腹有着薄薄的繭。

洛知然擡起頭，露出那張秀氣的臉。他笑着，卻又略帶疏離地拒絕了：“謝謝，不用。”

“哦。”沉彌随口說，“你搬得了麽？”

換做別人，确實有些在嘲諷的嫌疑，可她實實在在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一貫性格如此，不會繞彎子。

卻如同針尖，紮得眼前人面上浮現出一絲晦暗不明的神色。

分明是豔陽天，洛知然的眼中卻忽然籠罩上某層陰翳，笑容并未褪去，再一次搖頭：“不用。”

“你……”

“謝謝你的好意。”

他垂下眼簾，将愈發幽深的眸光遮住，輕聲說：“不過不用多管閑事。”

沉彌一向在人際交往方面有點遲鈍，怔了好幾秒都沒明白，對方到底是生氣了，還是沒生氣？

她問了朋友，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還是說話太直了，可能會傷人家自尊，不應該那樣講。

後來沉彌是找機會跟他說了抱歉的，可是洛知然卻又說自己沒有生氣。雖然笑着，卻又好像沒有在笑。

那之後氣氛好像就有點尴尬。哎……她實在是弄不明白。

此刻明明同在一間教室裏，兩人卻什麽也不說。回蕩着的，只有掃帚在地面上滑動的聲音。

沉彌也懶得多想了，利落地将桌椅碼好對齊，只求快點完事回家。

大半個小時就這樣過去，只是那頭掃帚的動靜忽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洛知然重重的咳嗽。

“咳……”

明明只是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卻讓他臉頰上泛起大片的紅潮，不得不半倚着牆維持身體的平衡。

那種紅和正常人紅潤的面色不同，是一種近乎病态的豔麗，連帶着平時寡淡的唇色，也染上了一抹稍縱即逝的晚霞。

他稍稍喘了口氣，右手抵着胸口，看上去情況不太好。好在也只是咳嗽而已，沒有進一步的症狀。

沉彌瞧着對方好像有什麽突發狀況的樣子，便停下手裏的活兒，走了過去，一道長長的陰影橫在他旁邊。

“要幫忙嗎？”

洛知然搖頭，依舊維持着一貫不變的微笑表情：“沒關系的。”

只是此刻的情态和眼中一閃而過的疲憊，令少年的話沒什麽信服力。

“真的？”沉彌不太相信，“要不我來吧，你歇會兒。”

其實像他這樣的身體情況，都不該安排值日的，也不知道衛生委員是怎麽想的。會不會是排錯人了？

這回洛知然沒有推辭，坐在了教室邊緣的椅子上。他低聲說：“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噢，沒關系的。”

就在這個說話的空檔間，沉彌已經利索地開始幹活了，動作很快，非常熟練。

洛知然看着同桌的背影，突然隐約想起來點什麽。

她是個體育生。

那種每天會在外面訓練的體育生。馬尾紮得高高，跑起來起來的時候，辮子一晃一晃，像某個游戲裏不斷随着節奏搖擺的向日葵，和自己是很不一樣的人。

一個活力滿到要溢出來，就這樣打掃了快一個小時，連句累都沒喊。

而另一個是十足的病秧子，虛弱到只不過是掃一會兒地，都能疼得快要倒下。

自己也不想在她面前失态，可是……渾身都痛得受不了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五髒六腑都擠壓成一團的夜晚，滿嘴都是鮮血的味道，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二人就這樣繼續沉默着，直到過了十幾分鐘，沉彌方才又聽到了洛知然的聲音。

“沉彌。”

“幹嘛。”她頭也沒回。

“能請你幫個忙麽？”

“噢，怎麽？”

沉彌放下手裏的掃帚，還沒聽完洛知然說的最後一句話，身後便傳來“咚”的一聲響。

他的身體像摔落的花瓶一樣，倒在地上，再無動靜。

沉彌轉過身來的時候，第一眼瞥見的是洛知然白色的袖口。

方才輕輕拭過唇角的白色校服布料上，沾了一點淡淡的痕跡，是咳出的血，大概是有什麽病症發作了。

在跑過去之前，沉彌腦子裏的想法是——

為什麽這個人比看起來還易碎。

而自己又為什麽覺得那抹紅色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