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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齊珈和尹湘雲約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見面。
尹湘雲進來時,齊珈正咬着吸管慢啜一杯熱可可。而空着的位置上,已經放了一杯看相誘人的西米露,是尹湘雲喜歡的口味。
“最近又開始失眠?”尹湘雲坐下來,盯着閨蜜看了幾眼,柔聲問。
齊珈臉上沒什麽表情,眸光下垂虛空看向木質桌面,淡淡哼了一聲,答:“不就是老樣子。”
尹湘雲順手理了理齊珈堆在一旁的校服外套,然後提醒她:“齊珈,少喝太甜的,對身體——算了,你喜歡就好。”
齊珈忽然來了些興致,她揚起眉眼,像一個傲嬌的小孩一樣,問:“湘雲,你說這一次,學校會不會取消補課?”
尹湘雲輕嘆一口氣,“我今天一來學校聽到這事兒,就知道是你。齊珈,我們先不說學校,只說你。這正好放假,我陪你去心理醫院看看,好不好?”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齊珈在湘雲面前向來直接,“我沒患什麽精神或者心理疾病,我只是一具身體裏住着兩個靈魂。湘雲,你覺得這是病?”
“沒有,”尹湘雲立即否認,“齊珈,你這麽優秀,哪有什麽病。你只不過是從小到大受你媽影響太深,才常會有一些與年齡不符的舉動。我想帶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只是希望能幫你把失眠症治好。”
齊珈好半天沒說話。
少女孤寂地坐在奶茶店角落裏,彩燈照在濃密的睫毛上投下溫柔的剪影。
湘雲看着莫名心疼,刻意轉移話題:“齊珈,你們班那個微生,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呃?”齊珈擡頭,緩了幾秒,終于抿嘴笑起來,回到了一個青春期少女活潑的樣子,“怎麽可能啊,他是一個心裏只有學習的書呆子。”
湘雲湊過來一點,像分享重大秘密一樣,神秘兮兮地說:“我們文科班這邊有人認識微生,說他這人初中從不和女生親近,和你關系這麽好,肯定是對你……啊哈哈。”
提到這個話題,有一個人的影子湧上齊珈心頭。
她在心裏默默回味了一番簡淮川在班會上說的那些話,臉色鮮活起來:“且不說我和微生只是純友誼,就算他對我有什麽意思,我也不可能有回應啊。”
“為什麽?”
“哪個女生喜歡kiss的時候,還要找五塊磚頭墊在腳下外加踮腳?”
兩個女生清脆的笑聲從奶茶店傳出,驚擾驅散了剛才還游蕩天際的那一小片烏雲。
微風窣窣,光照人間。
一轉眼到了周一。
秦老師抱着一疊資料走進教室,習慣性掃了一眼全班同學,然後開口:“同學們,今天我會公布大家高三年級第一次模拟考試的成績。但是在這之前,我先宣讀一條教育局的通知和一則學校的新規定。”
學生們聞言,都把背挺得筆直,目光熱烈盯着班主任看。
秦老師從教案裏抽出一頁紅頭文件,開始念:“……原則上不提倡高三年級補課,但以各學校實際情況為準……應堅決杜絕收取高額補課費的現象發生……”
念完後,秦老師放下文件,一言概之:“從今天開始,高三年級周六正常上課,周日放假,九月份收取的補課費,會退給大家。”
“哇!”
“太棒了!”
班裏突然沸騰起來,也不顧是班主任的課,就開始交頭接耳笑鬧感嘆。
齊珈微微仰頭,看着秦老師那張略帶懊惱的臉,心裏湧過一陣醉人的刺激感。這種感覺,相比起知道自己能進年級前五更愉悅,也更讓人覺得痛快。
秦老師掃了一眼吵吵鬧鬧的學生們,冷着臉輕吼:“吵什麽吵?簡淮川你怎麽還樂得站起來了?這麽開心?”
簡淮川原本只是半站着想将椅子往後挪一點兒,聽到這話幹脆完全直起身,笑眯眯地說:“秦老師,我主要是想陪您站一會兒,怕您覺得太孤單。”
他說得情真意切,毫無谄媚之意,但教室裏仍然響起“籲”聲一片。
秦老師氣得拍桌子,開始借題發揮:“那行,你就好好給我站着。這次一模,你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名嗎?全班倒數第一名!簡淮川,我這是重點班重點班!”
說完還不解氣,秦老師幹脆從那堆試卷裏抽出來一張,舉在半空中朝向大家,說:“來,簡淮川你說說,這語文作文,你一個字沒寫,反面在上面鬼畫桃符,是什麽意思?公然挑釁老師?”
全班同學都清楚地看到,簡淮川的試卷作文那一面,用鉛筆畫着一個女生側臉像。畫得并不好看,五官比例不對,好好的馬尾還畫成了一顆愛心。
簡淮川有片刻尴尬,但很快便沒臉沒皮地笑起來:“秦老師,文字和書畫都是情感的表達方式嘛,這話題作文讓我們寫‘來生’,我畫個女生頭像,表示我來生想變成女生,也做做我媽的小棉襖啊。”
教室裏哄堂大笑。
齊珈看一眼畫上奇怪的馬尾,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簡淮川,恰好淮川的視線也落到了她身上。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瞬間變得幹澀,齊珈倉皇回頭。
秦老師覺得自己再跟簡淮川對話下去,遲早得被他氣死,幹脆手一揮:“行了行了,你好好在那兒站着吧。”
“Yes,Madam.”簡淮川還不忘火上澆油,沖秦老師邪魅一笑。
秦老師覺得自己快瞎了。
她趕緊低頭去分發試卷,不想再看這個金玉其外的妖孽一眼。
公布班級成績時,秦老師臉色才好一點。微生考了年級第一,齊珈考了年級第三,都讓她在教師辦公室大大長臉。
她評判了一下全班的平均成績,苦口婆心說了幾句高考的重要性,然後開始講解試卷。
而簡淮川就陪着她,一直站到整堂課結束。
一整天下來,各科老師都在講解這次一模考試的試卷。
簡淮川聽得困意襲來,在最後一堂生物課上昏昏欲睡。他看了一眼正在板書的生物老師,輕輕趴到課桌上,阖上眼睛。
在課堂上睡覺,總歸不太踏實。
半夢半醒之間,簡淮川好像看了齊珈。她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安靜地盯着某處看。他也跟着去看,赫然見到高大的牌匾上,寫着“清華大學”四個字。
簡淮川心裏一驚,意識游離間,突然聽到有人在叫:“齊珈!”
有一股莫名的動力從心底湧上來,像墜落掙紮之時有人解救了他。簡淮川驀然驚醒,站起身來就答:“到!”
講臺上的生物老師莫名其妙盯着簡淮川看了兩秒,随即說:“既然簡淮川同學這麽積極主動,那就由你來說說神經系統如何調控多巴胺釋放的機制。”
簡淮川愣了愣,又看到班上很多同學臉上意味深長的笑容,才明白過來老師原本是想讓齊珈回答問題的。
齊珈背對着他,看不見表情。
但簡淮川也不怯場,一本正經地開始胡說八道:“老師這個問題,提得很好啊,充分考驗了我們對基本知識點的掌握……”
生物老師是一個才入職不久的生物學研究生,很年輕,也很随和。聽到學生這樣的回答,忍不住笑起來:“那你直接告訴我答案?”
“不知道。”
“……”
全班同學終于忍不住,哄然笑出了聲。
教室外漸漸西斜的餘晖,映透着教室裏一張張年輕生動的臉孔,宛若朝陽。
而此時簡淮川如果能站到講臺上去,就能一眼看見齊珈那張早已紅透的臉。看起來像晚春果樹上的桃,滿是粉色的嬌羞。
多麽美好的少年時代,多麽珍貴的青春情愫。
生物老師最終讓簡淮川坐下來,轉而讓微生回答了這個問題。
在得到微生教科書式的完美回答後,生物老師似乎聯想到什麽,說了幾句題外話。
“多巴胺的分泌會讓人覺得覺得愉悅,這也是我們常說的‘獎賞機制’。但是它的分泌是有時間期限的,短則幾天,長則幾年。尤其你們青少年,分泌多巴胺的頻率會比成年人更高。我換句話說——”老師遙看了一眼最後一排的簡淮川,“你們這個年紀的學生,比成年人會更加純粹地喜歡上一個人,這就是多巴胺的分泌結果。生理機能我們都無法控制,但是,是否會因此給他人造成影響,是你們要考慮清楚的事情。”
老師說得挺深奧,學生們聽得一知半解。
因為師生間年齡差距不大,生物老師平時也平易近人,于是有膽子大的男生問:“老師,你說的這個影響,具體指什麽?”
生物老師斟酌片刻,說:“我不反對早戀,相反覺得這是特別美好的一種情感。但我不提倡因為早戀,而影響了彼此的學習,從而影響彼此的未來。你們都是聰明的學生,我知道你們不會拿短暫的愉悅,去賭心上人的未來。”
明明是老生常談的幾句話,也明明沒有指名道姓。可是簡淮川卻破天荒一字一字,聽進了心坎裏。
這些話像一柄利劍,猛地插向他的心髒。
他下意識去看齊珈,卻根本看不見她任何表情。
陽光突然就落了下去,夕陽後的暮色鋪天蓋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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