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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班裏的學生都正值敏感的青春期,或多或少都能猜出幾分簡淮川對齊珈的心意。女生們紛紛回頭看向齊珈,等着她的答複。
齊珈坐着,手藏在課桌底下捏成了拳頭,有一層薄汗在手心裏淌過。
她微翕嘴唇,兩秒後,聽見一道陌生的聲音從自己嘴裏發出來:“你确實很講義氣,但也确實觸犯了校規。”
聲線清冽,如塞北的寒風。
簡淮川面色驟冷,眼眸裏湧上一線失落的光。他迅速往別的地方看了看,将擱在桌上的腳疊高一點,扯着嘴角痞笑起來:“校規算什麽,保護全班十幾個小姐姐,我簡某人可是義不容辭。”
一旁的同學們一人一句又開始議論,迅速将這一場微妙的尴尬揭了過雲。
齊珈回過頭,手心還在抖,口幹舌燥像一尾涸轍之魚。
剛才,她本來不想這樣回答的,可是為什麽偏偏話一出口,就變成了那個自認正義骁野叛道的另一個人?
就連微生都忍不住說:“齊珈,你在說什麽?你明知道淮川為什麽和人打架。”
齊珈默然。
就這麽郁郁寡歡一整天,終于熬到放學。齊珈在校門口見到尹湘雲,三言兩語傾訴了故事細節,然後落寞地和她并肩往前走。
尹湘雲微微嘆氣,輕聲問:“齊珈,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話很傷人。”
齊珈立即擡頭,滿臉小動物般的驚恐和委屈,細聲細氣回答:“湘雲,那話不是我說的,不是我……”
“不是你?”
“是她說的……不是我。”齊珈眼神倉皇,急急地辯解。
尹湘雲:“……”
“湘雲,你相信我,”齊珈去拉湘雲的衣袖,眼巴巴看着她,“是她離經叛道,是她才喜歡做出格瘋狂的事情。你知道的啊湘雲,我怎麽可能舍得簡淮川被開除?”
湘雲大致明白是怎麽回事,柔聲開導:“沒事的齊珈,你別害怕,你說的‘她’也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就好像我們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不是像你所說的有兩個靈魂……”
可是齊珈并沒有認真聽這些話,而是自顧自懊惱地說:“淮川是不是會很難過?我要不要去告訴他真相?他會不會……覺得我是精神病……”
少女的眼圈漸紅,清透的淚水緩慢落下。她的心裏,滿是簡淮川,滿是他聽到回答後那寂寥黯淡的神色。
湘雲心疼地摟了摟齊珈,繼續安慰:“沒有關系的,你別強迫自己。況且,你的話和他會不會被開除,沒有任何直接聯系。”
哄了好一會兒,齊珈才慢慢平靜下來。
她看一眼遠處西沉的落日,覺得自己像天際那片憂傷的雲。
而不止是齊珈,簡淮川也憂傷了好幾天。
那天放學以後,他找了幾個小混混和7班三個男生又打了一架。簡淮川下手狠準,打得7班的林鵬實在撐不住然後叫饒。
林鵬說:“我就說了句你們班女生長得醜,不至于這麽下狠手吧?”
簡淮川眸光凜冽,答:“你還侮辱了齊珈。”
林鵬這才知道簡淮川炸毛的真正原因。
這件事情最終在林鵬的服輸下告終,而且除了簡淮川以外,當日在學校參與打架的四個男生全部請了家長,并手寫了保證書交至教導處,落得個記過的處分後便風平浪靜。
唯有簡淮川,還在舉棋不定裏搖擺着。
教導處下了最後通牒,到本月底如果還沒有家長過來和學校一起共同教育,簡淮川就會被直接開除。
不僅如此,他的心上珈這些天一直躲着他,着實讓人憂傷啊。
可事情很快有了轉機。
當天放學的時候,齊珈在教室裏磨磨蹭蹭的,一直沒走,還時不時回頭看一眼簡淮川。簡淮川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但也跟着磨磨蹭蹭的,和人約好了打球也不去,就等着看齊珈想說什麽。
教室裏最終只剩下簡淮川和齊珈兩個人。
齊珈起身,穿過暗淡下來的走道,走向最後一排校服松垮的陽光少年。
那少年吊兒郎當的,總把一雙腳擱在課桌上,腳尖還不停地左右晃動。
“簡淮川,”齊珈猶豫好半天,感覺有滿腔的話想說,最後憋了半天,也只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簡淮川眯眼,看着面前纖瘦的女孩兒。她的睫羽向下輕垂,雙目眸光流轉。好看的薄唇輕抿着,唇角微彎,滿是說不出的委屈與風情。
他頓時就心軟了。
哪知還沒等他回應,齊珈就急匆匆轉身,想回到自己的位置去。可能因為緊張,在轉身的時候,不小心磕上了走道另一邊的課桌,一個趔趄,重心不穩搖搖晃晃,差點摔到那課桌上。
簡淮川迅速收回腳起身,長手一伸去拉齊珈,可奈何自己重心也不穩,用力過猛,一下子就将齊珈拉到了自己懷裏抱住後,雙雙坐下來。
那一瞬間,他嗅覺靈敏到聞出她頭發上洗發水香味,觸覺精準地感受到自己每分鐘一百四十次的心跳。
齊珈羞得滿臉通紅,她的臉旁是他白色的T恤,T恤下方是他心髒的位置。她不敢朝他看,卻又無比貪戀他的氣息。
“齊珈,我——”平常無懼天地的簡淮川,卻在這一秒卡了殼。
一句喜歡你,原來是世界上最難說出口的話語。
兩人感受到彼此的氣息,暧昧氣氛到達頂峰。
齊珈反應過來,迅速掙脫起身,一張臉跟火燒雲似的,沖到自己座位上拿起書包,像受驚的小鹿,頭也不回地跑了。
十七歲的少女,因為十八歲少年這個無意的擁抱,燦爛了整個夜晚,溫柔了整幅秋天。
許多年後再回想,這第一次的親密接觸,第一次心髒快要從嗓子裏跳出來的感覺,依然清晰如昨。
沒過幾天,簡淮川的父母雙雙駕臨學校的教導處。
會客廳裏,簡氏夫婦分別落座,教導主任和校長坐到了對面,而簡淮川表情寡淡地站在母親身邊,一副老老實實受訓的模樣。
教導主任在前一天才知道簡氏夫婦的身份,眼下正誠惶誠恐地抹着汗,小心翼翼地圓場:“我了解過了,簡淮川這孩子不壞,相反很講義氣,雖然學習成績……不怎麽拔尖,但也是可塑之材,你們工作繁忙,還辛苦你們大老遠從京城趕過來,是我們的失職……”
簡父一身西裝,坐着沒說話。他面色冷峻,只偶爾端起茶杯抿一口。
簡母充當了發言人,她穿着質地精良的灰色套裙,雙腿并攏傾斜得恰到好處。四十多歲的女人,保養像三十歲的年輕女性,臉上一絲皺紋也沒有。
“主任,不管怎麽說,是簡淮川違反了校規,我們願意和校方一道,對簡淮川進行批評教育,以讓他為自己犯下的錯誤承擔責任。”
“是是是,”教導主任鼻尖冒汗,“是我們老師對他疏于教導,日後我們會更加上心……”
從教導處出來,校長和主任親自将簡氏夫婦送到了校外。
簡淮川跟着父母上車,臉上那抹不屑來得更甚。
簡母洞察力驚人,心知兒子所想,也不氣惱,而是心平氣和地說:“簡淮川,你已經十八歲了,前面十八年我們放任你自由生長,但這次你央求我們過來一趟,你得為自己的承諾負責。”
簡淮川提腿,想把雙腳擱到前排的座椅上,卻發現座椅實在太高,只得作罷。
“是,高考志願聽從你們的安排,絕無異議。”簡淮川冷冷地說。
車開了一段,行至僻靜路段停了下來。
簡母攏了攏耳邊的短發,嗓音淡靜:“你可以下車了。另外,校長和主任不會外洩我和你爸爸的身份,所以我們應該不會成為你的困擾。”
簡淮川和父母沒什麽感情,也知道他們要趕回去日理萬機,于是懶懶地起身,說了句“我走了”便下了車,連句告別的囑咐也沒有。
少年修長的身影在後視鏡裏越來越小,直至不見。
簡母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阖上雙眼閉目養神,黑色的轎車飛馳在回京的高速。
得知簡淮川不會被開除之後,全班同學都挺高興。
微生特地跑到最後一排來,笑問:“淮川,你是怎麽說服教導主任的?寫了保證書?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簡淮川嘴裏叨着一支牙簽,有一下沒一下地咬着,聲音有些含糊,眼神卻野性十足:“我生來就人格魅力爆棚,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
微生松了一口氣,拍拍簡淮川的肩膀:“沒事就好,不然我要愧疚到畢業。”
淮川知道微生還因當日沒有幫忙而耿耿于懷,心頭軟了軟,臉上卻痞痞地笑道:“如果過意不去,今天放學就先別回去寫作業了,咱們跟高二的打籃球去?這群小菜雞,自以為打遍全校無敵手,卻不知我川大爺厲害,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微生微愣,掃了一眼自己今天穿的鞋子,有些猶豫。淮川順着他視線一瞥,見到一雙薄面的布鞋,二話不說撈過書包掏出一雙鞋來,“呶呶呶,備用的籃球鞋,咱們尺碼一樣,你穿這個。”
“好。”微生接過去,轉身往自己的座位走。
“微生,”淮川又叫住他,“你組織一下全班女生去當啦啦隊啊,咱們上場的氣勢可不能輸。”
末了,淮川又加一句:“一個都不能少,不然沒人欣賞我驚天動地的帥氣,我會很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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