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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簡淮川和微生兩人在公共廁所換好籃球服上場時,球場外已經圍了不少女生。
天還沒黑,橘紅色的夕陽散漫地走在遙遠的天際。氣溫适宜,不冷不熱,偶爾吹來幾縷微風,是打籃球的好天氣。
淮川和微生一入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微生個子高,雖然性格恬淡,可外形卻并不文弱。白白淨淨的臉上,總是挂着淡淡的微笑。禮貌,矜持,成績優異,是“別人家的學長”的最佳代表。
而簡淮川完全就是另一個路數。
他比微生個頭小了兩三厘米,但也是身高腿長氣質出衆,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狂野勁兒。如果學校有“痞帥校草評選”這類無聊的活動,他大約是可以毫無懸念登頂折桂的。
但眼下簡淮川讓人拍掌尖叫的原因,卻并不是因為他常年引以為傲自我賣弄的那幾分姿色,而是他一邊轉圈奔跑一邊向所有到場的女生瘋狂飛吻,同時讓大家看到他紅色籃球服背面印制的幾個白色大字:“安靜的美男子·川。”
衆女生感覺自己的血都快沸騰了。
齊珈就混在人群裏,看着這個風騷透頂的男生,還沒上場就拼命和女生們互動,心裏默默滋生出幾縷酸意來。
高二年級新轉學來的籃球隊長終于看不下去,把一顆籃球拍得老高,大聲嚷道:“就那戴紅頭圍的火烈鳥,還比不比賽了!”
簡淮川:“???”
火烈鳥同學眉心一挑,沖微生和另外幾個隊友揚唇笑了笑,喊了一句:“兄弟們晚上加個餐,‘菜雞火鍋’了解一下。”
學弟們的臉頓時都綠了。
比賽很快開始。
簡淮川和微生都迅速進入狀态,配合默契,傳球、防守、假動作、投籃一系列動作如行雲流水,風采乍現。
每進一個球,火烈鳥都不忘伸出手高舉大拇指吶喊一聲,頭圍和球衣的顏色相映成輝,恰似天邊醉人的晚霞。
上半場結束時,高三組已經大比分遙遙領先。
簡淮川從場上下來,掃一眼場外的女生,目光逡巡幾秒,終于找到他的馬尾妹。
眼見簡淮川走來,線外幾個女生開始尖叫:“學長,過來喝水啊!學長,你打得太棒了!”
簡淮川還是一臉禍國殃民的傾城笑容,穿過一衆女生的歡呼,來到齊珈面前。“有沒有給我帶水,嗯?”語氣親昵,引人遐想。
在衆多女生的注目下,齊珈卻十分沉靜。她利落伸手撈過尹湘雲手上那瓶還未拆封的依雲,“給。”
簡淮川伸手接過,擰開蓋子喝一大口,盯着齊珈看了好幾秒,不知在想些什麽,然後又跑回隊友那邊去了。
尹湘雲看向閨蜜的臉,慢慢笑起來:“齊珈,重色輕友,過分了啊。”
齊珈在湘雲面前挺坦然:“要怪就怪簡淮川。”
“為什麽?”
“怪他好看得過分。”
“……”
在尹湘雲心裏,齊珈的确有兩副面孔。一副優秀努力,像一顆光彩照人的太陽。而另一副卻古靈精怪不羁叛逆,像沖破禁锢渴望自由的頑童。
正如此刻。
但無論是她的哪一面,都不能消減她的半分魅力。好像造物者給了她這份殊榮,無論在哪裏,都能讓她閃閃發光。
就這麽一走神,下半場籃球比賽開始了。
高二組的男孩們換了進攻策略,在局勢上稍微有所挽回,但因為上半場差距太大,還是無力回天。
比賽結束的時候,夕陽剛好完全落下地平面。
天色将黑未黑,一片青黛之色,校園裏的路燈一盞一盞亮起來。
學生們逐漸散去,成群結隊往校門口走。在籃球場旁的架子下,微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擡頭準備脫下鞋子還給簡淮川。
淮川手一擺,說:“明天再帶來吧,沒事。”
微生心想這樣也好,正好把這雙穿起來像踩在雲端的鞋子洗幹淨再還。
兩人一起朝前走,看到齊珈和尹湘雲已經快走到校門口。簡淮川本想叫住她們一起走,但想到不同路,便作罷。
回去的路上,簡淮川和微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兩個少年高高大大,走起路來腳步生風。
微生說:“淮川,我記得你是京城人吧?到時候我和齊珈都去北京上大學,你回去嗎?”
簡淮川眸光下垂,想到自己答應父母的那個承諾,聲音也低了一些:“不知道,可能回,也可能會被送出國去。”
“要是我們都去能去北京就好了,”提及未來,微生充滿了期待,“無論在哪兒,和你隔得近,我就覺得很踏實。我想好了,如果我考去北京,就把我媽也帶去,她去找份工作,我就自己做兼職交學費。淮川,我一想到這樣的生活,就覺得很期待。”
淮川拍拍微生的背,笑道:“再一想到能在大學交個女朋友,會不會更期待?”
微生頓時臉都紅了些,笑着回罵:“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我得想辦法趕緊念完書讓我媽享清福呢。倒是你,才期待去大學交女朋友吧?”
提及這個話題,簡淮川心裏浮現出一個女孩的臉。那女孩的馬尾晃呀晃,撓得他心癢癢。
“微生,我——”淮川艱難開口,“我喜歡上了一個女生。”
“真的啊?”微生立即來了興致,把書包挪了個邊兒,目光熱烈地看着好兄弟,“來說說,是誰是誰?咱們班的還是外班的?什麽時候的事兒?”
淮川擡頭與微生對視,卻發現對視也沒法确認微生是不是也喜歡齊珈。來到喉腔的話語百轉千回,轉了幾個彎,最後卻變成“追到手再告訴你”。
“呿。”微生翻翻白眼,繼續朝前走。
兩個人的家離得不算遠,微生住在一處城中村的房子裏,但簡淮川的外婆家在附近的一個高檔住宅區。
快走到微生家時,他們隔着老遠就看到城中村最靠前的那棟兩層房的院子裏,站了四五個彪型大汗。
微生心中一沉,提起腳開始飛奔。淮川見着這光景,也迅速奔跑起來。
兩個男生三兩步跑到院子裏,一眼看到那幾個男人将微生的母親圍在中間。穿着碎花衫的女人面色為難正苦苦哀求:“你們再等一等,廠裏效益不好,兩個月沒有發工資了,這次發了一定能把錢還上……”
一個手臂上文着奇怪圖騰的男人伸手推了一把微生媽,壞笑道:“嫂子,就幾千塊錢,也不多,要不,你陪兄弟們幾個晚上,這貸款就算了?”
“你們在幹什麽!”微生大吼一聲,風一樣地沖過來,将母親護在身後。清朗安靜的少年,見到母親受到欺侮之時,氣得面色發紅青筋暴起。
他個子高,給那群混混不小威懾。但畢竟衆不懼寡,微生看起來又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根本沒人把他放在眼裏。
有個混混無意看了一眼微生的鞋子,立即嘲諷起來:“喲,我說這錢怎麽遲遲不還呢,原來給兒子買鞋去了。嫂子你這可就不厚道了,欠着我們錢不還,給兒子買八千塊錢的限量版?”
微生還沒來得及解釋,簡淮川就沖進來,怒斥道:“一群哪裏來的野狗,人多勢衆欺負人,還他媽要不要臉?”
混混們看到簡淮川,上下打量了一番,有個人反罵:“你又是哪個雜碎?”
簡淮川遇事,向來是能動手的就不要講道理,眼下他聽到這樣的話,也懶得再廢話,提起院角一塊磚頭就往說話那人頭上砸。
場面頓時就失控了。
微生立即将母親拉進屋子,然後丢下書包就去支援淮川。他不太會打架,所幸一直有淮川護着,才沒被撓得很慘。
簡淮川這個人,在學校和同學動手,那就是小打小鬧。出了學校,他就是個不怕事兒的真混混。踢人專撿人肚子踢,砸人專往人後腦砸。一腔沖動與熱血,從來不考慮做這些事的後果。
幾個混混沒讨到便宜,瞅着機會就往院子門口跑,邊跑還邊說:“你們給老子等着!”
待幾個人跑遠,院子裏已經是一片狼藉。
簡淮川頂着亂糟糟的雞窩頭,回頭去看微生,卻發現微生匆匆忙忙轉了身,嘴裏慌亂地說:“淮川,你先回去,先回去。”
饒是再好的朋友,再好的兄弟,也不願意讓他見到自己如此丢臉的時刻、如此貧瘠的家庭和如此操蛋的人生。那樣只會比讓陌生人看了,更讓人覺得疼痛和無地自容。
可是順風順水十八年的簡淮川,卻并不能懂這其中緣由。他看着“不領情”的微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因為微生關了門,他只好撿起書包,走了。
屋外的少年越走越遠,可屋內的男孩卻抱着母親淚如雨下。
仿佛這一扇門,隔開的不是裏與外,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
第二天上學,簡淮川在路上碰上微生,想問點兒什麽,可是看到微生一副沉郁寡歡的樣子,也就沒有多言。
兩人默契十足地沒再提這件事情,仿佛那天的打架,只是一個小到不值得記起的插曲,很快便湮沒在了時間的洪流中。
微生還是微生,淮川還是淮川。
好像哪裏都沒有變,可是好像哪裏又變了一些。
誰也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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