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一僧一道

一僧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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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清和。”

“……姬辰……”

賈環一睜眼便看到一臉胡茬兒的姬辰，伸手摸了摸，怪紮人的，夢終于醒了，吸了吸鼻子，眼眶一酸，抱着姬辰開始哭。

“是朕不好，都是朕的錯。”姬辰以為賈環哭是因為在太後處受了委屈，将賈環抱得更緊了，輕撫賈環後背給他順氣。

賈環昏迷了五天五夜。從太後那兒回來，半夜裏，賈環突然高熱，吃了楊沒藥的藥，第三天才徹底退了熱，但人一直醒不過來。太醫院的禦醫挨個診了脈，都說沒事，再等等看，又過了兩天，到現在才醒。

“清和，選秀的事，朕已經解決了，短時間內應該沒人敢再提了。”

他讓人一查，便發現那天要求選秀的大臣曾以公謀私，強占百姓土地，縱容家裏夫人放高利貸，親戚子侄在鄉裏坊間橫行霸道，這官員如今已經被革職查辦，關在刑部大牢了。

這朝堂上有幾個官員經得住細查，若還有人想賭上自己的前途來逼他選秀立後，他也不介意把朝堂再細細地洗一遍。

賈環因為夢裏的事早忘了選秀，一聽姬辰提起，剛緩和下來的情緒頓時又不好了。

“怎麽哭這麽厲害，又做噩夢了？”姬辰問。

賈環點點頭，夢裏賈環過世，姬辰另娶，可不就是噩夢嗎。

“夢裏，你要娶別人，把我關在一個破院子裏。”

“朕不會娶別人。” 姬辰打斷賈環，保證道。

賈環不信，姬辰是大周皇帝，不娶親至少也要生個繼承人的。他沒法接受姬辰和別人生孩子，真有那麽一天，還是一拍兩散的好。

“可夢裏你讓嬷嬷踢我，給我剩飯剩菜吃，還要把我賣館裏去，最後一面都不見，死了，又讓人把我扔到亂葬崗裏，被狼和狗……”想起夢裏最後一幕，賈環只覺毛骨悚然。

姬辰将賈環按在懷裏安慰，“不會的，清和，朕永遠不會那麽對你。夢都是反的，朕不會娶別人，不會讓你死，百年之後，你要與朕合葬，沒人敢把你扔亂葬崗。”

翌日。

姬辰輕手輕腳起床上朝，賈環跟着醒了。

“怎麽還是醒了。”姬辰說道，“你再睡會兒，朕去上朝。太醫說你要靜養一段日子，最近別往工部跑了，在宮裏好好休息，其他的，等養好身子再說。”

半上午的時候，太後派人送了些補品藥材過來。

之後幾天，賈環夜裏總是重複夢到夢裏賈環被狼、狗分食的場景，每次都被驚醒，他醒了，姬辰也跟着醒。他白天無事可以休息，姬辰卻不行。看着姬辰眼下的青色，賈環心下不舍，摸了摸姬辰的臉，“要不微臣去偏殿睡吧。”

姬辰抓了賈環的手，将人按進懷裏，“朕沒事兒，你一個人更睡不好。睡吧，別多想。”

翌日，姬辰叫了楊沒藥到禦書房。

“清和這幾日總是做噩夢，夜裏休息不好。”

楊沒藥說，“微臣今早兒才給賈大人請了脈，除了重病之後有些虛弱，沒什麽症狀。夜裏多夢，可能是憂思過多？若是怕休息不好，微臣可以給大人開些安神的方子。”

“你這方子可有什麽害處？”

“是藥三分毒。”楊沒藥如實說。

姬辰皺了皺眉，“那算了。”他多陪陪賈環就行了。

且說賈環，他自己做個噩夢倒沒什麽，但不能一直影響姬辰休息。他得想辦法把這個噩夢破了。

賈環閉眼回想夢裏的場景，亂葬崗他是不想去的，再就是那個破院子，夢裏賈環死在那個院子裏。若是宮裏沒有那麽個院子，這夢也就不攻而破了。

他記得那個院子的牆灰撲撲的，院子裏都是枯黃的雜草，石板鋪的路，石板之間的縫隙裏也都是枯死的秋草。院子裏有棵梧桐樹，很高很大，院外應該就能看到。屋裏的簾布也是灰色的，夢裏賈環綁頭發的布條，看着就像是從簾布上撕下來的。

賈環對宮裏不熟，叫了個嬷嬷過來，也不說原因，只與嬷嬷描述了院子裏的特點。

田嬷嬷在宮裏多年，見多識廣，宮裏的事基本都了解，聽了賈環的描述，皺了皺眉，問道，“大人怎麽知道的這麽詳細？”

賈環在宮裏的行蹤她都知道，她不記得賈環去過冷宮。冷宮陰潮晦氣，陛下應該也不會讓他去。

但整個皇宮只有冷宮用的灰色簾布，而賈環說的那棵有梧桐樹的院子，就是以前關押犯了錯的男寵的地方。進了那裏的，都是被擡出去的。若是家裏有權勢，或許能求個恩典，花個大價錢将人贖回去安葬了。但更多的，都是被扔到了亂葬崗。

嬷嬷這麽說，賈環的心一沉，“真有這麽個地方？”

嬷嬷将冷宮的事一一與賈環說了。

賈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沉默良久，啞着嗓子，與嬷嬷說，“嬷嬷帶我去看看吧。”

嬷嬷勸阻，“那地方晦氣，大人還是不要去了。”

“沒事兒，有陛下在，再大的晦氣也不敢來。若陛下問起，嬷嬷只管說是我要去的。”

嬷嬷只得多找幾個宮人跟着。

那梧桐樹剛落了葉，光禿禿的，只剩幾片葉子挂在枝頭上，寒風呼嘯，竟和夢裏不差半分。賈環硬着頭皮，進了院子。

院子裏一草一木，讓他恍若在夢中。依稀能看見夢裏賈環被嬷嬷踢倒在地，苦苦哀求而不得見，最後吐了血，一個人蜷成一團，瑟瑟發抖，慢慢死去，被兩個小太監用草席子卷了，從他現在站着的這條路擡出去。

賈環一陣恍惚，心裏各種情緒攪在一起，他的，夢裏賈環的，甚至還有那位上神的，一起湧上心頭，嗓眼兒一片腥甜，嘔了血，暈死過去。

“景辰……”

“大人！大人！快，快回景和殿！請楊太醫。快啊！”嬷嬷喊道。

-

街上熙熙攘攘。

一僧一道在街角一茶館落腳，道士說，“帝君不愧是帝君，到哪兒都是如此。”

這一界，此時本該已是荒唐亂世，陰差陽錯，帝君為了救上神，跟着跳了墜仙崖，落入此間，硬生生将亂世改成了繁華盛世。

“聽說了嗎，推廣玉米和土豆的賈大人病重，陛下懸賞千金，尋找名醫聖手。千金啊，我現在學醫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呵，等你學成了，賈大人都成白骨了。”

“慎言，慎言。陛下已經下旨了，若是賈大人安好，明年，除了商人的稅是減半，其餘的稅都免了。”

“現在全大周的人可都盼着這位大人趕快好起來，最好長命百歲。”

“玉米和土豆救了多少人，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啊。”一位老人雙手合實祈禱着。

一僧一道對視而笑，轉眼消失在了人群裏。

宮門口，郎中大夫排了長隊，信心滿滿地進去，灰頭喪氣地出來。

一僧一道排在隊尾，正逢李福出宮辦事回來，遠遠看見了，緊忙将二人迎進了宮裏。

賈環暈過去已有十餘日，也不發熱，就那麽昏昏沉沉地睡着。一僧一道進宮的時候，姬辰正在給賈環喂水。

“大人身上可有陛下給的信物？”道士說。

“信物？”姬辰将手裏的勺子遞給一旁的嬷嬷，從賈環身上取下玉佩，“不知此物可行？”

道士見那玉佩是賈環貼身帶着的，也不敢接，就着姬辰的手看了看，看到玉佩中間的“辰”字，心下了然，“再請陛下取一滴指尖血，滴在這玉佩上。”

洛州城的時候，這道士給賈環治病便要了一滴指尖血滴在丹藥上，賈環吃了，果然好了。有了上次的經驗，姬辰也不猶豫，拿了匕首取血。

血滴到玉佩上，迅速被吸收，道士做法遮掩住血滴被吸收時散發出的光輝。血滴消失，玉佩中間帶了絲血色，頭發絲樣，豔紅豔紅的。

“給大人戴回去就行了，盡量不要離身。”道士囑咐。

姬辰想将二人留在宮裏，那道士行了禮，推拒道，“陛下，貧道修為有限，只能幫大人至此了，留在這裏也是徒勞。”

一僧一道沒要賞錢，徑自離開。同洛州城時一樣，去附近尋了間供奉帝君的道觀，等着上神醒了之後再離開。京城人多，香火旺，這間廟倒不破，人來人往的。二人瞅着晚上沒人的時候，去了正殿，掃了塵，歇息了一晚。

兩人坐在殿裏，道士将詳情與和尚一一說了。

清和上神跳墜仙崖時遇雷神渡劫，元神重創，雖得帝君散了一身靈力相護，但元神一散，猶如破鏡難圓，再難恢複。因此，轉世後才會時常頭疼，其實是元神撕裂，将要消散。神魂不穩，夢裏便會記憶混亂，甚至會想起轉世前仙界的事。

上神尚未超脫天道輪回，此番跳崖入凡塵，說到底也是一劫。帝君是接近上清界老祖的存在，超脫輪回，強行跟着上神轉世歷劫，不僅改了世道，将亂世改寫，還影響了上神歷劫。

上神昏睡不醒，是因為夢裏看到了這一世原本該有的結局，受了刺激，神魂不穩。帝君此世雖是肉體凡胎，但終非常人。那玉佩上刻着帝君的名號，留了絲靈力，又融了帝君一滴血，或可護上神一段時間。

可惜他修為有限，上神元神又有帝君的印記他動不了，若能将上神夢中所見從記憶中消除，或許會更好一些。

翌日，賈環果然醒了。

賈環看着瘦了一圈的姬辰，皺着眉問，“我睡了多長時間？”他只記得自己去了冷宮，吐了血，暈了過去。

姬辰抱住賈環，激動道，“十二天，清和，你睡了整整十二天。”

“抱歉，我沒事了。”賈環拍了拍姬辰後背。

姬辰去了禦書房，賈環沒了睡意，也跟着起了，嬷嬷一邊幫賈環收拾，一邊說這些天的事。

那天去的破院子被姬辰一把火燒了，灰都沒放過，說是明年開春的時候要在那邊種玉米和土豆。

在皇宮裏種地，得虧姬辰想得出來。

賈環心情頓時輕松不少，他本來還想着怎麽和姬辰說那破院子的事，如此倒不必了。沒了破院子，夢裏的事便不可能重演。

“啪嗒”一聲，嬷嬷給他梳頭的梳子掉了。

“怎麽了？”賈環轉頭看嬷嬷。

嬷嬷伸手撿梳子，手腕上一道結疤的傷口從小臂蔓延下來。賈環愣了下，明白過來。姬辰能一把火燒了院子，那日跟着他去的人自然也逃不過。

賈環心裏愧疚，問嬷嬷，“還疼嗎？上藥了嗎？其他人怎麽樣了？”

嬷嬷拽了拽衣袖将手腕蓋上，“不疼，結痂了，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大家也都沒事兒。”

景和殿那日當值的，每人被罰了十鞭子，陪着賈環去的，每人二十鞭子。沒要命，但也不輕。

“大人可千萬別跟陛下提這事兒，若是讓陛下知道您是從奴婢這兒知道的，奴婢還得挨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