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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田遙有些自欺欺人地閉上了眼睛,手也磨磨蹭蹭地收了回來,他依稀記得他好像是生病了,郁年連夜起來給他熬藥,但他記不得藥的苦澀,滿心滿眼都是那一點甜。

後來的事情他都記不得了,自己是什麽時候脫了衣服往郁年身上鑽的?郁年的衣裳又是什麽時候被他脫了的呢?

他們又是什麽時候纏在一起的呢,自己又是什麽時候耍流氓地把人家全身都摸遍了呢?

郁年早已經醒了,但田遙還是壓着他,他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在裝睡,有些長的眼睫在不停地顫抖,裝睡也裝不像。

“醒了就起來了,還有什麽不舒服嗎?”郁年的嗓子有些啞,帶着很濃的倦意。

田遙趕緊坐起身來搖頭,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沒事了,一點不舒服都沒有了,那個詞叫什麽,生龍活虎的?”

郁年閉着眼睛,想你的确是生龍活虎的。

只是田遙一坐起來,上半身就暴露在空氣中,昨夜的炭盆已經燃盡,這會兒空氣中都是濃重的寒意,刺激得他的身上立刻浮出一層雞皮疙瘩。

于是他要重新鑽回被窩裏,找到自己的中衣,在被子裏穿上。

“我身上的衣裳,是我自己脫掉的嗎?”田遙背對着郁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不是,我是我脫的。"郁年閉着眼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田遙:!

他的臉上浮出一層紅暈:“你怎麽半夜偷偷脫我衣裳啊?”

郁年有些無奈:“你昨夜發了汗,身上的中衣全都汗濕了,不給你脫了換上,今天早上還要難受。”

田遙看着渾身赤條條的自己,小聲地說:“那你也沒給我穿上啊?”

“我倒是想給你穿上。”

郁年翻了個身,不想再跟他交談。

田遙也自覺理虧,雖然衣裳是郁年給他脫的,但褲子好像真是他自己脫的,難不成就是因為他半夜發熱,浴火焚身,所以才會這樣的?

剩下的話他也不好再問郁年,只能默默地提上褲子,穿好衣裳,從床的裏面跨過郁年的身子,慢悠悠地下了床,有些幹巴巴地說到:“那你昨晚肯定沒休息好哈,再多睡會兒,反正也沒別的事情。”

郁年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臉:"藥罐裏還有藥,你再喝一次。"

田遙嘿嘿地笑了一聲,端起藥罐子去了竈房,等到藥溫熱的時候,一口幹了所有的藥,那架勢,似乎是要跟這碗藥勢不兩立。

屋外的雪又是厚厚的一層,灰灰早就在外面撒歡,雪地上無數個梅花腳印。

田遙身體裏的火無處發洩,抄起掃帚開始掃雪,掃帚跟雪地接觸發出沙沙聲,間或有田遙訓斥灰灰的聲音,郁年在這些聲音的交織下才重新睡着。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了,天這會兒已經放晴,倒是比昨天下雪的時候更冷,田遙怕他着涼,又給他多加了一件衣裳。

家裏沒有什麽活兒要幹,初二本是回門的日子,他也不需要回門,郁年就在今天教他寫字。

雖然田遙說過他幼年的時候跟着小爹學習過一段時間,但在郁年看來他學的那些東西也早就還給了小爹,現在更是連捉筆都不太會。

“不是這樣的。”郁年再一次伸手去捏他的手,田遙如臨大敵,明明就是一支輕飄飄的筆,他卻怎麽都不得章法,太別扭了。

他擡起眼睛,濕漉漉的眸子看着郁年:"我能不能不學寫字啊,你先前還說要教我射箭的,怎麽就光教寫字不教射箭呢?"

“一件一件的來,你不是說想要學寫字嗎?”郁年看了一眼他在紙上塗的墨團,好一會兒才繼續說,“寫好一篇字,我就教你射箭。”

田遙無奈,只能靜下心,但無奈他手中的筆好像有自己的思想,寫出來的根本就不能叫字,用郁年的話來說就是,灰灰在雪上踩出來的印子,都比他寫的這個字要整齊。

田遙寫字,折磨自己也折磨郁年。

好不容易等他寫完這張大字,梳好的頭發都被扯得亂七八糟,不過總算是有了點收獲,至少田遙能認識郁年兩個字了,就是遙字太難,他還不太會寫。

看着迫不及待地跑開的田遙,郁年搖了搖頭。

冬日無事,他們兩人在天色還不算暗的時候,就已經上床待着了,饒是田遙這樣大大咧咧,在出了今天上午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有些不好意思。

具體表現在,他脫衣服的時候背向了郁年。

郁年只是很平靜地躺下,并沒有別的言語。

安靜的房間裏只剩下了兩人一狗的呼吸聲,空氣中彌漫着些有些難以言說的尴尬。

田遙吞了口口水,在郁年的身邊躺下,有些沒話找話:“今天好像還挺冷的啊。”

“化雪天是很冷。”郁年回答他,“晚上的藥喝了嗎?”

田遙往常總喜歡往郁年的身旁靠,今天倒是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那一塊地方:"喝了,我已經全部好了。"

郁年嗯了一聲。

“寫字好像是挺難的啊。”田遙擡了擡自己有些發酸的胳膊,他是抗野豬都不喘氣的人,捉了一下午的筆竟然會覺得手臂酸疼。

“勤加練習的話,并不是什麽難事。”郁年回答他,“只是你的胳膊太緊張了,所以才會覺得累。”

田遙并不想了解什麽寫字更省勁兒的方法,他的腦子裏只有打打殺殺:“你什麽時候教我射箭啊?我今天已經寫完了一篇大字了。”

“你那是大字嗎?那叫鬼畫符。”郁年想起他寫的那篇字,也并不想承認那是自己教他寫的,田遙還非得把那篇字放到爹爹的箱子裏,跟他爹爹絮叨半天說自己也算是文化人了。

“郁年,你怎麽說話呢?”

“要正視自己的缺點,然後改正它。”

田遙翻了個身,不想再跟他繼續談論讀書寫字這個話題,他生怕郁年下一秒就要把他從床上拉起來寫大字。

“昨晚謝謝你給我熬藥。”

“應該的。”

“讓你沒睡好吧?”

“上午已經補了覺,不算難受。”

“是哈。”

随後就是一陣寂靜,田遙又開始沒話找話:“你昨晚起來,沒有着涼吧?”

“沒事,我身體還不錯。”

除去那雙不能行動的腿,經過田遙這麽久的修養,郁年的臉上肉多了很多,手臂也不再像原先那樣瘦弱,因為要經常自己上下輪椅,所以他手上的力氣會更大一些。

“是還挺不錯的,我養你養得挺好的。”田遙笑起來,随後想起了什麽,“我還以為你腿傷到了,下半身也就不行了,沒想到還挺生龍活虎的。”

田遙的話音落下,屋裏又是一陣詭異的安靜,

田遙才意識到自己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他在被子裏的臉頓時燒得通紅,抓着被子的手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某些不可名狀的畫面萦繞在他的腦海裏。

郁年沒理他,只是翻了個身,心想一個詞學着用起來還挺快。

田遙又把額頭抵在他的背上:“你要睡覺了嗎?咱們再聊會兒天呗。”

“陪你聊一會兒,明天寫兩張大字?”

田遙趕緊離他遠了些:“不用了,我覺得有點困了,還是先睡覺吧。”

一篇寂靜無聲中,灰灰也窩在自己的窩裏,突然間,灰灰的眼睛睜開,快速地跑出了房間,随即而來的就是一陣劇烈的犬吠。

田遙立刻坐起身來,看着窗外有星星點點的火光,郁年也擡起上半身,和田遙目光一致,往窗外看去。

田遙剛穿好衣服:“我出去看看。”

他剛走出門,就看見舉着火把的陳旭,正在敲他們家的門。

“陳旭哥?你怎麽過來了?”田遙趕緊叫住灰灰,灰灰這才收了聲。

“遙哥兒,你的夫君是不是會醫術?麻煩他上我家一趟吧,小之這會兒見了紅,說肚子痛,村裏沒有大夫,這會兒去鎮上也不一定能找到大夫,我怕再晚點小之就有危險了!”

田遙想起郁年昨夜給他熬的藥,有些不太确定:“我不知道郁年會不會看孕夫啊,你稍等一下我去問問他吧?”

陳旭焦急地在院子裏走來來走去,田遙回到房間裏的時候郁年已經掌了燈,穿好了衣裳。

“有什麽事?”

田遙幫他扣好領口的扣子:“是陳旭哥,說劉之有些不好,聽說你會一點醫術,你會看孕夫嗎?”

郁年給田遙抓的藥只是很普通的傷寒藥,要讓他去看一個有流産風險的孕夫,他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我只能說我只看過醫書,并沒有真正地看過孕夫,最好還是請大夫看吧?”

門外的陳旭聽見了郁年說的話,他顧不得什麽禮儀,走進了房間裏,撲通一聲就跪在了郁年的面前:“郁年,我求求你了,你就當是看在遙哥兒的面子上,跟我去看看吧。”

有道是男兒膝下有黃金,看到陳旭下跪,田遙只能看向郁年:“要不,咱們先過去看看,要是你沒有辦法,我再幫着你們送他去醫館?”

郁年點了點頭,田遙就直接背着他,又吩咐陳旭推上郁年的輪椅,方便他們如果要去鎮上用。

田遙的腳步飛快,背着郁年幾乎是沒有喘什麽氣就到了陳旭的家裏,而陳旭搬着輪椅,氣喘籲籲地跟在他們的後面。

郁年到的時候劉之正躺在床上,陳家的爹娘也在房間裏焦急地轉圈,看到田遙來才像是又了主心骨。

田遙把郁年放下,讓他坐到了劉之的身旁,田遙這才看清了劉之的臉,他的面色蒼白,眼眶通紅:“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郁年沉下心:“是什麽時候有症狀的?只是腹痛和見紅嗎?”

這時候陳旭回來了,他連忙說:“下午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就是被我姐撞了一下,後腰抵在了牆上,當時沒什麽反應,到入夜了開始腹痛,我們才發現見紅。”

郁年松了口氣,這樣的例子他曾經見過,而且記憶很深,于是看向田遙:“遙哥兒,我記得家中還有些黨參熟地斷續,你回去取來。”

田遙知道這事半刻耽誤不得,拔腿就往家裏跑。

這時郁年讓劉之伸出手,他探了一下脈象,果真如醫書上說的一般,較為平穩,看來确實是下午的那一撞倒致了他的見紅,只要補氣和血就行。

“不必太擔心,家中如果有阿膠也能在遙哥兒拿來藥材之後一并煎服。”

這時陳家人才總算松了口氣,不住地跟郁年道謝。

郁年只是說:“我到底不是大夫,明日天亮路好走了,再去鎮上看看,也能放心一些。”

“是是是,應當的。”陳旭握住劉之的手,陳家的娘親已經開始準備好了砂鍋,預備着來熬藥。

陳旭激動之後才想起什麽,他朝郁年說:“今日回門,丈母娘那邊送了些補身子的東西,你看看有什麽是能用的?”

郁年點了點頭,就看到陳旭從一邊的櫃子裏找出了一個包袱,裏面有一只山參,一點阿膠,還有些別的補身子的東西。

由此看來,劉之在自己的娘家裏是比較受寵的。

“阿膠能用,這只山參現在不能用,參片性太熱,怕沖撞了,日後生産時倒是可以使用。”

陳旭立刻把阿膠交給陳母,正巧田遙也趕了回來,他不知道郁年需要的用量是多少,于是把家裏所有的都帶上了,讓郁年自己挑。

只是他太着急,天色又太暗,一個沒注意滾進了田裏,身上滾了一身的泥,他也顧不得那麽多,爬起來又跑。

郁年看到進門的田遙一身泥,皺了皺眉:“你怎麽了?”

田遙嘿嘿地笑了一下:“天太黑,沒看清路,摔了一跤,不是什麽大事,你趕緊給劉之熬藥。”

郁年從衣兜裏掏出一張帕子遞給田遙,這張帕子是當時順嬸子用剩下的衣料制好的,郁年一直帶在身上。

田遙接過去,并沒有用它擦泥,只是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

藥很快就熬好了,劉之撐起身體喝了下去,倒是臉色沒有那樣蒼白了。

“近日還是不要下床,好好卧床修養,最好不要讓他去鎮上,可以的話請郎中來家中看,就不要再讓他奔波了。”

“好好好。”陳家人謝了又謝,“真是太麻煩你們了,等劉之養好身體我們再登門拜訪。”

田遙趕緊說:“不用不用,我跟劉之是好朋友,能幫到他我也很高興的,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帶郁年先回去了。”

“好好好,這大半夜的,真是太感謝你們了。”

田遙重新背起郁年,輪椅留在陳家明天來取,郁年的手中拿着燈籠,微弱的燈光照着他們回家的路。

“郁年,你真厲害。”田遙發自內心地說,“之前順嬸子誇你,我還覺得是順嬸子看在我的面子上說的。”

郁年只是看着手中的燈籠,思緒飄得有些遠:“我也沒想到,我這樣一個廢人,竟然還能救人。”

“你別這樣想。”田遙把他往上提了提,他不是很喜歡郁年說自己是廢人,竭盡自己全力也想安慰他,“你看,你能幫劉之保住孩子,你真的很厲害。”

田遙眨了眨眼,又想着這好像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讓郁年看清了自己的價值:“要是你想學醫術的話,咱們可以去鎮上的杏林堂拜師,以後你也能做大夫的。”

郁年笑着搖了搖頭,田遙的性子就是這樣,想到一出就是一出,豈不知要學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今日只是他運氣好,他能很快反應過來,只是因為他曾經遇到過一次這樣的先例。

他的娘親在他十來歲的時候,曾經懷孕,但因為走路不穩,摔了一跤,當時爹出了遠門,他去請了大夫,因為不放心,抓藥都是親力親為,所以他自然能知道這種情況應該用什麽藥。

只是後來娘卧床了很久,但最後肚子裏的孩子還是沒有保住。

如果娘親腹中的孩子能夠保住,他如今在這世上也就不用孤身一人,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又慶幸那個孩子沒有保下來,不然也只是跟着他颠沛流離,甚至自己還是他的拖累。

回到家中,田遙才發現郁年的神情有些哀傷,知道他可能是想到了從前的事情,也不知道如何開解他。

時間已經很晚了,被窩這會兒已經涼了,田遙躺進去的時候還抖了抖。

郁年吹熄燈,田遙朝他身邊靠了一點,又大着膽子去抓住了他的手。

田遙的手很粗糙,手心的繭硌在郁年的掌心,竟然讓他有些覺得奇異地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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